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府的景色分毫不變。

若不是連著進了幾次地府，莫筱染肯定覺得壓抑極了。

鬼叔灰不溜丟的身子藏在那片葉海之中，只露出一個腦袋來，讓莫筱染一番好找。

他似乎在打坐修煉，一動不動。

莫筱染不敢喚他，自己轉身進了鬼屋。

鬼叔果然沒說假話，這一屋子的書籍滿滿當當的鋪了一地……滿的……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高都能達到莫筱染的膝蓋了。

莫筱染一頭黑線，左右看了看。

房間倒是挺大的，分別隔成三間，左側那間似乎有張床，右側那間全是書架。

書架是擺設嗎……

如果不是打不過，莫筱染真想好好打他一頓。

好在鬼府裏沒有什麽灰塵，莫筱染小心翼翼地開始整理書籍。先將滿地的書往兩邊堆了堆，開出一條通往書架的路徑來。

可就這剛剛開頭的工作，莫筱染一路下來也累得夠嗆。

“你在作什麽？”鬼叔陰森森的聲音傳來。

書籍高立，空間狹窄，莫筱染一聲驚叫，胳膊猛地打在書上。

書山滑落，猶如雪崩，嘩啦啦地將莫筱染壓在了下面。

莫筱染吭哧吭哧的鉆了出來，鬼叔蹲在書上，蒼白的鬼臉就在眼前，一臉茫然：“你在玩什麽？”

“呼……呼……”莫筱染雙手握拳，怒吼，“你有病啊！想嚇死我啊！”

“……”鬼叔依舊茫然。

莫筱染恨不得一掌打得他魂飛魄散。

看著他這一臉無辜，再一次深深後悔，當初他碰瓷兒的時候，沒有先狠狠的打他一頓。

“我在收拾書！你看你這亂的！”

鬼叔恍然大悟：“哦……你早說啊。”

莫筱染覺得她快噴火了。

鬼叔揮揮手，綠油油的光閃過，一屋子的書忽而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莫筱染瞪眼，一時竟不曉得說些什麽。

鬼叔自顧自地指著右側的書架：“你看，那些書架其實都是儲物法寶，因為我的藏書實在太多了，每個書架裏儲存的書都是不同的。

你與鬼府神識想通，以後只需要動動腦子，便會知道都會有什麽書籍存在裏面，在鬼府的任何地方，都能將書喚到手中。

若以後你的靈魂再強大一些，就算身在人間，也能在腦子裏看書的哦。”

莫筱染嘴角笑了笑：“有沒有修仙的書呢。”

鬼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是有……你想學？”

“是啊。”

“哦……那你學吧……”

鬼叔說著，到底還是好奇，“你學那個幹什麽？想修仙？可是你在的小千世界和你的大千現世並不適合修仙哦……

如果你想修仙，等你死了，我再把你的魂魄引到修仙世界去，找個資質好的身體給你，不用洗精伐髓，又快又好。”

“不……”莫筱染磨著後槽牙，陰惻惻的笑著，“我只是想打你！”

鬼叔憨厚地笑了笑：“我以為你已經熟悉鬼怪了……”

“人嚇人都能嚇死人，更何況你這貨真價實的鬼！”莫筱染捏起一只爪子，在他眼前搖了搖。

“想打就打吧。”鬼叔認錯倒是蠻快的。

莫筱染眉頭微挑，心頭才剛剛一動，卻聽鬼叔又道：“反正爺也不會疼……”

莫筱染一眼瞪過去，找著屋裏的椅子便坐了下去。

鬼叔也蹭了過去，笑道：“怎麽？需要爺幫什麽忙嗎？”

“幫忙？”莫筱染不明就裏，“你不是說你的書多嗎，我只想看看這裏有沒有大昭的傳記而已，作為大昭皇後，不知道大昭的歷史，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嗯……”鬼叔想了想，隨手一翻，一本書便落在手間，“你若看史官記得，不如看這本野史，或許能知道更多有意思的東西。”

莫筱染瞠目結舌，接過書來：“你可這是藏書萬卷啊。”

“那是自然。”鬼叔眼神得意了幾分，“不過，爺還以為你是為了選宮人的事才來找爺幫忙的。”

莫筱染身子一退，雙手環胸：“你怎麽知道？你偷窺我的思想？你不是說不會的嗎？”

鬼叔蒼白臉都快變綠了：“爺沒有那個興趣”

莫筱染瞪他。

鬼叔道：“我如今被閻君罰在鬼府之中，閑來也只是打坐修煉而已。

不過我既然來幫你，定會分一部分心神出去，你腦子裏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雖不知，但你身邊發生的事情我總是知道的。不然如何來得及幫襯與你？”

“哦。”莫筱染放下手，卻道，“那你……能我選人？”

鬼叔揚揚眉：“那就看你需不需要了哦。”

莫筱染乜他一眼：“不需要。”

“……你就不能求求我？”

“還不是你闖的禍。”

鬼叔不再回嘴，蒼白的手一伸，厚厚的白玉書，泛著詭異的綠光，莫筱染看著眼熟的緊。

“只要用這生死簿，還怕辯不得是非忠奸不成。”

莫筱染看著那書，真想搶過來仔細看看聶女士的命數。

到底這沖動還是忍住了，只要她完成了那個約定，聶女士的命數其實已經擺在了她的眼前，也無須看什麽生死薄了。

鬼叔眼中極快的滑過光澤，這才輕輕翻開書來，莫筱染還是好奇的看了一眼，不過書內卻依舊是空白一片，什麽都沒有。

“你肉眼凡胎，自然什麽也看不見。”鬼叔狀似玩笑道。

“你若用生死薄替我選了人，那若是本該留著的沒留，本該不留的留了，你這生死薄不就亂了套了嗎？”

“非也非也。”鬼叔搖頭，“雖說眾生命數皆是天定，卻也並非完全。

若是行善，自會福澤加身，今世不報，來世也必定運勢較好。若是行惡，同樣也會禍及後世。

所以即便我用生死薄幫了你，改變他們結局的也並不是我，而是他們自己。”

鬼叔一面翻書，一面接著說：“簡單的說，就是一個人的選擇，才是會出現什麽結局的原因。”

“那有什麽用。”莫筱染道，“若人到後來都是不同的，你現在能幫我選什麽人？”

“生死薄裏，詳細的記載著任何一個人的身平，活在當下的人，他的結局就會隨著他的選擇而變化，所以雖然我不能看到那些人的結局，但現在我能看到他們過去的一切。”

莫筱染恍然大悟：“這就是說，你能知道他們與誰接觸過，或者，他們是誰的人。”

“嗯，不錯。”鬼叔樂了，“這下可不是幫你大忙了吧？”

莫筱染點頭，道：“那要是別人算計我，你是不是也能知道？”

鬼叔擡眼：“你就不能自己動動腦子？”

“動腦子很累的。”莫筱染委屈，“而且我也不聰明，什麽事兒都是事後賽諸葛，那有什麽用啊。”

“不行。”鬼叔拒絕的倒是果斷，“我幫你用了生死薄，已經是作弊了，不過這些人都並非大命格，對全局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閻君大人還不會計較這些。

可若你事事都要靠生死薄來解決，只怕就算你撐到了最後，閻君大人也會將承諾打個折扣，你願意嗎？”

莫筱染趕緊搖頭，她不但希望聶女士清醒過來，更希望她能福壽一生，可不能讓閻君打什麽折扣。

“那便對了，你放心，我自然是幫你的。

雖然我不能透露你到了此地之後的事，可之前的事情，我必會有言必答，這可是個大大的好處啊……”鬼叔說著食指一彈，書面上露出一個人影來，“你將這人記下，留著，然後是……”

“鬼叔……”莫筱染看著那個人影，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我臉盲……”

“……”鬼叔翻閱的手指停了下來。

屋內的氣息略尷尬。

憋了半天，鬼叔將人影收了回去：“到時候，我直接告訴你怎麽選吧。”

莫筱染點頭，突然問道：“鬼叔，你可知印寒璃的魂魄去了哪？”

鬼叔身子一震，好半天才道：“你問她……做什麽……”

“我……我只是擔心她會……魂飛……”

“沒有！”鬼叔的聲音有些急切，竟然沒有一向的輕松。

莫筱染閉了嘴，靜靜地看著他。

鬼叔似乎發覺了失態，將生死薄收了回去，神色有些奇怪：“你放心……她還在……她很好……”

莫筱染一瞬間覺得血液都凝固了。

鬼叔扯著嘴角笑得勉強：“放心，你的魂魄我會好好保護的，她不會同化你，你也不會同化她。若我敢需做這般逆天之事，只怕閻君早已讓我灰飛煙滅了……”

莫筱染警惕的審視著鬼叔，良久之後才放松了面色，正襟危坐道：“我信你。”

鬼叔倒是有些驚訝了，莫筱染露出笑來：“我信你，我會好好保護她的，一定！”

“你……”鬼叔囁嚅雙唇，終是笑出聲來，“好，爺也會護著你們的。”

……

直到莫筱染將意識退出鬼府，鬼叔呆楞了許久，方才走進那偏葉海之中。

這一次……似乎真的……賭對了……

墨綠色的葉，無風自動，鬼叔的面上，勾起淺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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