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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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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暗沈沈的天壓得人喘不過氣。明翼殿中,宸霄扶著額頭,微微閉著眼睛打著盹,似乎並沒有被這壓抑的天氣影響他的心情。

墨岐走上殿來,道:“魔尊。”

宸霄懶散地慢慢睜開眼睛,應了一聲,便沒了言語。他看著墨岐,似乎在等著什麽。

墨岐擡眼,正巧對上他的眼神,他立即低下頭,倒也不是怕他,而是如今的他們之間,只是君臣關系,再不是朋友或者知己了,他必須把握住那個度,不可僭越。

“屬下有一事不明,望魔尊解答。”墨岐問道。他知道他在等自己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便也不再有所隱瞞。

“起來說。”魔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道。

“魔尊為何不直接殺了他們滅口,而是先出言提醒,又將那凡人父親的下落告訴他們,還將他們直接放走了。”墨岐直起身後道。

宸霄突然笑了,他的笑總讓人覺得神秘而又詭魅,仿佛每一聲笑都在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每一聲笑都顯得那麽別有深意。

“我知道你定會這般問我,不過這我就要說你了,跟著我這麽久了,還不知如何洞察一切信息?”宸霄直直地盯著他道。

“屬下愚昧,請魔尊解答。”墨岐倒是越發摸不著頭腦了。他本想過這其中的原因,他猜測魔尊大概是看在那公主是未黎來的,不好動手,以免日後遭素霜城的記恨,但他實在不明白為何連那兩個凡人也不滅口。

“你啊你,真是整日待在這明翼殿,腦袋都不靈光了。”宸霄打趣道。

他接著說:“我不殺那個小公主,一是看她還挺有趣的,一個未封號的公主,還假裝硬氣來跟本尊叫囂,本尊真是過了萬年都不曾遇見過如此膽大的丫頭。二呢,想必你也清楚,她是素霜城的公主,雖然法力低微,但那素霜城城主竟將昭雲劍給了她,就說明她受寵得很,我若是傷了她,倒真有些麻煩了,日後用得著她的地方可多著呢,實在不好現在就殺了她。至於那個城主的臣子,據說是深得城主信賴,我自然是要給幾分薄面的。”

說來這宸霄也好生奇怪,歷來魔尊都性情暴戾,十分註重威信和面子,要像宸霄這般臉皮厚還不在意低頭服軟的,還真是沒有幾個。

不過世人只當他荒唐,沒有一點尊者的樣子,但他倒是不介意。其實他這樣進退有度的尊者,才是真正有統領能力的人,他心思縝密卻不讓外人知道,除了了解他至深且他信任的人之外,大概沒人知道他本來的模樣了。

“魔尊又為何放過那兩個凡人?”墨岐問道。

“那個叫陸遙山的凡人可不簡單,你可知天界的元紹?”魔尊問道。他倒也是耐心,還真是有問必答。不過也是因為墨岐本就是他的親信,這些事就算他不問,他也會告訴他的。

“知道,曾見過一面,據說雖年紀不大,但卻有著深厚的功力,是天界的重臣。”墨岐回答道。

“他如今在人間,與那陸遙山關系密切。萬年來我與天界維持著平淡的關系,如今我若是殺了那個凡人,那元紹必定會為他與我開戰,且不說他為何保那凡人,單單是與元紹結仇,那代價可不只是一個凡人了,還有他那知己之交的白亦,也幫著他打探這裏的消息,真是讓人應付不來,本尊也是心力交瘁了。至於那名凡間女子,長得還不錯,我可是一向憐香惜玉,這樣的美人,我可下不去手。”宸霄才正經了一會,便又回到往常的樣子了。

墨岐無言,只覺魔尊運籌帷幄,實在是步步為營,每走一步都是精心設計好了的,他不覺有些寒顫,不過他明白,如果不這般算計,便成不了強者,更別說成為現如今的魔尊了。

宸霄嘆了一口氣道:“如今真是,連殺幾個人都成了問題了,真是無趣。”

墨岐沒有接話。其實宸霄這是在打趣著自己,他明白這樣做是正確的,就算不去顧及那麽多,他也一樣不會隨意殺了他們,墨岐一直疑問的,不過是宸霄為何要屢次出言提醒罷了。

宸霄自言自語道:“現在天界應該已知道裘嬰在我魔界一事了,看來是註定不能安生了。”

宸霄沒有告訴墨岐,他告訴陸遙山他父親的下落,是為了讓他們不在調查裘嬰一事,但他卻故意告訴他們裘嬰在魔界,省的他們從舊事裏尋出些蛛絲馬跡。讓天界有理由對付魔界,如今魔界實力還未成熟,尚不可貿然行動,現下每走一步,都是兵行險招。如今天界得知了這事也好,至少讓他們對魔界有所防備,再趁此機會,宸霄再將魔界營造出毫無波瀾的樣子,再多幾次這樣的假動作,怕是與天族一戰,他們也只是再而衰三而竭了。

而他不說,是因為他要鍛煉墨岐,讓他自己去思考,自己去揣摩,將來他便不需要自己的庇佑,也可以化解危機。他想得長遠,但卻不忘眼前利益,他不告訴墨岐,無非是將這戲演的真一些,屆時天界做出動作後,才好再來一次迷惑他們的時機。

墨岐得到了答案,便默默退了下去。

偌大的明翼殿,便又只剩宸霄一人,扶額沈默著。

青揚山上,不同於魔界的陰沈,這裏倒是春光明媚,似乎還看得見夏天的影子。

陸遙山已經閉門好幾天了,還是依舊,誰來都不開門。

秦遠實在見不得陸遙山這般消沈,就像當年看陸銘這般頹廢一樣,他心中既有怒火又覺心疼。但他實在不能讓陸遙山這般下去了。

他拿來砍柴的斧頭,直直地向著陸遙山的房門砸去,只聽見木頭斷裂的哢嚓聲,門便被砸開了。

洛雲禾站在一旁,什麽也不敢說。

還不等秦遠進去將陸遙山罵醒,他便自己走出來。幾日不出房門,他的頭發有些淩亂,新長出的小胡茬也沒有理幹凈,衣服也皺皺巴巴的。但他還是願意走出來了。

秦遠沖他罵道:“我就是這般教你的,讓你這般頹廢,令你父親失望的?”

陸遙山擡眼看著秦遠,眼裏蓄著的淚水遲遲堅持著不肯掉落。

見陸遙山不說話,他便又道:“若真是如此,那便當我從未有過你這樣的徒弟,你自己好自為之!”說完便拂袖而去。

而這裏,便只剩洛雲禾和陸遙山兩人了。

洛雲禾拉著陸遙山的衣袖,將他帶進房中,輕輕合上門,回頭時見陸遙山坐在床前的地毯上,便也跟著坐下。

“你幾日沒吃東西了,餓嗎?”洛雲禾望著他,輕聲問道。

洛雲禾這般溫柔的關心著陸遙山,她雖然心疼他,卻努力地笑笑,想要讓他開心一些。

陸遙山低著頭,不想她看見自己這般狼狽不堪的樣子,他沒有擡頭,也不回答她。

洛雲禾見他不願說話,也不氣餒,耐心地自顧自地同他講話。

“我昨天在山裏見到了一株白色的花,喻慈說那叫虞美人,那花開得很是燦爛,好看極了,我還想看桃花,據說桃花可美了,只是我錯過了它開花的時節,今年是看不到了。”洛雲禾說著自己這幾天的見聞。

她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也不提陸銘的事,她想等陸遙山自己願意向她袒露自己的心事的時候,再提這些。

陸遙山突然擡頭,眼中蓄著的淚水,一顆顆掉落下了,直直地砸在地上。

洛雲禾輕柔的看著他,陸遙山也回應著她的眼神。房裏安靜極了,仿佛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洛雲禾見陸遙山終於肯哭出來了,便道:“難過的話便哭出來吧,若是不想我看見,我便閉上眼睛,你就當我不存在。”

洛雲禾停了一會兒,又補充道:“我,我就是想陪陪你。”

陸遙山聽見這句話,仿佛戳穿了他所有的堅強,他不要再逞強,不要再偽裝,這一刻,他卸下所有防備和偽裝,這一刻,他不再堅強,而他,只在她面前,那個說想陪著他的那個人面前軟弱一次。

他先是壓抑著抽泣,又是止不住淚水的掉落,他攥著拳頭,坐在洛雲禾旁邊,緊緊地用雙臂圍住自己,將頭埋進膝蓋裏,低沈而又痛快的哭著。

洛雲禾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無聲的帶給他安慰。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陸遙山微微擡起頭,用他有些紅腫的眼睛看著洛雲禾,輕輕道了句:“謝謝你,阿雲。”

洛雲禾輕輕一笑。他終於走出來了,真好。

其實陸遙山早就想到陸銘已經死了,只是他不願意相信,更不想接受。父親是他這麽多年唯一支撐著他活著的信念,如今卻是真正的孤身一人。這麽多天他沈浸在悲傷裏,不過是想起往日他與父母親的歡愉,一時難以接受,便消沈了自己。直到今日,他才想明白,父親當年不讓秦遠告訴自己真相,便就是不願看到自己這般模樣,而今他雖然不在了,自己也不該讓他失望。

“你該餓了吧,我去找些吃的給你,這幾日大家都很擔心你,為你多備了些飯菜點心,怕你想吃的時候沒有。”洛雲禾道,起身去給他找吃的。

陸遙山微微笑著看著洛雲禾離去的背影,不由在心底又重覆了一遍:阿雲,謝謝你。

陸遙山吃了些東西後,便已經是晚上了,他沐浴後便早早休息了。他睡得很沈,而這一晚是他這幾日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

許是幾日未曾合眼,陸遙山這一覺一下睡到了中午。

他起來時覺得肚子空空的,拖著餓得虛浮的腳步來到廚房。

剛剛走到門口,便看見洛雲禾被煙嗆得直咳嗽的狼狽模樣,他退後一步,倚著門,笑著看著她手忙腳亂。

洛雲禾蹲在地上,用手捂著口鼻,眼睛被煙嗆得眼淚直流,卻依舊盯著竈裏的柴火,不停的扇風。

火燒得差不多了,她便加上一根木柴,只是丟進去時用力過猛,導致有些小火星掉了出來,她猛地往後一縮,手正好碰到了竈口,灼熱的疼痛感迅速在手上蔓延開來,她驚叫了一聲,一下坐到了地上。她用另一只手捂著被燙著的手,被燙到的地方慢慢鼓起水泡,她輕輕地吹著,雖然很痛但她卻只是皺著眉頭,不哭也不喊疼。

陸遙山一聽見她驚叫,立馬走進來察看,只見她坐在地上,對著自己的手吹氣。

陸遙山蹲下身去,一把拉過她的手,輕輕吹了吹燙傷的地方,有些責備卻心疼地道:“不會做飯幹嘛跑到廚房來。”

洛雲禾呆呆地看著陸遙山,這一刻,看著他輕柔的動作,她不禁有些心動。

日頭高升,陽光直直撒在陸遙山的身上,她楞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解釋道:“我是看你中午沒吃飯,想著你醒了會餓,便來給你煮個粥喝。”

陸遙山停了一會手頭上的動作,道:“笨啊。”

洛雲禾笑了笑,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很臟,便急急地收回手,道:“沒事沒事,小傷而已,況且也不疼啊。”

陸遙山倒也沒多想什麽,就是看了她一眼,道:“都起了那麽大一個水泡了,還小傷。你一個女兒家,到時候手上留了疤可怎麽辦?還是要上些藥。”

洛雲禾嘿嘿笑道:“我可不在乎這些。”

陸遙山無奈地搖搖頭,真是拿她沒辦法。他起身,伸出手拉洛雲禾起來。

洛雲禾輕輕將手搭在他寬大的手掌,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

洛雲禾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起自己的粥,道:“快快,我的粥好了。”

說著又手忙腳亂地找來碗勺,盛了一碗,用自己黑黑的手遞給陸遙山。

“我也不會做飯,就簡單的煮了個白粥,你嘗嘗看吧。”洛雲禾不好意思道。

雖然她不會做飯,但林喻慈會啊,她可是特意請教了林喻慈的,本來她是想學一學什錦八寶粥的,但她分不清這八寶到底長什麽樣,擔心到時候做了個稀奇古怪的難吃的東西給陸遙山,那她可真是顏面無存了。於是她非常機智地學做了這最簡單的白粥。

陸遙山有些感動,接過粥,也不顧燙,直直喝了一大口。

雖然並沒有什麽味道,還做得很稀,但陸遙山卻覺得,這一碗粥,比得上世間的任何山珍海味。

洛雲禾笑著看他喝完了一整碗,期待地問道:“好喝嗎?”

陸遙山點點頭,又有些傲嬌道:“勉強能喝。”

洛雲禾也不惱,她知道陸遙山是在說好喝的,他這個人總是那麽口是心非。

陸遙山著急給洛雲禾處理傷口,便趕緊拉著她去找藥。

一頓折騰,終於算是處理好了。

陸遙山還不能消停,一直囑咐洛雲禾傷處不要碰水,記得按時塗藥。

洛雲禾也是極其敷衍的態度應和著他。真是一個小題大做的男人。

陸遙山催促著洛雲禾回房休息一下,她自然覺得沒這個必要,無奈敵不過陸遙山在耳邊念叨個不停,她只能乖乖回房了。

洛雲禾看著手上的水泡,雖然還有些疼,但已經好多了。她笑了笑,有些甜蜜的感覺。

洛雲禾也不知想著什麽,趴在桌子上發呆。

許久,她突然跳起來,想到了些什麽。

人死不能覆生,既然陸遙山想見陸銘一面,那便帶他去地府走一趟,距離陸銘去世時間不長,若是沒有轉世,見上一面也不難。再不濟,陸銘要是轉世了,也可以拜托閻王查一查生死簿,尋他一尋便是。

洛雲禾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就這樣辦!”

次日清晨,洛雲禾早早的起來去找陸遙山。

陸遙山雖然心裏還是很難過,但卻比先前要好些了,因為他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從來都不是。

“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好計策。”洛雲禾賣著關子道。

“什麽?”陸遙山好奇地問道。

“我們可以去地府找陸伯伯。”洛雲禾道。但她還是怕陸遙山會再次陷入傷心,說的時候還小心地看了一眼他。

陸遙山臉色僵硬了一瞬,又重新恢覆到原來的表情,他道:“過了這麽久了,還怎麽找?況且你是仙人進地府是輕而易舉,我一介凡人,怎麽進得去?”

洛雲禾有些無措,確實,陸遙山怎麽進得去呢?

她又細想了想,道:“你進不去不代表他出不來啊,只需我去閻王殿問問便是了。”

陸遙山雖然仍舊不能相信父親已經死了,但是人總要朝前看,他仿佛一夕之間成長了許多。人在這世上,從來都是要學會靠自己,而不是將所有希望寄予一人身上。

父親雖然不在了,他卻要朝前看。而如今他一直以來的執念,不過是再見父親一面,哪怕不能與他說一句話,他還是想見見他,這一面,便是了卻了他先前的執著與念想。再見他之後,陸遙山便能真正放下了,才可以真正朝著父親希望他成為的樣子去生活。

陸遙山有些苦澀,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道:“謝謝你。”

洛雲禾知道,他就想見父親一面,只是這一個小小的願望,她要幫他實現。閻王素來兇狠冷漠,她知道就算她去了也不一定有收獲,但她就是想試試。

洛雲禾道:“那我去找喬牧他們商量一下。”

陸遙山點點頭,洛雲禾便趕忙跑出去找喬牧了。

喬牧這幾天總是不見蹤影,也不知去做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溫馨小提示 白色虞美人象征安慰慰問,大家有沒有get到這個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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