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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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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喜歡用痛不欲生來形容某個階段無法承受的苦難,但是,當時間奏至華麗的終章,樂律輪回,回頭去看那些曾經以為潰爛不堪的傷口時便會驚訝發現,其實那裏早已結疤,疤痕不退,但它永遠不會再痛了。

原來,塵埃落定這個詞,從來都不是用來形容結果的。

由於證據不足,迫於上方壓力,市警局終於批準了胡安威的保釋手續,所謂的後續調查也不過是走個過程罷了。霍一飛重新曝露在陽光下的身軀冰涼木然,感覺不到任何溫暖,貪婪的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氣管撕扯著疼。短短幾日如同隔世,凝眸望去,依舊是熟悉的黑色豪車和身影,陽光灑一層虛光,隔得遠遠似有些不真實,但他卻忽然覺得安心、踏實。

踉蹌著步伐走到周進跟前,擡起僵硬酸痛的脖頸,堅強的孩子在這一瞬間忽而柔軟下來,迫切去尋那個人褐色眼眸中總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身體卻再也無法支撐,搖了兩下就直直倒了下去,周進連忙伸手攬住,霍一飛在這一刻覺得過去幾天的一切都不算什麽,一股滾燙的暖流,正緩緩觸及心底。

Willon在醫院待命。各項檢查接二連三的進行,周進抓著五顏六色的單子,看著這個深受傷害的孩子,一時間竟無法平靜。有時候傷到深處,卻是無言以慰。

由於肺部發炎,加之極度的疼痛、疲憊,霍一飛持續高燒。昏迷之中只有冷汗一層一層細密的蓋在身上,緊縮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過,濕漉漉的睫毛像是沾了黑色油漆的小刷子,微微輕顫,睡夢中的抽搐震動凝結的汗滴,輕輕落在眼角。

成天成宿的掛著吊瓶,手背也紅腫得跟個小饅頭一樣。手腕到底還是造成了比較嚴重的拉傷,原本肌纖維撕裂的損傷,由於長時間的懸吊和拉伸,加重了出血和組織的滲出,連帶著整條小臂也跟著腫了起來,青紫的血沙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關節處,偶爾翻身碰到,霍一飛都會抱著小臂久久的蜷縮顫抖。

外瘡的傷口再嚴重也有痊愈的時候,但心傷只會愈藏愈深。周進幾日來忙著外面葛老揮的事沒時間守在醫院,他擔心剛經歷過高強度熬審的霍一飛精神會非常脆弱,在醫院沒人陪沒人照料,索性在傷口基本痊愈後將他接回自己家裏。

霍一飛醒來以後的虛弱無法掩飾,強撐起的堅強輕薄如紙,一觸即碎。孤寂和恐懼在他的掩蓋下肆意滋生,淩遲般的痛融入骨血,生不如死。

生理上極度的疲憊強烈渴望休息,但安眠成了最廉價的奢望。實在疲倦的不行蜷在床上,閉上眼便覺得一陣窒息,突然而至的冰冷包裹著全身,眼前不斷閃現模糊的光斑,身體卻在急速的下墜,翻轉,盤旋,似有血盆大口咆哮著撕咬,要將他吞噬進無邊無際的黑暗,

睜開眼,是紛亂的刀光和痛楚,閉上眼,是無盡的黑暗與恐懼,逃不脫,甩不掉。驚懼著醒過來,霍一飛再也不敢睡。曲著腿把頭貼在膝蓋上,雙手死死扣著自己肩膀克制著顫抖,牙關哆嗦,凝著冷汗的睫毛下那雙眼眸蒙著淡淡一層氤氳,眼眶通紅,卻是始終幹涸無淚。

幾日來的折磨讓霍一飛更顯憔悴,偏偏他不哭不笑,不吵不鬧,甚至一句話都不說。飯也照樣吃,只是吃過不久就全數吐個幹凈,有時候周進看著著急吼他兩句,他就乖乖的站好認錯一般低著頭,認打認罰,只剩那雙如山泉般清澈的眼睛裏,帶著十足的驚嚇和恐懼。

霍一飛像是一夜之間變得安靜而沈寂,愈發瘦弱的身軀骨骼分明,眉眼間強迫自己隱去濃濃的稚氣。那個會逆著光,瞇起眼睛笑的嘴角彎彎的孩子,如同那段痛苦無助的童年,被他親手剝離,血淋淋的丟進了角落,深深的掩埋起來。

很多人,成長路途上的痛苦和喜悅無人分享,很多人,在江湖路上獨自行走用血汗證明存在的價值,很多人,在一夜之間拋下依賴,不可思議的成熟起來。很多人,厭惡著過去,奢望著未來,卻浪費著當下。聲色犬馬江湖路,日月輪回,這些人,總有一天能夠做到,苦難傷害,淡笑付之。

霍一飛在一次又一次的驚醒後整夜無眠,渾身冰涼。卻在第二天強打起精神安靜微笑,宣告一切都好。房間內連續三個晚上的燈火通明和壓抑著的沙啞輕咳,終於讓周進按耐不住,托Willon幫忙找到了H市最好的心理醫生,為霍一飛進行強制的心理疏導。

心理醫生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和藹的面容總是微帶著笑顏,滿頭銀發亦顯得精神抖擻,周進簡單的介紹過情況後,老人溫和開口:“給我們一個安靜的環境,我先和他聊聊。”

霍一飛如這幾日一樣,毫無反駁,見到慈眉善目的老人顯得非常配合。原木方桌,白色框架的歐式建築,寬敞溫暖如溫室的陽臺,午後陽光恰到好處的傾瀉而下。霍一飛似有些不適應的瞇了瞇眼睛,卻是沒有開口。

兩個人竟聊了整整一個下午。到晚飯時間,阿彤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挽留老人留一起吃飯,老人看著這一家幸福的樣子,只以為真的是一家三口,便不好意思打擾,微微笑了笑,客氣的拒絕。周進把心理醫生一直送到門口,老人臨走還是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目前的狀態需要慢慢調理,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

頓了頓還是說出來:“這孩子的心思太重了,很多事情壓抑在心裏,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不過他有很強的意志。你們作為家長也要和孩子溝通,盡量多鼓勵,相信他會好起來的。”

……

月色如洗,寧靜的夜晚蟬鳴聒噪,周進將霍一飛冰涼的身軀攬進懷裏,靠在床頭和他並肩躺下。大概是震驚壓倒一切,霍一飛唇線分明的薄唇一陣輕顫,十幾天以來,第一次出聲喚他:“進…哥…”

周進的胸口貼著霍一飛額頭,一陣陣強有力的心跳就在耳邊回響,一聲一聲如叩心門。周進能感受到那個孩子壓制著劇烈的顫抖,知道他是極力隱忍著抽泣,微微側身,將他整個人圈在懷裏,攬得更緊。他沒有哭,也不會哭,周進知道的,在任何時候,這個孩子都願意撐起一抹微笑,不要讓關心他的人擔憂。

時光靜好,在這個原來只存在與夢中的懷抱裏,霍一飛嘴角劃出一個微笑的弧度,融融的暖意疊聲輕喚著:“進哥。”

……

一個月後。

H市的血雨腥風從來沒有平息,據說,和盟程歷堂主的侄子慘死街頭,警方介入調查,初步懷疑是社團內部尋仇。據說,堂主程歷揚言要為侄子報仇,與和盟另一堂主一夜間反目成仇。但這些據說背後,更真實的情況也許是尼拉的第一貨物順利進入H市,加工提純,散貨拆家,流通順暢。

忙了一整天的應七渾身酸疼,扯下領帶閉目養神,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沖著坐在副駕駛的周進道:“你這麽不聲不響的把葛老揮捅給程歷,這下可好,他倆可是牟足了勁幹上了。”

周進嘴角斜挑冷笑,至此,他也沒告訴程歷,他的親侄子到底是因為背叛了他才落得如此下場。

黑色的車子一個漂亮的轉彎停在公司門口,應七下車,隔著玻璃促狹道:“早點回去吧,今嫂子生日,好好陪陪人家~”周進笑著瞪他一眼,腳下油門一轟,絕塵而去。

旁晚的餘暉將草坪染成金色,霍一飛一身米色運動服,跳躍的陽光追在臉上,笑容透明到了極致。半人高的金毛獵犬昂著頭,圍著霍一飛團團轉,霍一飛擡手,五彩的飛盤劃出一道斜線飛出,大狗後腳發力猛的竄出去老遠,奮力追逐。

叼著成果歸來的大狗蹭著主人的腿邀功,霍一飛彎下腰揉著金色的毛球,腳下被拱得站不穩,一個趄趔坐在了地上,大狗順勢撲倒了一不小心坐了個屁墩的主人,霍一飛被他弄得癢,邊推邊滾,側臉躲著毛茸茸的家夥硬要湊上來的濕潤舌頭,一人一狗,就這麽在草地上滾來滾去,霍一飛“咯咯”笑得如同孩子,明眸中一泓盈波,再不見陰霾。

周進站在家門口,將一切盡收眼底,忽而覺得,這樣心靈純粹的孩子,沒有坐在窗明幾凈的教室裏,述筆尖流年,沈浸書香,閑事望雲卷雲舒,偶爾感嘆迷亂浮生,也掩不住耀眼奪目。

偏就是這樣的孩子,即使在血雨腥風的江湖,也依然璀璨如夜晚華燈初上的城市,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即使是經歷了功名爭鬥,也謙卑似豐碩的麥穗,永遠低垂著頭;

即使是看慣了恩怨糾纏,也始終保持著善良勇敢,富不驕恣,貴不淩傲。

即使是始終徘徊在黑與白的邊緣,也單純善良為溫情縈系而結。

一擡眼一回眸,眉眼間稚氣退去後的隱忍堅強,便是成長的全部意義。

一緣起一念滅,義士豪情彼命相抵的兄弟情誼,便是江湖的完美詮釋。

江湖,是無休無止的爭鬥。

江湖,也是一場有始無終的童話。

韶華白首,少年弟子江湖老。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那,完結了。

紫葉不才,一篇前傳僥幸得大家擡愛,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不離不棄。鞠躬。

【修改說明】改了錯別字,最後一章還有蟲,哎 >_< 謝謝捉蟲的大人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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