莫筱染睜眼時，天光已然很好了。

洗漱用膳，有條不紊地向著承祥殿走去。

包明德高唱一聲娘娘駕到，進殿後便看著群鶯齊齊跪下，口中盈盈拜道：“臣妾/嬪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尾音將落，莫筱染剛剛行到上首。轉身落座，微擡手道：“都起罷。”

“謝娘娘恩典。”

眾人落座，莫筱染微微掃視，對著下側兩人道：“兩位容華，進宮可還習慣？”

已經是選秀後的第四日了，容華雖是此次最好的位分，但終究不是妃位，即使是賜字也無法彌補其中的差距。

是以印楚玥與安容華沈茜茹是一同入宮的。

昨夜，端木宸是歇在了安容華的蘭清殿中的。現在看著，沈倩茹雖是文文靜靜地，倒也還能看出幾分羞澀之情。

“回娘娘，宮中一切俱好，嬪妾沒有不習慣。”安容華答道，整個人愈發顯得氣若幽蘭。

印楚玥等她說完後，才道：“回娘娘，嬪妾也是一樣。”

“那便好。”莫筱染說著一擡眼，菱香與鈺梅便將準備好的物件拿了出來，一只珊瑚紫玉流蘇搖，一只白玉盤絲牡丹簪。

左右分給了二人。

二人起身正欲福身，莫筱染出聲制止：“昨日進宮辛苦，就不必多禮了。”

“嬪妾謝娘娘恩典。”二人親自接過物件，還是福了身。

莫筱染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謙客，往後在宮裏記得要和善姐妹，伺奉皇上，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

“嬪妾知道了。”二人齊聲答著，將物件轉手給了身側的宮女。

莫筱染看著印楚玥的宮女，竟是與她的畫冊上的那臉相符——端木宸果真是替她想得周全，看來往後印楚玥身邊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了。

這裏暗自打量著，耳畔聽著德妃道：“兩位妹妹天生麗質，本宮看著也是喜歡，一點小東西送給妹妹們，比不得皇後娘娘的，也莫要嫌棄。”

“嬪妾不敢。”二人道，“謝德妃娘娘賞賜。”

德妃的宮人遞上物件兒，角度讓莫筱染看得清楚。那是兩對耳珠，簡約而優雅，果真如德妃所說，比不得她送的東西。

“德妃姐姐蕙質蘭心，這送的物件兒啊，就是與眾不同。”淑妃也是看了滿眼，掩唇笑道，“這顏色果真與兩位妹妹極襯，比起姐姐，本宮備得東西，還真是有些拿不出手呢。”

德妃道：“素凈的物件本就極易裝扮，淑妃妹妹言重了。”

淑妃面上微頓，應道：“德妃姐姐說得是。”

說罷一使眼色，身後的宮女便送上了物件。

一只翠玉蝴蝶鈿，一只水色翡翠鐲。

二人接過，道：“嬪妾謝淑妃娘娘賞賜。”

在馨妃和兩個婕妤與二人客套賜物時，淑妃便一直細細打量著沈茜茹，坐在正上首的莫筱染自然看得到那股赤/裸裸的眼神的。

這是要搞事情的前兆啊——莫筱染有些幸災樂禍地想著。

果不其然，待到二人收下了路婕妤的東西後，馨妃巧笑著，揶揄道：“淑妃姐姐這般看著安妹妹，莫非安妹妹的面上有什麽花兒不成？”

“確實是花兒。”淑妃道，“安妹妹那張小臉可不是嬌艷的花兒麽。”

沈茜茹面色微正，淑妃緊接著道：“安妹妹這般顏色氣質，不怪皇上喜歡了。”

莫筱染隱晦地笑了笑，心安理得地偷窺著印楚玥的臉色。當然，“二姐姐”的淡定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一邊沈茜茹不得不再次站起，福身道：“淑妃娘娘謬讚，嬪妾不過蒲柳之姿，不敢與各位娘娘媲美。”

“安妹妹謙遜了，皇上喜愛的，必定是極出眾的。”沈茜茹還要說話，淑妃卻是一轉眼，道，“德妃姐姐，你說是不是？”

德妃淡然道：“妹妹們都是好顏色，本宮看著也是喜愛。”

千斤四兩，總之沒有將話題繼續留在皇帝身上。

淑妃也笑：“泌妹妹當然也是好顏色。”

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便再也未往下繼續了。莫筱染覺得差不多了，緩聲道：“好了，今日便先到這裏。安容華初次承寵，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罷。”

淑妃的所言太過明顯了，兩個容華中沈茜茹拔了頭籌，對於印楚玥而言確實有些難堪。

太傅與丞相同為朝中一品大員，然則論如今實權，太傅定是無法與丞相相比的。印楚玥先承寵，才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一次承寵罷了，淑妃這般刻意提起，莫筱染有些不能理解。

後宮瞬息莫測，誰也不曉得下一個時辰有誰會入了皇帝的眼，結交誰得罪誰，都是以步步為營做前提的。

只有一件事莫筱染還能確定一二，那便是淑妃此時沒有拉攏二人的意思。

幾句像是尋常的談笑，又是將沈茜茹往眾矢之的一方推了推，又是暗諷了印楚玥。算不得盛寵加身，雖是高位妃子，這番作為也實在太不合理了。

莫筱染懶得深想，微微一頓又道：“二姐姐，今日便留下與本宮一同用膳吧，本宮也有些日子沒有與二姐姐談話了。大姐姐也留下吧。”

“臣妾/嬪妾告退。”

眾人倒是很尋常地散了，莫筱染前方走著，泌容華與慧婕妤跟在身後。

這便是後宮，血緣姐妹也只能以宮中名號區分，甚是於反目成仇，你生我死方才罷休。

印家三姐妹之間的感情本就生疏，莫筱染不求變好，但總有些希望不會變得更壞。

進了後殿，膳桌已經備好了，三副碗筷擺得極開，合規矩也省得尷尬。

莫筱染落了座，一揮手閑雜的宮人們都退了出去，隨即擡眼笑道：“大姐姐二姐姐快坐，沒有外人，不必太過拘謹。”

“嬪妾多謝皇後娘娘。”兩人依舊規矩地行了禮，這才依次坐下。

莫筱染道：“以往本宮也未註意到兩位姐姐喜愛吃的東西，便讓禦膳房隨意做了幾樣，不曉得合不合姐姐們的口味。”

“禦膳房的吃食向來精致，嬪妾一來便是習慣了，想來二妹妹也是如此的。”慧婕妤淺淺笑著，清澈的聲音顯得小意而溫柔。

莫筱染微笑著在她胸前掃過，這反差帶來的萌意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雖說如今女子俱以溫婉賢惠而善，可似這般身媚意柔的女子，只怕帶給男人的定是與眾不同的感覺。

“嬪妾昨日只用了晚膳，倒是覺得極美味。”印楚玥亦是沈穩回道。

莫筱染道：“那便好。”

既然你這麽說，我也就信了。

實際上禦膳房管著後宮這麽多人，等做完皇帝的膳食，其他人的也就不怎麽用心了。

更何況滿宮裏除了莫筱染，也只有淑妃那裏，為了照顧懷孕的路婕妤被準許開了小廚房。德妃和馨妃雖是有資格的，但孝期肯定是不能開的，如今也沒有提，她自然不會好心地去提醒。

即使如今後妃還寥寥無幾，但容華的膳食，肯定比不得丞相府中的優渥。

鈺梅帶著眾人端上碗碟，莫筱染便閑話道：“本宮進宮也有幾月了，也就前些日子見過母親一面，不知家中爹爹身體可好？”

印楚玥道：“近日朝中無事，爹爹每日還能抽空品茗下棋，身體還是那般硬朗。嬪妾進宮，爹爹也讓嬪妾帶話於娘娘：家中一切甚好，不必掛心。”

莫筱染微笑頷首。

印楚玥又轉眼道：“爹爹也說，平姨娘近日身體有所好轉，氣色也是不錯，大姐姐莫要太過憂心。待時機合適，爹爹再去請仇太醫來看看。”

慧婕妤眉嶼微松，道：“多謝二妹妹。”

莫筱染的腦子裏這才閃過平氏的記憶。

作為兵部侍郎的庶妹，平氏顯然可以嫁的更好，卻依然選擇了進相府為妾——或許她並沒有什麽“寧做窮妻不做貴妾”的概念。

平氏本人也是不顯山露水的模樣，印丞相不寵她，倒也忘不了她。總之在印寒璃的感覺裏，安安靜靜的平姨娘比上串下跳的路姨娘可愛多了。

她的身體，也是在生了印紫月後有所虧損的，好不容易調養了許久又懷上了，卻仍然是個女兒。

連生兩個女兒確實可惜了，但平氏卻開始纏綿病榻，鮮少好轉。太醫診斷乃是虛耗之癥，並不適宜劇烈運動，若是再有身孕，即使沒有一屍兩命，也是母死子危的境況。

印丞相自此後，鮮少在平氏那裏休息了。

然則平氏也沒有被下人冷落，兩個庶女亦是沒有受到什麽惡劣的影響。

一方面印丞相會去平氏那裏坐坐，一方面也有印夫人的表面功夫。

這讓莫筱染對印丞相多了一些好感，雖然印寒璃這事他實在有些太過大意了，可看他對妾室庶女又是這般公正，與她想象中的渣爹有太大的出入，讓她無法將責任推到他身上上……

哎，算了。

莫筱染心底搖頭，從思緒裏掙脫了出來——如今自是與印寒璃的前世不同了，又何必糾結這些沒用的東西。

看著依次擺上的佳肴，莫筱染笑道：“沒有外人，兩位姐姐就不要太拘謹了，本宮可是餓壞了，就不與姐姐們客氣了。”

眼角一探，菱香上前開始布菜。

“那嬪妾也不客氣了。”慧婕妤面上含羞笑了笑，也動了筷。

莫筱染嘗了塊烤鴨，心滿意足之極，擡眼道：“二姐姐不餓？”

印楚玥和善地笑了笑：“嬪妾想先喝點湯。”

“原來二姐姐喜歡先喝湯啊……”莫筱染說著，忽而轉眼笑道，“大姐姐喜歡魚麽？”她都看到婕妤連吃了三箸了。

慧婕妤笑了笑：“嬪妾覺得這味道正好。”

“那便多吃點。”莫筱染隨意應著。

姐妹三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話題，東一句西一句地閑話起了吃食，氣氛倒是不再尷尬了。

印楚玥看著印寒璃時不時說得起勁，不由心中詫異。眼前這人實在不像她記憶中的三妹妹……難道父親說的是真的？她真的改變了這麽多？還是在掩蓋她的本性？

難以拿捏眼前的真假，印楚玥只好暫時放下心中思慮，維持著姐妹談心。

既已入宮了，便不要心急，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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