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是個有本事的，尤其是這本事用在糊弄賈政身上，殺傷力就更加明顯了。

她也沒做別的，甚至跟外頭那些矯揉造作的姬妾們總是在爺們兒跟前示弱不同，她直接掀翻了先前抄著的經書，當著賈政的面兒撕了從探春那裏搶過來的平安符不說，還口口聲聲直接指責王晴慢待了賈環，指責探春被王晴養得忘記了生母。

若是換了旁人，哪怕是再寵愛一個妾室姨娘的，斷不會容許她說到自己子女身上。

尤其是趙姨娘指責探春，很有說探春不孝的意思，這要是傳出去一星半點的，探春就沒有將來了。

可賈政不是旁人，他有時候精明得很，有時候又糊塗得很。所以趙姨娘這麽一鬧，他首先就把責任全部推到了探春跟王晴身上，認為探春作為賈環的親姐姐，都不知道照顧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幾分。

甚至為此還要跟生母鬧騰。雖然說不出她不孝的話，但意思就是那個意思。

而王晴就更加簡單了，賈政認為她作為嫡母。既然連大房跟隔壁東府的姑娘都送了東西了，怎麽單單就忘了他們二房的子嗣呢？簡直是為母不慈，當不起一個大婦的樣子。

賈政氣勢洶洶地甩簾子沖進來的時候，王晴正在點心就茶，翻看一本帶有一點神話色彩的游記。

一屋子丫頭們都被賈政這樣子嚇得不輕，驚呼過後誰也不敢大呼小叫的，都戰戰兢兢地等著王晴做決定。

王晴照例讓人全部出去，自己還是那個倚靠在羅漢床上的動作，只是擡了擡眼睛而已。

“怎麽，老爺這又是在外頭受了氣，要來我這裏撒了？”

賈政原本就一肚子氣，偏偏此時王晴拿他絲毫不當回事兒，他立刻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準備又摔東西了。

王晴見狀趕緊攔著，“老爺可別忘了，如今我這屋裏的擺設，可都是從我嫁妝裏頭翻出來的！”

這下好了，賈政氣得渾身顫抖，你啊你的半天了也沒說出個什麽名堂來，王晴放下游記坐起身，輕笑道：“老爺的來意我大致也知道了，無非又是趙姨娘生事罷了。”

賈政立刻反駁道：“她一個姨娘還能生什麽事兒呢，不都是你挑唆的嗎？！”

王晴冷笑道：“一個姨娘嘛，只是在我圍追堵截之下還生了一雙兒女，今日還能挑唆得一個大老爺們兒跟正妻摔杯子甩臉色的而已嘛。”

賈政想要說什麽，可王晴一點也不耐煩聽，她直接打斷道：“賈環落草的時候，我就有意把他抱到我跟前養著，可趙姨娘一招哭天搶地的，讓我沒臉不說，孩子也由著她自己養著了。

我也是個人呢，還修不成聖人那般境界，他不讓賈環過來請安，我也就當沒賈環這個人吧。

可有些人呢，偏偏一點付出都不想，整天就想著貪便宜，這世上哪有那樣的好事呢？！”

“今日我倒是看明白了，總之我占著這正妻的位子，對趙姨娘來說就是最大的錯！可誰讓趙姨娘是那樣一個出身呢，哪怕我死了也輪不到她來做正妻呢。今後老爺也不必來我房裏了，索性我都已經抱孫子了，也不在乎那點子臉面！”

“還有探春，就讓她姨娘自己養著吧，也不要占著我什麽名頭了。畢竟我可是個蛇蠍毒婦，養不起那樣金貴的姑娘！”

說完王晴就端起杯子說請，讓賈政一肚子話都憋了回去。

也就是這時候，賈政才驚覺，他這樣從姨娘屋子裏出來就教訓正妻的動作，無一例外是在向外界傳達他寵妾滅妻，他們夫妻失和的信息。

賈政的確有些好色，但也知道輕重。要不然他這些年也不會只有正經的兩個姨娘。他好清名，因此看不上賈赦一屋子通房姨娘還要在外頭去喝花酒。

可此時他才驚覺，他這番做派，著實跟他看不上的賈赦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等賈政一走，王晴就直接去了賈母跟前，她說了不擔教養探春的名頭，那就一定要落實了，免得給自己找事。

賈母本來也很快知道了他們院子裏的動作，此時看王晴一臉沈靜，她首先就擔心王晴是不是又要出什麽大招。

王晴只是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賈政從趙姨娘屋裏出來，就氣勢洶洶地進了她院子，然後直接提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趙姨娘抱怨說我連自家的孩子都管不過來，還要照管別人家的姑娘，我想著，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孫子都跟賈環差不多大了，放到別人家裏，早早的都是老封君了。

因此我想著，不如就讓老太太教養探春吧。反正她如今也在老太太院子裏住著，我先前也不過是擔個教養的名頭。既然趙姨娘不放心，那我何必多此一舉呢。”

賈母自然不可能輕易就答應了王晴，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她都不能讓探春變成一個姨娘養的姑娘。

“你也說了，你只是擔一個名頭罷了，何必為難孩子呢。”

王晴還是一副淺笑的樣子，態度卻很堅決：“可是有她姨娘在中間攪和，我也擔心自己的名聲呢，老太太既然心疼孫女兒，不如親自教導。”

見王晴連名頭也不肯擔著，賈母又黑了臉，不過王晴也不在意，直接拿賈政來一錘定音：“剛剛我跟老爺也說起此事，老爺那邊沒有任何問題。”

賈母鐵青著臉揮手讓王晴出去，從此探春的教養一事就都歸於賈母，跟王晴沒半分關系了。

後頭探春得到這消息的時候，她都已經哭不出來了。

看探春怔怔地坐在那裏，侍書也是一臉擔憂，這正妻教養的，跟姨娘教養的姑娘在名聲上有時候可真是天差地別！

然而侍書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能先親自去打聽事情到底怎麽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的，好歹也要讓他們心裏有個底不是。

王晴那邊根本沒有隱瞞的意思，侍書出去很容易就打聽清楚了，同時也免不了受到一些奚落。

畢竟在丫頭婆子們看來，探春可真是有些望龍得蜀，而趙姨娘也是手段高桿，竟然能讓賈政那樣一個迂腐之人寵妾滅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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