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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郁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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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喻慈簡略地將自己和喬牧近來的事情向洛雲禾和陸遙山說了一遍。

洛雲禾皺著眉頭,倒是一直沒有說話。

“喬牧的傷勢,大夫怎麽說?”陸遙山擔憂地問道。

林喻慈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大夫是說受了點內傷,並無大礙,只是目前看來,怕是沒有這麽簡單。”

洛雲禾更加有些確定喬牧這久治不愈之疾是因何而起了。只是現在她還不能說,既然喬牧選擇隱瞞,選擇給林喻慈織好這個夢,她也不願看林喻慈傷心,更不願看喬牧的苦心白費。只是她更加不能看著喬牧就這樣死去,而這一切卻都是因為她自己。

“他可是不能自如的使用法術。”洛雲禾突然啟聲問道。

林喻慈想了想,沈吟道:“平素喬牧並非經常使用仙術,但之前他替人收妖時,倒是比以往要吃力些。”

洛雲禾微微頷首,有些慌張。

林喻慈不解,問道:“阿雲可是知道喬牧這病是因何而起了?”

洛雲禾擡頭看著林喻慈,有些緊張,道:“我,我怎麽會知道......大夫既然說並無大礙,那便是沒事的。我們都別太擔心了。”

林喻慈點點頭,逼著自己不去往壞的方面想。

林喻慈也並非沒有想過是否是由於喬牧身上的宿命劫,只是那時喬牧便告訴林喻慈,不必擔心此事。

那時喬牧含糊不清,大致意思就是這劫已解,無須擔心。只是林喻慈半信半疑,最後見他確實一直陪著自己,便覺得那劫當是解開了的。再加上這次確實是因與妖纏鬥才受傷的,便也完全相信了。

但陸遙山卻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知道,洛雲禾在說謊。

簡單吃過些早飯,洛雲禾估摸著喬牧也該醒了,便打算一個人去看看喬牧。

“喻慈,你照顧喬牧這麽多天肯定也累了,今日換我來吧。”洛雲禾微微笑道。雖是笑著的,卻是那樣牽強。

林喻慈雖是不覺得疲憊的,但她看得出洛雲禾對喬牧的擔心,確實應該讓洛雲禾好好陪著喬牧。林喻慈雖不確定喬牧是否真的心系自己,卻從這數日的相處來看,喬牧心中必然是對自己有情的。

林喻慈微微點頭,道:“好,那我去煎藥。”

陸遙山看著洛雲禾,滿眼心疼,他看得見洛雲禾藏匿的悲傷,卻藏不住自己的擔心。洛雲禾與他對視一眼,也立刻發現了陸遙山的心思。

洛雲禾心中寬慰,他還是很懂我。

陸遙山朝著洛雲禾努力笑了笑,洛雲禾自是會意的。他這是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支持她的。

洛雲禾也笑了笑,轉身上樓。

洛雲禾輕輕推開房門,走近喬牧才發現,他已經坐起來了,呆呆地望著四周。

這數日未見,他竟憔悴至此。林喻慈便也是因為喬牧這般消瘦憔悴才那樣擔憂的吧。就連洛雲禾今日見著他,竟也心口一揪,十分擔憂。

“喬牧。”洛雲禾有些哽咽,但她還是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

洛雲禾從來沒有想過,喬牧那樣意氣風發傲骨淩人的神仙,竟然有朝一日會虛弱到這步田地。在她心裏,喬牧一直都是那個最值得依靠,最穩重成熟的哥哥。如今,如今卻成了這樣虛弱的人。

喬牧看見洛雲禾來了,先是一驚,而後便準備起身。他從不願這般狼狽的出現在她面前。

洛雲禾見喬牧正要起身,便擔憂地按下他,道:“好好躺著,別起來了。”

“你,你怎麽來了?”喬牧的聲音都有些虛弱,有氣無力。

顯然林喻慈並未將自己與洛雲禾通信的事告訴喬牧。應該是林喻慈怕喬牧不悅吧。只是喬牧不願讓洛雲禾擔心,便不曾與洛雲禾聯系。但林喻慈卻越發擔心喬牧的傷勢,這才不顧喬牧的感受,自己偷偷給洛雲禾遞了信。

“我一直都在帝京啊。我啊擔心你,知道你在帝京便過來看看你。”洛雲禾掩飾著心中的悲傷,坐在喬牧旁邊,微微笑著說道。

“喻慈告訴你的吧。”喬牧問道。他看著洛雲禾,滿眼疼惜與思念。

他沒放下,時至今日,當洛雲禾再次看見喬牧的眼睛時,她才知道,他沒放下這份感情,從來沒有。

洛雲禾忍著淚,道:“父王還說讓你照顧我呢,你瞧瞧,你連你自己都照顧不好。”

喬牧微微笑了笑,沈默不語。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著,若是沒有你了,他好與不好又有什麽關系呢。

可洛雲禾永遠不會明白,他的心早就給了她,她走了,他就沒有心了。

“喬牧,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呢?”洛雲禾低著頭,有些哽咽地說道。

“我說過的,因為我愛你。”喬牧看著她,輕輕笑道。

洛雲禾擡起頭,一顆淚珠就這樣重重的掉落下來。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時至今日,喬牧清清楚楚地明白洛雲禾斷然不會接受自己的感情,卻還是一意孤行,自顧自地愛著她。此刻即使她說什麽決絕的話,怕是除了能帶給他悲痛,依舊沒有辦法改變他的心意。

“你不愛我,我知道。但也沒關系。”喬牧見她不說話,輕輕嘆了一聲,繼而道。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若是你告訴我們了,事情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你也......你也不至如此啊。”洛雲禾看著他,泣道。

“我不想你再因為我難過了。我做過很多錯事,有今天的結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求任何人原諒,我只想留住這份感情。哪怕從頭至尾都只有我一個人。”喬牧漠然地看著前方道。

“可你會死的!”洛雲禾不忍道。她從來沒想過,喬牧會因自己淪落至此。

“那你知道嗎?若是沒有你,我早就該死了。”喬牧轉頭看著洛雲禾。眼神裏早就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喬牧有時常常想,若是當初沒有結識阿雲,自己會如何呢?是早就被那些王室欺辱至死,還是繼續卑微恥辱的活著。他不知道,但他清楚的明白,若是沒有洛雲禾,直到今日他一定早就丟掉了所有的尊嚴。他慶幸自己有生之年能夠結識洛雲禾,更不後悔愛上她。即使到死,他也從未想過要重來。

“喬牧,我希望你好好活著,我們都希望你好好活著。”洛雲禾不停地掉著眼淚。她知道,此刻眼淚不能解決問題,但她還是止不住悲傷,止不住流淚。

“你救不了我的。”喬牧,像是早就料到了今天,平淡地像是再說別人的事。

他會死的,也許在明天,也許在下一秒。

“不,一定有辦法的。”洛雲禾站起來,道。

“阿雲,我早就無藥可醫了。你知道嗎?這些日子,除了靈力消散帶給我的疼痛,便是我心裏的痛了。有的時候我甚至麻木了,一點感覺也沒有,但在心口,總有那麽一個地方,會生生的疼。”喬牧捂著心口,痛苦地道。他閃爍的眼眶,除了他的悲傷,卻是只徒留無奈。

“對不起......”洛雲禾失魂地退後幾步,輕聲道。

“阿雲,你救不了我的,我也救不了自己。”喬牧突然笑道。

洛雲禾看著他毫無求生的欲望,她不知該如何勸她,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救喬牧。

“那喻慈呢?你的宿命劫沒有解開,她若是知道了,該多難過啊。”洛雲禾問道。是啊,喬牧若是死了,林喻慈該多痛苦啊。

“她不會知道的,我會好好的,裝作沒事的樣子,至少我到最後還是能讓一個人幸福的。那也很挺好。”喬牧笑了笑,道。

“她不會的,她不會願意看見你這樣的。”洛雲禾無可置信地搖搖頭,道。

她竟從不知,喬牧原來是早就想好這麽做的。先是離開洛雲禾讓她察覺不到他身體的異樣,再裝作改變心意的樣子,讓林喻慈可以不為他而傷心自責。他早就籌劃好了一切,他早就想好了對每個人都是最好的結局,唯獨缺了他自己。他早就想好了,他不會有未來的。他的結局,不過是死寂的消散於天地間罷了。

只是他忘記了,他在林喻慈眼裏是那樣重要,他只要稍有不適,她便能立馬察覺。她珍視他,所以只要是關於他的事,林喻慈便不會忽視不管。

所以今日,洛雲禾會來,是他沒有想到的。

只是還好,她不會因為自己的離去而活不下去。他第一次慶幸洛雲禾愛的不是他。

“阿雲,這是我的宿命,誰都沒有辦法改變。”喬牧淡然地說道。

洛雲禾像是做了什麽決定,她擦掉眼淚,道:“我從來不信命。”

語罷,洛雲禾退出房門,瘋狂地朝外面跑去。只是她不知道,屋外的那個慌張藏起來的人,偷偷地躲在一旁,捂著嘴失聲痛哭。

洛雲禾不停地跑著,跑到客棧外面的巷子裏,她卻顧不得喘氣,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為什麽?為什麽身邊的人都不能好好的像從前一樣呢。這就是長大的滋味嗎?那她寧願一輩子都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永遠不要長大。

陸遙山看見洛雲禾失魂地跑出來,擔心地趕緊追了上來。

他看見洛雲禾蹲在地上,抱著頭不斷抽泣著。

陸遙山大概猜到,可能是喬牧的傷勢很是嚴峻,她才會這般悲痛。

他輕輕走近她,輕輕把手放在洛雲禾的肩上。

洛雲禾擡起頭,臉上早已淚痕滿面,鼻子也哭的紅紅的,眼睛也有些腫了。

她看見是陸遙山,便站起身用力抱住陸遙山,更加肆意的宣洩著。

陸遙山倒也沒有急著問是怎麽一回事,只是無聲地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那動作很輕柔,像是在哄哭鬧的小孩子。

洛雲禾也不知哭了多久,到最後有些哭累了,便輕輕松開抱著陸遙山的手,眼睛紅紅地看著他,眼角還垂著暈開在眼眶的淚水。

“怎麽了?”陸遙山輕聲道。

洛雲禾又忍不住濕潤了眼眶,她哽咽道:“喬牧他,他的宿命劫沒有解開,之前又因為我受了傷,如今靈力已經開始消散了。怕是......怕是時日不多了。”

“怎麽會這樣?”陸遙山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悲痛。他也不願相信喬牧竟到了這般處境。

“那,就沒有辦法了嗎?”陸遙山問道。

洛雲禾搖搖頭,道:“如今已經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陸遙山沒有說話,只是愁容滿面地想著什麽。

“遙山,怎麽辦?我怕他真的會死。那時候我該怎麽辦,喻慈又該怎麽辦?”洛雲禾問道。

陸遙山伸出手疼惜地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水,輕柔地說道:“不會的,我們一定可以將他救回來的。”

洛雲禾知道這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話。如何能救得回來呢?這宿命劫是三界眾生給未黎一族的懲罰,誰又能逆天改命地扭轉這樣的死局呢?洛雲禾第一次怨恨卿樂上神,第一次覺得她竟是那樣可惡,這樣的罪責,為何要拿喬牧的命去贖罪。她覺得不公,歷年來,不能成功返回素霜城的人屈指可數,為何偏偏其中便有喬牧呢?

“馬上要入冬了。”洛雲禾止不住淚水,失魂道。

是啊,馬上入冬了,一年光景,所有的人和事,為何都變了這麽多。

“我們去找師父,他一定有辦法的。”陸遙山安慰道。

洛雲禾看著陸遙山堅定的目光,突然又有了動力和勇氣。她想,喬牧是個好神仙,不會那樣輕易就形神俱散的。

洛雲禾點點頭,趕忙去找林喻慈辭行。只是把客棧都找遍了卻不見她的蹤影,便只能留信給店小二,請他轉交給林喻慈。

她不知道,躲在角落的林喻慈此時卻是失去了所有的夢望。除了無盡的悔恨,她不知還有什麽情感是她能給的了。她不能愛他,他更不會愛她。所以時至今日,是她一手造成的錯誤。那日她虔心許下的願望,在現在看來,不過是害死喬牧的利刃。她不知如何挽回,更不知如何面對大家。她曾想一死了之,為喬牧殉葬。但轉念一想,若是自己真的死了,是不是喬牧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就都白費了。他直到最後,都在為每個人考慮。他知道他逃不掉,便努力去讓每個人的生活都好一些,只是是他能做到的地步,讓所有人都能快樂。他確實做過錯事,但他依舊是那個雖然淡漠卻溫柔到骨子裏的人。

她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即使她一次又一次的寬慰自己。所以到最後,她終於決定,她會好好陪在喬牧身邊,陪他度過最後的日子,她不再奢求那些虛無的東西,她只想陪在他身邊。若是他死了,她便陪他一起死。上窮碧落下至黃泉,天涯海角,永不相棄。

她擦幹自己的眼淚,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僵直著身體,走進喬牧的房間,給他端去有些涼了的藥。

她輕輕推開門,道:“阿牧,喝藥了。”

一切好像都是那樣平常,哪有什麽生離死別。

阿牧,不論世間萬物如何變化,我都只願陪在你身邊。既然那個錯誤是因我而起,那麽我這一生,餘下來的時間便都賠給你。我不求能夠救贖我犯下的錯,我只想你好好的。不論是一年一月還是一天,我都只想陪著你。阿牧,不論你去哪,我都會陪著你的,哪怕是死。

自那日你將我護在身後,我便決心,一輩子都跟在你身後了。哪怕你不會回頭看我一眼。

她在心裏決定了,她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她會讓喬牧最後能夠實現他最後的心願。

洛雲禾與陸遙山一路禦劍,終於趕到了青揚山。

秦遠還是像往常一樣,待在院子裏喝茶,見洛雲禾與陸遙山急匆匆趕來,自己隱隱覺得定是又是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了。

陸遙山顧不得與闊別已久的師父寒暄,簡單的說明了喬牧的情況。

“這劫,怕是無解。”秦遠嘆息道。若是上次洛雲禾的外傷,只是傷其筋骨心脈,卻未曾動搖仙根神識,若是有靈藥,倒不算無藥可醫。只是這是宿命劫,是天定的,況且這本就是三界當初給未黎一族的懲罰,上古之力,如何能化解。秦遠即使是個法術高強的神仙,卻也是束手無策。

“秦伯伯,阿雲求您救救他吧。您上次不是也治好了我嗎?這次肯定也有辦法的,對嗎?是需要留願果嗎?我去尋,我一定把它帶回來,只求您救救他吧。”洛雲禾跪倒在秦遠面前,懇求他救救喬牧。她是公主啊,未黎最尊貴的女子,而今卻心甘情願對一個凡人下跪,只求他能救喬牧。

“你先起來。”秦遠上前扶起洛雲禾,他實在受不起這未黎公主這一拜。秦遠雖是天神,如今也是同地仙一般的品階。洛雲禾雖未有封號,卻也是未黎白帝最寵愛的公主,這一拜,倒真是折煞他了。

洛雲禾落了淚,懇求地看著秦遠,希望他能想出救喬牧的辦法。

“不是我不救,若是我有辦法,定會告知你們。只是這劫,我是真的回天乏術。”秦遠搖搖頭,嘆息道。

陸遙山卻在一旁一言不發。他雖與喬牧有諸多嫌隙,但他卻是真的將喬牧當自己的兄弟摯友。他萬分不願看到喬牧這樣。只是聽秦遠所言,確實沒有辦法。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延緩喬牧靈力的消散,還要瞞住林喻慈。只是,若是林喻慈知道喬牧是因她而死,她該會多痛惜,那時她一定沒有生的希望了。

“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洛雲禾失魂地退後幾步,道。

秦遠無奈地搖搖頭,沒有說話。

“阿雲,我們還是回去吧。多陪陪他也是好的。”陸遙山沈默許久,沈吟道。

如今能做的,除了陪在他身邊,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呢。

洛雲禾閉上雙眼,幾滴淚滑落下來,這是她第二次體驗絕望的感覺。第一次是她被陸遙山拒絕時,第二次便是如今。她終於知道什麽叫無能為力。她恨自己那般無用,每次都要喬牧為自己付出,如今他性命垂危,她卻什麽也做不了。

洛雲禾從小便和他一同長大,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看見他被人欺負,她毅然決然為他出頭。她將他看作兄長,看作摯友,看作她最親最親的人,可是現在他就要離開了,她卻什麽也不能為他做。

所有的郁結皆來源於心,解不開的結,化不了的劫。那是每個人的命運,誰都改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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