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寧靜的下午可茜婭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不管是約瑟夫的案子還是後來去了荷蘭抑或著是在英國倫敦，這種悠閑自在的午後從她離開法國翁弗勒爾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然而今天下午可茜婭難得沒有事情地一邊看著論文一邊寫著筆記，因為她的博士研究方向就是童年時的心理陰影對成年之後的具體影響以及表現方式。

而不僅對於可茜婭來說，對於整個警察局來說，這樣寧靜的午後也是十分難能可貴了。對於凱厄斯變成他們頂頭上司這件事，朵拉一直是抱著一種吃瓜看戲的態度，就比如說現在，朵拉將自己的轉椅拖到可茜婭身邊：“馬上三月份，有一批新成員要來警局實習。”

“嗯哼。”可茜婭不置可否，每年三月份，都有一批馬上將要畢業的大學生來到警察局實習，做一些基礎的工作，這是當時入職培訓的時候，她從漢斯先生給她的一沓資料中看來的。

“所以我現在在整理出一套相似的刑事案例當作範本，但是具體的情況我記得不是很清楚。”朵拉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

頓時一種濃濃的不詳的預感彌漫上了可茜婭的心頭。

果然，接下來朵拉說出來的話沒什麽好事：“調檔以前的資料需要權限批準，所以…”

“所以我需要我們局長的簽字。”朵拉把她的後半段話補充完，然後滿懷期待地看著可茜婭。

她懂了，朵拉就是想讓她去找凱厄斯批準權限：“凱厄斯又不是洪水猛獸，你怎麽不自己去找他？”

其實可茜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有點心虛，凱厄斯有時候的確不是洪水猛獸，但是有時候他比洪水猛獸還可怕。

朵拉斟酌了一會才有些扭捏地說道：“其實我要的這些案子，我之前一直在更進的，所以按道理說我的電腦裏有備份，但是不是上回換電腦嗎，備份就弄丟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可茜婭：“所以我這不是怕新上司不批嘛，但是如果是你幫我去找凱厄斯，他百分之兩百會批！”

她說得信誓旦旦的，隨後朵拉還加上一句：“雖然我覺得新上司剛剛新官上任，以前哪些案子哪些人更進他不一定會知道，但是這不是你出面會更靠譜一點嘛！”

可茜婭聽完朵拉說的話，頓時忍俊不禁，朵拉還真說錯了，凱厄斯剛剛新官上任，還真的就把他們所有人的資料查的一清二楚，哪些人更進哪些案子，他肯定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覺得朵拉的擔憂是真的沒有必要，因為警察局裏的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凱厄斯絕對是懶得管，他來這裏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查看清楚警察局有沒有所謂的內鬼。

然而可茜婭看朵拉的架勢絕對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於是沖她伸出手：“申請表呢？”

朵拉看到可茜婭這是同意了，於是很快地從自己桌上拿來申請表，笑嘻嘻地交給她：“順便還可以和你男朋友交流一下感情哦！”

然而可茜婭甩給朵拉了一個大白眼，就拿著申請表走出辦公室，上了樓梯。走到二樓那層磨砂玻璃的辦公室的外面，敲了敲門，聽到裏面傳來凱厄斯的聲音：“進。”

於是她推開門走了進去。辦公室裏面，凱厄斯低著頭正在看某份文件，桌上的電腦還亮著。這是可茜婭第一見到他工作的樣子，以前在沃爾圖裏她從來沒有看見凱厄斯處理公務，現在她忽然明白了什麽叫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他有沒有認真可茜婭不知道，但是凱厄斯工作的樣子的確很勾人，特別是他還戴著他那副完全是擺設的金絲眼鏡，整個人顯得十分斯文儒雅，可茜婭瞥了一眼桌上攤放著的文件，上面有凱厄斯的筆跡，那一紙流暢的花體英文，華麗得像是印刷出來的一樣。

然而可茜婭現在確定了，那封給奧斯頓的信，不是凱厄斯寫的，雖然那一紙筆跡也十分好看優雅，但是凱厄斯寫的英文更張揚，兩種筆跡截然不同。可茜婭過於沈迷去欣賞他的姿態去了，以至於很久沒有說話。

凱厄斯不解地擡頭：“怎麽了？”

忽然恍過神來的可茜婭有一點尷尬，她將手裏的申請表遞過去：“哦，這個文件需要你批準。”

他粗略地掃了一遍申請表上的內容：“這些案子不就是朵拉在更進嗎？她沒有備份？為什麽還需要調檔案？”

果然，可茜婭猜對了，他很清楚哪些案子是哪些人在更進。

“她說她弄丟了這些資料。”可茜婭應道。

凱厄斯似乎對這個話題一點也不感興趣，他隨意地在申請表上簽上他的名字，黑色的鋼筆在他的手中流瀉出了流暢的墨水，流暢地鐫刻在還帶著紋理的白紙上：“你在修博士學位？”

“嗯？”可茜婭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是已經有一個博士學位了嗎？為什麽還要修？”很顯然他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

他怎麽知道自己在修博士學位，於是非常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凱厄斯指了指電腦：“你發表的學術論文。”

可茜婭湊近看了眼凱厄斯的電腦，那是她前幾周發表的一篇關於未成年人抑郁癥的論文，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經被這一個學術期刊采納了。直到現在凱厄斯問她，她才發現這篇論文已經被采納了：“以前那個是研究犯罪心理學的，現在正在修的是研究和童年有關的…”

她說得有點不自然，因為她修這一個學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凱厄斯，關於童年陰影與成年後的心理發展狀態。

好在他並沒有繼續深入這個問題：“晚上等我一起下班。”

“哦，好。”可茜婭平淡地回答著。

然而等她走出凱厄斯的辦公室之後，被她抑制住的笑容終於爬上了她的臉上。“晚上等我一起下班”，這句話雖然的確平淡無奇，但是給可茜婭一種凱厄斯一直陪著她的感覺，讓人莫名地安心，就像丈夫等他的妻子下班，然後晚上一起回家做飯一樣。

當人有了期望之後，時間就過得十分漫長，這一下午，可茜婭幾乎是在數著分鐘過的，不過一個幾千字的論文她都沒有看完，每隔十分鐘她就看一下手表。

第一次她覺得時間這麽難熬，就連坐在她旁邊的朵拉都發現她的不對勁了，以前的可茜婭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她一直是一種很淡定的狀態，但是今天莫名的浮躁。

臨近下班的時候，可茜婭甚至還補了一個妝，把早就掉沒了的口紅塗了上去。

當可茜婭再次回頭看了一眼警察局的大廳時，她就看到了凱厄斯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了，她站起身，將椅子放到桌子底下去，和朵拉說道：“我先走了，明天見。”

朵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可茜婭就已經消失在了辦公室裏，她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新上司來了就是不一樣，以前從來沒看見你下班得這麽準時。”

2002年12月24日，這是意大利的深冬，剛剛到五點，天就已經快要完全黑下來了。凱厄斯今天戴了一條酒紅色的圍巾，西裝的外面還穿了一件長的風衣外套，可茜婭實在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出生在邁錫尼時期的老古董，這麽會打扮自己，走在路上就是一道行走的風景線。

剛剛走出警察局沒幾分鐘，凱厄斯忽然將腳步放慢下來，等著還走在後面的可茜婭，然後等她跟上之後，默默地牽上了她的手，冬天的衣服穿得比較多，所以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看見擋在衣服底下牽在一起的手。這個方向明顯不是回沃爾圖裏的，可茜婭側目：“我們去哪？”

“過平安夜。”他簡潔地回答道。

馬路兩邊的店鋪門口已經完全裝飾起來了，聖誕老人，聖誕樹，以及堆在地上的包著彩色塑料紙的正方體禮物。聖誕節是西方最重要的一個節日，然而大街上並沒有很多人，因為聖誕節講究家人團聚在一起，所以大家大概都回家了。

反而可茜婭和凱厄斯兩個人走到街道上顯得十分空曠，商鋪門口這些繁華的裝飾和放出來的歌謠顯得有些寂寞了。

他們來到了弗洛倫薩的市政廣場，宏偉氣派的廣場是弗洛倫薩的政治中心，這裏雕塑林立，使之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露天博物館。

可茜婭從來沒有來過這裏，準確的說，來到意大利之後，她就沒有逛過這個國家，包括其中的任何一座城市，她每天的生活都是兩點一線，普奧利宮和弗洛倫薩警察局。

她看見了市政廣場裏的科西莫一世的騎馬像和海神噴泉，整座廣場都充斥著一股文藝覆興的氣息。但是她實在想不清楚為什麽凱厄斯要帶她來這裏過平安夜：“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因為這裏寬敞。”凱厄斯給出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而市政廣場的樓房上亮起來了橘黃色明亮的燈。凱厄斯帶可茜婭走上了一層一層很高的樓梯，來到了廣場的最高處，眼前的視野十分開闊，可以看到很遠的紅紅綠綠的店鋪。

因為比較高的緣故，寒風也毫無遮擋地吹到了他們的臉上。凱厄斯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然後系在了可茜婭的脖子上，將往身體裏面灌冷風的風口給嚴嚴實實地堵住了。

整個人被他的氣息包圍著，可茜婭的臉上有些發燙，她向下低頭將鼻子埋在凱厄斯的圍巾裏面：“謝謝。”

然而她這一聲道謝迅速淹沒在了突然從天空中傳來的一聲劇烈的響聲中，可茜婭快速擡頭，深藍色的天空中瞬間綻放出一個極其絢麗的禮花，然後接二連三的煙花一個接一個地綻放在深邃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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