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宸在長樂宮待了一個多時辰，終是被太後攆了出去。

內寢的慈嫻松了口氣，往後癱了癱。

翠柳上前道：“太後娘娘，再躺著休息會兒罷？”

“嗯……”慈嫻困倦地讓翠柳撤去靠墊，睡了下去，“哀家老了……精力果然不如從前了。”

“太後娘娘多慮了。”翠柳輕聲道，“等娘娘頭疾好了，怕是比奴婢還有精神呢。”

“翠柳這是覺得照顧哀家太累了啊？”

“太後娘娘慣會曲解奴婢的意思。”

慈嫻太後語氣中滿是笑意，翠柳自是不會當真，撚好被角道：“娘娘睡吧，奴婢在旁邊守著。”

慈嫻微微頷首，翠柳便將兩側紗幔放下。

目光微轉，床間響起了低低的嘆息。

你的女兒真的很像你啊……

當年你多次救了軒郎與我的性命，如今怕是你的女兒還要救我一命了……

她的眼睛很純潔，就如你一直澄明的心思，只願這後宮的染缸，莫要玷汙了她這令人懷念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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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午膳的時間了，端木宸索性直接去了未央宮。

然而他的小皇後睡得正香，完全沒有起來用膳的意思。

撩著紗幔，端木宸將她的睡顏看了滿眼。

睡姿不是很好看，但也中規中矩了。許是傷勢好了，面頰上紅撲撲的，不似月前那般蒼白了。

拿著指尖戳了戳，小皇後不滿地偏了偏腦袋。

端木宸一瞇眼，繼續伸了手過去。剛剛碰到她的面頰，手上便狠狠地挨了一記。小皇後賞了一掌還不夠，口裏囁嚅道：“別動、煩……讓我再睡會兒……”

煩……煩？

端木宸收回手，放下紗幔。

罷了，昨夜辛苦不假，便饒了她的“大不敬”罷。

剛回外間，蘇德便徑直上前，弓身道：“啟稟皇上，路婕妤那裏……說是不大舒服。”

端木宸面色一沈：“不舒服就傳太醫，給朕說有何用？”

蘇德垂首，又聽上首冷冷一笑：“告訴淑妃，朕不喜別人拿朕的子女玩笑。”

“奴才知道了……”蘇德應聲出去，暗道此後、淑妃娘娘定有好一陣日子不好過了。

端木宸往上首一坐，道：“布膳。”

未央宮眾宮人面面相覷，只鈺蘭上前半步：“皇上，是平時午膳，還是吩咐禦膳房？”

“做些你們娘娘平時喜歡吃的幾樣就好。”

“奴婢遵旨。”鈺蘭一個眼神，宮人散去，各自做事。

端木宸一時無聊，腦裏想著是該開了未央宮的小廚房了，腳下卻是走進了一側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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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筱染是被飄來的香味勾出來的知覺。

還未完全蘇醒，腹中便已經開始叫囂了。

鼻尖抽了抽，莫筱染坐起伸了伸懶腰。

“娘娘，您醒了？”

莫筱染一楞，床外那人開始去絞帕子。

撩開紗慢，鈺竹將也過了來。

抹了臉之後精神十足，莫筱染起身套上常服，又讓鈺竹梳理頭發。

香味兒絲絲不斷，儼然是她喜愛的烤鴨，勾得肚裏饞蟲上湧。

莫筱染道：“可是皇上來了？”

除了他，顯然沒人有這麽大的膽子。

鈺竹道：“回娘娘，皇上是午時之前到的。”

“嗯……”

只讓鈺竹將頭發理順了，並未挽發，莫筱染便直接去了外間。

“臣妾參見皇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張桌子似乎有點靠近內寢的方向。

端木宸一擡手，笑道：“梓童快起，過來坐。”

“謝皇上。”

坐在他身側，鈺蘭立時添上了碗筷，莫筱染覺得口幹，當先舀了湯。

許是見怪不怪了，端木宸等著她喝完後，才道：“朕昨夜臨時出宮，辛苦梓童了。”

“此乃臣妾之責，當不得辛苦。”莫筱染垂眸，遮蓋著微閃的眼光。

這人難道是來追問那藥的？

她雖想好了借口，可那是想與太後說的。這人……可沒有那麽信任她的吧。

還好只是片刻，端木宸突然轉口道：“梓童書房裏那麽多字帖，是想要練字了？”

莫筱染狠狠地松口氣，擡頭眉開目笑道：“臣妾自幼懶怠，寫字著實難看，再不練練筆，只怕皇上以後還得笑話臣妾。”

她是因著放松笑得開心，落在端木宸眼裏，卻是引起了別樣的念頭。

笑得太過乖順，是掩飾或者示好？還是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他昨夜去了哪裏？

端木宸不再說話，兩人安靜地用膳。莫筱染更是將一小盤烤鴨收進了肚。

後宮女人們的想法，他一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然則似她這般毫不在乎皇帝蹤跡的皇後，倒是從未見過。

即使是從林家出來的德妃，也曾在新入府時，做過一些算不得溫婉大氣的小事。

更不用說坊間傳聞的印三小姐，本就不是個大度的人物。

即使此言傳之有誤，但印寒璃確實在不少聚會上有些劣行是人廣而為知的。

究竟是她掩飾了嫉妒，還是真的不在意他，總有弄明白的時候。若是嫉妒或其他也就罷了，若是不在意……

端木宸面上的笑意越發完美溫柔，不經意看了個滿眼的蘇德卻是猛然一顫，快速低下頭去——小皇後啊，奴才怎麽看您，越來越像白兔了……

毫無危機感的莫筱染此時十分滿足，不僅自己的肚子饜足了，那個“多餘的”的皇帝也該回養心殿批奏折了。

送至宮門，莫筱染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那人不吭聲，站在她跟前也不動。半餉後才聽他道：“朕走了，梓童是不是很開心？”

莫筱染心頭“咯噔”一跳，險些一軟倒地。

一時大意，表現的太明顯了嗎？

“皇上若無政務在身，臣妾也願皇上能留在臣妾宮中。”

說得倒是一本正經，端木宸將她虛扶起來，道：“梓童若是還有困意，便去休憩吧，朕晚間再來。”

“那臣妾便等著皇上了。”不管臉紅不紅，嬌羞的樣子還是得裝一下的。

君若不來，妾心更安！

莫筱染站在宮門邊，等待著那抹明黃行到了再也看不清的地方，這才轉身揉了揉自己快要僵硬的笑臉。

“讓王嬤嬤來吧。”吩咐一聲，莫筱染擡腳往書房走去。

身側的鈺竹道：“娘娘不再歇息一會兒？”

“不必了。”

不如累垮自己，可能晚上的副本，就能有痛苦屏蔽的BUFF了！

剛在書房坐定，一擡眼，卻是菱香進了來。

“娘娘。”

莫筱染一頓：“你昨夜辛苦，怎地不再多休息一會兒？”

菱香盈盈起身，笑道：“奴婢在未央宮還能坐會兒，哪裏有鈺梅那般辛苦，已是睡夠了。”

鈺梅站了一晚上，當然是辛苦多了。

莫筱染懶得管這話是不是有其他意思，只是親昵地笑道：“起來可用過膳了？”

“奴婢還不餓。”菱香說著，擡眼看了看鈺蘭。

莫筱染道：“本宮有些渴了，鈺蘭，你去煮點熱茶來吧。”

“是……”

鈺蘭轉身出去，菱香便掏出一張帖子上了前，道：“小姐，這是夫人遞進宮來的。”

“真的？”莫筱染提了點聲音，趕緊接過。

帖子的內容無非是好母思兒，一日三秋，致使夜不能寐，心絞作痛，這才以浩命身份遞牌，只求見女一面。

“餵……鬼叔……”莫筱染快速潛入鬼府，對著葉海裏的身影狂叫。

鬼叔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焦急，立時回應：“有事？”

“你能不能讓我現在哭出來？”

半透明的鬼影開始在眼角出現，鬼叔俯身湊過來看了看，嘖嘖出聲：“真是位好娘親啊。”

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莫筱染覺得臉頰邊全是森森的陰冷：“別鬧了！再慢也看完了，快讓我哭！”

鬼叔兩手伸來，直接將手指沒入了鼻梁兩側。

莫筱染只覺一陣刺痛，雙眼立時紅了。

淚珠掉了幾顆，菱香忙忙地拿了帕子來：“娘娘，快別哭了，莫讓旁人看見。”

莫筱染瞪著帖子，卻是未接。

鬼叔道：“餵餵！別光哭啊，你作死啊！”

“老娘是被你嚇的！”一聲怒吼過了，莫筱染扯過帕子，抹了眼淚胡亂道，“你試試一個大活人看著有人拿手指戳進眼睛！還特麽直接戳進來了！”

“這不是……情況緊急嘛。”鬼叔訕然道，“我只是伸進去捏了下你的淚囊而已。”

莫筱染一個寒顫：“滾！”

身側的影子麻溜地不見了。

將手中的帕子一甩，莫筱染賭氣似地道：“母親這時才想進宮，那日我被摔了頭，怎地不見母親來？分明是見我進了宮，去寵二姐姐了吧！”

菱香道，“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娘娘才入宮，夫人若是匆忙請求入宮，只怕落人話柄，再者，當時娘娘昏迷，也無人可以遞牌啊。”

“這倒也是。”莫筱染緩緩收起帖子，歡喜道，“你看母親何日進宮合適？”

“奴婢不敢。”菱香垂下頭去。

莫筱染道：“無須顧忌，自說罷。”

“若是娘娘想念夫人，這幾日召見也是可以的。”

“嗯……”莫筱染彎唇笑道，“後日吧，你去庫房整理些母親用得著東西，記得、一定要是極好的。”

菱香躬身道：“奴婢遵旨。”說罷便是退了出去。

王嬤嬤也帶著準備好的功課進來了，莫筱染收了笑意，將那帖子扔到了腦後。

好一個慈母，生死罹難之際不見半點關懷，偏生現在才要進宮。

至於此中原因，莫筱染多少猜的到。

只不過有的東西，她還是需要見過印夫人，再作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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