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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真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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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太太聽了之後,沈默了一下,然後咬牙道:“既如此,這裏有個媽媽,最會判斷婦人生育的事情,你跟她去一趟內室,若孩子果然是金家後人,我也不會食言,這就請了家裏老一輩的人過來,讓他認祖歸宗,你也會有個身份。”

“……”洪興萍目瞪口呆,她怎麽沒想到這一茬?自己從來都沒有生育過啊,一查還不露餡了。

到了此刻,也由不得洪興萍狡辯,早有幾個粗壯婆子一擁而上,捂嘴的捂嘴,拖人的拖人,把她拉進了後面的房間。

洪興萍身不由己,也不掙紮了,驗婆不光是自己查看,還給邊上的婦人解釋:“你們看,她根本就沒生過嘛。”

事情是明擺著,金關山毫不客氣讓幾個婆子拖著洪興萍,扔出了金家大門,她的衣物也被那個孩子提著,送了出來。

“娘——”小男孩不明白為何被趕出來,垂著淚珠,可憐兮兮地叫道。

“叫什麽叫,哭喪啊,都是你個敗興的東西,沒有一點福氣,滾!”

“娘——”男孩大哭。

“滾!我不是你娘!”

幾個送她出來的婆子就在一邊看著,洪興萍裝都沒法裝,她氣急敗壞地丟下那男孩,掉頭走了。

錢雋派了個下人註意著這個孩子,見他一個人茫然地站在金家門口,哭得可憐,那下人便走過去:“你的家以前在哪裏,還記得嗎?”

“嗚嗚,我沒有家。”

“那你以前住在哪裏呢?”

“嗚嗚,我以前住在多福院,娘說我是她丟了的孩子,把我領過來,現在又讓我滾,嗚嗚——”

圍觀的人都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紛紛罵洪興萍不是個東西。

二太太聽到消息匆匆趕來,見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一面罵洪興萍是個笨蛋,一面在人群裏小聲嘀咕:“這個洪興萍能撿個孩子來冒認親戚,難道老大就不行嗎?僅僅憑著額頭的疤,就說那個人是大郎,誰信吶?我男人當年也下了世的尋找大郎,明明打聽的清楚,說是大郎被幾個拍花子的擄走,賣到青陽府的小官館,後來大郎受辱不過,從窗戶上跳到河裏,淹死了……”她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身邊的幾個人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你說什麽?”沒想到金五爺就站在她身後,聞聽只覺得如五雷轟頂,他雙目圓睜,忽然扯住了金二太太的衣袖,隨即發現自己失態,趕緊松了手,但卻站在她面前,攔住了去路。

“關中當年打聽到大郎的消息了?”

“是!”金二太太巴不得有人關註,她底氣十足地回答道,“這事兒我孩子的爹憋在心裏好久了,他不敢說,是怕大嫂犯病,這一回大嫂認下一個贗貨,咱們都不知道,可我男人回來了,他清楚的。”

金關山不知何時,站在大門口,臉色已經變得蒼白,身子也搖搖欲墜,這個消息不像是洪興萍信口胡說的,而且,那幾年,淮州連著丟失七八個模樣俊秀的男孩子,官府的捕快也懷疑是被販賣到那個地方去了。

門口圍觀的人見事情這麽大,都伸著脖子聽起來,後面圍上來的人,則不遺餘力地打聽著:“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說是金家的大郎死了,這個是假的。”……

金二太太見事情鬧大,趁亂跑回了家:“他爹,他爹,我把消息散開了。”

金關中從屋裏出來:“嚷嚷什麽?發生什麽事兒了?”

金二太太把洪興萍露餡,她趁機把金大郎已死的消息放了出來的話說了一遍:“他們信了,五叔和老大臉色發白,全都是冷汗,沒人說我胡說。”

“走,看看去!”金關中興奮起來,若是當眾揭穿假金大郎,這金家的格局,說不定就會變一變了,金關山無出,就得過繼,他沒有親兄弟,而血緣最近的人,就他和金五爺,五爺又沒兒子……

“哈哈哈哈”想到自己兒子將來繼承偌大的長房家產,自己肯定也能跟著享福,金關中就忍不住大笑不已。

金大郎已死,大太太認下的這個男子,是個假冒的,這消息一經傳開,整個金王鎮像開了鍋一般,金家族人,都不由自主的聚集在那座結實寬闊的大院門口。

這時,金關山卻陪著妻子金大太太,唯恐她受不了這個刺激,再次發病。

“大郎是假的?”

“你別信老二家的胡說,她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嗎?”

“可是,我好幾回夢見,大郎說他不是我兒——”

“那是你瞎想的,來,吃了藥,睡一覺,什麽事情都過去了,明天,我們該幹什麽,還幹什麽。”

“喝藥?我這是又犯病了?”

“沒有,大夫不是說了嗎?你身子虧損太多,得補一補,馬上就要開始養秋蠶了,我這是怕你累壞了。”

金大太太腦子紛亂,覺得丈夫說得不對,但也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金關山溫言婉語,哄著妻子喝了藥,看她睡下,這才叮嚀伺候的婆子千萬不敢懈怠,一定看好太太,然後走了出來。

錢雋就在他們住的院子裏站著,似乎有什麽事情。

金關山直覺很不好,他從來沒有見過錢雋這個樣子,就像一頭伺機捕獵的豹子,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敏銳和威嚴。

“老爺,我有話給你說。”

“好的,跟我來。”

他倆來到外院的書房,金關山讓隨從大虎守著門口:“不許任何人走進房子三步以內。”

“是,老爺。”大虎雖然是災後才收的仆人,但這孩子誠實可靠,金關山對他十分倚重……

“金大郎是假的”,這消息在金關中夫婦的大肆宣揚下,全金王鎮的人家喻戶曉,金關中還去找了金五爺,要他召集族人,開祠堂。

“五叔,大哥怎麽能冒認外姓人?還讓外姓人進咱家祠堂?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趕緊重開祠堂,好好祭祀祖先,請他們不要生氣,不然,咱們金家,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你什麽時候聽說大郎死訊的?”金五爺顫抖著雙手,他還是不相信這個消息,他喜歡現在這個大郎,喜歡他們夫婦,聰明能幹,積極上進,尤其是這兩個年輕人很善良,對人熱情大方,急公好義,是他這輩子見到的最好的年輕人,金五爺真的不想接受大郎是假的這個信息。

金關中的心思,和金五爺完全相反,他恨不能大房一家立刻都憑空蒸發,那萬貫家財都到了自己的手裏,他咬著牙,語氣陰狠地對金五爺道:“我知道也有五六年了。”

“那你為何不說?”金五爺氣得揪住了金關中胸口的衣服。

“我敢說嗎?大嫂萬一又瘋了怎麽辦?”

“你現在說,她就不瘋了?”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外姓人進咱金家祠堂!”金關中覺得自己說得理直氣壯,金五爺還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口說無憑,證據呢?”

“五叔,你不是老糊塗了,大郎小時候,你也沒少抱,他除了額頭有塊疤,身上還有個痣呀,在胸口,不是有個算卦的,說那是福氣嗎?”

“我知道,我就是憑這個認下大郎的。”

“他胸口也有這個痣?”這下輪金關中震驚了,不會這麽巧吧?但看到金五爺堅定的眼神,金關中沮喪了,若是連胸口有痣這一條都具備,假金大郎也實在太難駁倒了。

金關中還有一個證據,有絕對把握能證明現在的金大郎是假的,可這個風險實在太大,他決定還是再好好想一想,找到更加合適的辦法。

金關中夫婦暫時不再蹦跶,金王鎮的謠言漸漸平息下來,金大太太又領著人,忙著養秋蠶,這一回,因為有春蠶的經驗,養殖的規模更大,整個金王鎮的人都加入進來,人們走在一起,難免還會想起那個傳言,私下議論幾句。

文瑾能夠感覺出,人們對她是懷疑的,尊重的表象下,沒了春末夏初那種欽服,錢雋出去,毫無音訊,也不知道事情到底辦得如何。

金關中不久前也離開了南林府,文瑾發現,金二太太每次看過來的眼神,都有些輕蔑、審視和仇恨,她確定這兩口子對真的金大郎的行蹤是知情的,聯想到金家大房若是真的沒有後代,受益人就是這對奸險狡猾的夫婦,文瑾甚至懷疑金大郎的丟失和這兩人有關系。

又是緊張的兩個月,最後一批絲繅出來,所有人都忍不住松口氣,春蠶賣了好價錢,金家族人都拿到了可觀的分紅,人們對秋蠶的期望更大了。

金關山忙忙碌碌地指揮人修車、餵馬,準備帶人把絲賣出去,周圍養蠶的小戶人家多起來,他們直接把蠶繭賣給了金家,因此,這一趟的任務更大。

就在這時,金關中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這天,金關山剛出門,就看到金關中一臉奸笑地走來。

“老金,發達了啊!”金關中身後的人擡手抱了抱拳。

“喲,老何,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金風,哈哈哈”說話間,老何直奔金家大門而來。

金關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老何以前是淮州府的衙役,撈夠了錢,雇人替他去站堂,自己在家做起了甩手掌櫃。若不是夠黑、夠狠、見錢眼開、貪婪無度,能很快就聚斂出一生花銷的財富嗎?金關山以前聽到過老何這人不地道的風聲,因而,今天見到來人,心中頓生警惕,但他為人十分義氣,上門的客人,還不至於不理睬:“請,請家裏坐坐!”

“那我就打擾金大哥了。”以老何的為人,金關山不理睬也不行的,金關中陪著老何,走進堂哥的書房。

“金大哥,我老何千裏迢迢來找你,是為了澄清一件要緊事的。”說著,老何把背後的包袱放到桌上,打開,拿出一封公文。信封是開著的,老何示意金關山看一看。

這並不是一件正式公文,金關山直覺,這是抄錄的公文的一部分,內容很簡短,但他一目十行地掃視了一遍,臉色立刻就蒼白起來。

這是今年春天,淮州府抓到的一個人販子的供詞,上面明確寫著,當年金家大郎就是他們一夥劫走的,並且,賣到了清江府。

信封裏還有第二頁,也是一份供詞抄錄的,兒子被賣的那家小官館的龜?公交代說,那一年,他一共買入五個男孩子,但現在,無一活在人間。

老何插了一句:“金大哥,這雖然是我讓人抄錄的,但絕對是真的,你可以去淮州府去查。”

金關山相信這公文是真的,他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像地在下沈,全身一絲的力氣都沒有了。多年的期待,到現在真成了泡影,這堅強的漢子,也有些受不了了。

“大哥,明白了吧?前一陣我告訴你,這個大郎是個假的,你還不信,現在總該相信了吧?”金關中得意地道,若不是金關山找了個冒充的,金關中還不想揭開這一頁呢,他原來準備等金關山身體不行的時候,再來一記重磅打擊,這樣,大房在無後的情況下,就不得不讓自己兒子來過繼,現在,金關山身強力壯,他肯定還會納妾,希望能再生一個兒子的,自己還得等。

哼,金關中早就做過手腳,若是他花的大價錢不是上當受騙,大哥絕對生不出孩子,反正他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等待。這萬貫家財,遲早是他盤子裏的菜。

“金大哥,我走了,暫時住在二哥家裏,你若是有事,只管去找兄弟,但凡能幫上丁點兒的忙,我老何絕不會推脫。”老何見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站起來拱手道別。

金關山茫然地站起來,禮貌地送客,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連走路姿勢,都同手同腳的,老何在一邊看到了,給金關中遞了一個眼色,金關中站在堂兄背後,高興地差點笑出聲來。

金關山臉色茫然地走了回來,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想起錢雋臨走,給他說的一句話:“老爺,不管有什麽大事發生,你都要冷靜,就金家某些人那點伎倆,還遠遠不是我的對手,只要你不亂了陣腳,不被他人打倒,沒人能動金家分毫。”

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今天,自己該如何辦呢?

“遇事莫慌,等我回來,將帶給你一個天大的驚喜。”

想到這裏,金關山深深的呼吸了幾下,腦子漸漸清明起來,就算今天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唯一的兒子不在人世,他也不能亂了陣腳,今後該何去何從,他得好好想想。

金關中見堂哥蒼白的臉色漸漸恢覆,根本就不提開祠堂處置假金大郎的事情,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他沈聲問道:“大哥,你家這個假的,是不是該處置了?”

“這個我自有主意,不消你說。”

“我今天如果就想聽到你給個結果呢?”金關中咄咄逼人。

金關山腦子忽然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他擺手:“我還要想一想,等我送完這趟絲,回頭再說!”

“什麽?你送完這趟絲,那還不都該過年了?如果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這個假的把家裏的錢都偷走了怎麽辦?”

金關山哂笑:“你別把人看扁了,不說別的,就大郎媳婦那些嫁妝,也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能搬運走的。”

“那些嫁妝,都是咱家聘禮——”

一個冷厲的眼風掃過去,金關中便乖乖閉上了嘴巴,這時,他恨不能給自己一個嘴巴,金關山也是個人,自己為何要這麽怕他呢?金關中給自己打氣:今天,無論如何,都得走出這一步,他必須得在氣勢上,壓住對方“大哥,明知道是個假的,我們金家豈能再容他逍遙?你若是執迷不悟,就別怪兄弟翻臉無情!”

“關中,你聽著,這事兒你敢瞎攪和,不要說我這當哥的不答應,就是蕭家,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金關中像被人猛打了一巴掌般,一下子楞住了,他千算萬算,怎麽忘了這一茬?在南林府,這蕭逸就是個土皇帝,神一般的存在,自己和人家過招,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嗎?籌謀多年的詭計,竟然這麽輕易被毀滅,金關中像斷了脊梁的癩皮狗,離開的時候,全身都像沒了筋骨一般軟塌塌的。

平日裏不到一盞茶的路程,這一回,金關山走了一刻多鐘,好容易挨到家,他一頭栽倒在床上,二太太嚇壞了,驚慌失措地跑過來:“他爹,你這是怎麽了?老大欺負你了?”

“別嚷嚷,我要歇會兒。”見老婆張張嘴還要說話,金關中不耐地道:“去給我做一碗雞蛋蔥油旗花面,我餓了。”二太太匆匆出去了,金關中腦子亂如一團麻,根本沒個頭緒,就此放棄,他不甘心,可繼續往下走,他實在沒膽量也沒把握,接下來該怎麽辦呢?金關中窩在床上翻騰了兩刻鐘,二太太端著香噴噴的面條進來了,她偷偷往門外看了看:“那個人到底是誰?你跟敬神一般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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