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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鄉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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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黃鄉吏得了場大病,接著又給兒子選官,不得已賣了他那片莊園,趙立不信黃鄉吏真的是缺錢,懷疑是我爹爹給黃鄉吏下套了,他便也跑上門來,說是想賣了自家莊園,我爹不願意落個仗勢欺人的名聲,到現在也沒松口,剛才村裏人有人見那趙婆子來你家了,我娘便讓我給你說一聲,他若是賣地,你只管壓價買下,反正你不可能落下欺壓他的名聲,而我爹也落個清凈。”

蕭夫人十分驚訝:“還有這樣的人?送上門來讓人踩的。”

文瑾解釋:“夫人你不明白,當年石大人只是西疆軍中一個小官,石將軍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大孩子,這趙立所在的村子欺負人,和石衛村人打架,把石將軍關監獄去了,石夫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聽說文翰哥認識縣太爺,帶著耀宗去山窩村走了一趟,唉,那時候真的是舉步維艱,那淒慘景象,說起來都令人心酸。”

蕭夫人點頭:“我明白了,這趙立當年做下了虧心事,現在寢食難安,石家報覆回去他才安心,真碰上了個寬宏大量的,卻反而難以釋懷。”

“嘻嘻,可不是嘛。”

石小妹也跟著笑了,然後欠身給蕭夫人和文瑾道:“所以我娘讓我來傳話,你只管把趙家那莊園買下來,答應他家居中調停,讓我家原諒他們。”

“行!謝謝石老爺石夫人!”

“瑾兒姐姐忒謙了,我娘說,這是你該得的,當年還是你和錢大爺出面幫我們的忙,現在剛好落下趙家那片地,也算是不白辛苦一場。”

“行!小妹,不如我做中,你家把地收下吧。”

“不不不,我爹現在一門心思要重振當年石家軍的威風,哪有心思種地呀,給我們也都糟蹋了,你去看看,我們這邊的地,都是女人耕種的。”

“這怎麽會?”

“姐姐,你就信我的話啦,我爹說,那韃子狼子野心,最多十年,一定還會起戰事的,再說北疆現在也有些危機,他一定要幫朝廷練出一茬好兵。”

見蕭夫人和文瑾臉上有些擔憂的神色,小妹安撫地笑了一下:“夫人、姐姐請放心,我哥曾經給皇上說過,皇上說,如此甚好,等將來石家的人再有立功的,他就下旨給我們村外立一座旌表的牌坊。”

“啊?這就好。”文瑾和蕭夫人一***頭。

送走小妹,文瑾高興地轉了回來,趙家那片地,面積也不小,雖然因為近幾年沒有好好打理,明顯不如旁邊的地好,但若是落入她的手上,那境況肯定很快就可以改變了。

過了一天,趙立和老婆一起來,蕭瑜琛在外院接待了他,文瑾已經給弟弟交過底,瑜琛便一副很勉強的樣子,答應陪姐姐去石家走一趟,趙立給的價格,比市價略略偏低了些,文瑾覺得並沒有占了他多大便宜,便沒有多說。

原來趙立小人心態,以為文瑾肯定會大力壓價,沒想到竟然這麽答應下來,一時還有些驚喜不定,文瑾在石衛村住了半個月,不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把趙立那片地買下來,還又雇了一些長工,都交給蔣春管理,同時,她買的那些仆役的老婆,多數也願意賣身進府,文瑾一並讓人去了縣城,把手續辦理清楚了。

忙碌的日子,文瑾情緒還算好些,可隨著時間推移,家事安頓好了,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十幾天後已經十分消沈,她自己沒覺察出異樣,蕭夫人和蕭瑜琛卻看不下去了,他倆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啟程去看望蕭瑜琛的義父。

五天的路程,到了範員外家。早就送了信過來,範員外已經望眼欲穿,文瑾她們的馬車還沒到村口,就看到一大群人站在那裏等著了。

人到了身體垮下來的時候,老得特別快,範員外胡子頭發全白了,腿腳也蹣跚了,看上去比蕭瑜琛離開的時候,老了十歲不止(這是蕭瑜琛後來說的)。

還沒等馬步停穩,蕭瑜琛已經跳到地上,跑動的腳步都有些蹣跚:“爹爹——”本來該叫義父的,但他情緒激動之極,心裏的吶喊便脫口而出。

“群兒,我的群兒——”範員外也往前跑,嚇得兩個家丁緊緊扶著胳膊。

爺倆抱頭,痛哭失聲。

都說生恩不如養恩重,蕭瑜琛和蕭逸在一起,可出來不了這樣的景象,站在一邊的範家人,好幾個也唏噓不已,文瑾聽他們的稱呼,有蕭瑜琛的車夫、長隨,照顧他生活的老媽子,還有一個衣著華貴,大概就是假托的那個生母,現在該叫義母的女人。

蕭瑜琛拉著義父哭了一會兒,又轉頭對著義母,哭著磕頭,那個女人扶著蕭瑜琛的肩膀,也是淚水長流。

看得蕭夫人和文瑾受不了,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去。這都是趙玉蘭作惡啊,文瑾離京時看到蕭綺雲開始懺悔,心裏還有那麽一點不忍心,現在一想到趙玉蘭,她的那點內疚就完全消散了。

雖然蕭綺雲沒有做出那麽邪惡的事情,但作為子女,在享受父母帶來的恩惠時,自然得承擔父母犯錯帶來的後果,這是一件事情的正反兩面,沒法割舍。

範家鎮還挺不小的,文瑾大致看了看,足有兩萬人左右,範員外已經不能夠自己走回去,蕭瑜琛把義父攙扶在車上,他也坐了進去,父子倆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外面人聽不清楚,偶爾一聲失控的哭泣,能聽出兩人的情緒依然沒有平靜。

文瑾也沒有再騎馬,而是坐在車裏,蕭夫人低聲說了一句:“範家肯定出什麽大事了,麻煩事,不然,老人情緒不會這麽激動,難以擬制。”

文瑾點頭:“瑜琛說不定得留下了,一時半會兒不能跟咱們走。”

“嗯。”

範家把蕭夫人和文瑾安排在客院,每人各配一個丫鬟婆子,為文瑾和蕭夫人兩人的下人帶路取東西等。

蕭瑜琛則和範員外住在他家外院。據說,蕭瑜琛當年的書房住室全部都原封未動的保留著,範員外的內心,早就把這個孩子當親生的了。

範員外也是個至誠君子,他聽說蕭逸僅此一子,才忍痛割愛,歸還養子給蕭家。

老人的心裏,得承受多大的苦痛才能做到這一步啊。

蕭瑜琛和範員外同吃同住,在一起待了三天,才在老人午睡的時候,抽了個時間來見蕭夫人和文瑾。

“夫人,姐姐,瑜琛有一件為難事想要請教你們。”

“什麽事兒?”文瑾問。

“可是範員外遇到什麽麻煩了?”蕭夫人問。

“是,夫人,義父遇到大麻煩了。”

原來,當年蕭瑜琛還在範家,雖然範家三個孩子都是庶出,可蕭瑜琛占了個“長”,別人的眼裏,他就是範家將來的頂梁柱,那兩個小的,都得聽他的,而蕭瑜琛的養母張氏,自知和範家沒有任何瓜葛,範員外給了她一個名分,養活了她們母女兩個,最後還給她的女兒找了個不錯的婆家,備了嫁妝送出門,張氏很滿足,她平日幫著範員外管理內宅,既不貪財,也不偏倚,那兩個生了孩子的姨娘便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誰想蕭逸忽然從天而降,帶走了蕭瑜琛,範員外剩下的兩個孩子只差三個月,而那個小的範重陽,他的娘是屬於比較刁鉆的,不不服氣大的範立陽,見範員外身體開始不好,就四處拉攏範家家族裏說得上話族老,以及家裏的管事,著手部署將來奪權事宜。

範員外的大兒子範立陽的娘,也不是個省油燈,她很巧妙地把兩個兄弟安插到最值錢的兩個桑園裏,現在都拿了實權,範重陽的娘不服氣,天天尋縫擠兌,兩個女人一背著範員外,就吵得一塌糊塗,這些事情怎能瞞過員外?把老頭氣得夠嗆。

人老了,身體不好,又心思敏感,範員外只想在有生之年,安安樂樂過幾天,他當年因為沒有兒子傷心難過,這現在,卻因為多了一個寢食難安。

蕭瑜琛說到傷心的地方,當著蕭夫人的面都忍不住熱淚滿眶:“夫人,義父老了啊,若是年輕幾歲,這事兒根本就難不住他。現在,我就是他的支柱了,可該怎麽辦,瑜琛還有些拿不定,想請夫人和姐姐幫著剖分剖分。”

文瑾先說話:“範員外是不是已經有了章法,現在要你幫著處理的?”

“嗯!義父要把兩個姨娘賣了,弟弟都不肯,要挾著到時候不認他這個爹。”

這麽決絕,看得出範員外是傷透了心才這麽想的。三人都沈默了一會兒,蕭夫人先開口:“不如你現在就勸員外分家。誰爭得越厲害,就給誰越少,讓他後悔後悔。”

“我也是這麽想。家裏還有個小姐姐,這些年和姐夫幫義父打理家務,功勞苦勞一個都不少,那兩個女人,現在竟然想把姐姐趕走。當年義父本來有心留姐姐一個兒子頂範家門戶的,姐夫便是他早年一個朋友之子,家裏走水,燒的一幹二凈,為了賠補鄰居損失,還把地都賣了,只留下一個小棗園,二十來畝地的,姐姐姐夫這麽多年,全心全意都撲在範家,現在人家連個院子都沒有,如何走人?”

文瑾道:“走是肯定要走的,員外給足夠的陪嫁就行了,反正你的兩個姨娘,又不知道範家三小姐到底多少嫁妝呀。”

“哦,對,給三姐一大份家業,反正只要到縣衙過戶,就算義父撒手歸天,她們也不能做什麽。”

“還有,員外不肯分家,無非是怕範家至此傷了元氣,他是族長,心心念念是把範家發揚光大,那麽,他可以劃出一片家產,給範家族學,或者專門支助範家子弟讀書。為了防止有人借此好逸惡勞,一生都不肯勞作,可以劃出年齡段,比如,二十五歲以前沒有通過府試,就不再支助,三十五歲以前沒中秀才,也停止支助,有了秀才功名,只支助考試費用,平日裏他得坐館教書,自食其力,這樣的話,蕭家只要能出讀書人,這一門就能東山再起,至於你義父這一支,自然有其他保護措施,比如旁支人家出了學子,那他們有義務扶持嫡支,比如定下一些具體措施……”文瑾邊想邊說,蕭瑜琛和蕭夫人聽得出神,文瑾停下,蕭夫人便和蕭瑜琛討論起了幾個小細節,最後,蕭瑜琛把和繼母、姐姐商討的這些,整理出來寫出章程,去找義父商量去了。

範員外當年本來就有把家產多分幾份,借以保全的心思,那是是沒有親生兒子,現在,有了親生兒子,卻還不如當時,那傷心就別提了。

傷心歸傷心,範員外畢竟是有見識的人,他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是可以強把事情壓下來,可他見多了老人撒手而去,孩子連安葬的心思都沒有,就赤膊上陣打在一起爭家產的,這種悲劇,他可不能讓發生在自己家裏,因而,有了蕭瑜琛幫忙,他細細把家產梳理了一遍,然後剖分清楚,便開了祠堂,請了族裏幾位有分量的人,把家分了。

從頭到尾,範立陽的表現都還不錯,一直到了祠堂,他都堅持不分家:“父親,弟弟喜歡什麽,就給他好了,立陽堂堂男子漢,將來靠自己的雙手,也能創出一片天地,爹爹在世,咱家就在一起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吧。”

把範員外說得淚流滿面。

範重陽的話卻截然不同:“爹爹,哥哥和王姨娘都是表面說好聽話,背後下刀子的人,他什麽都不要,為何要把兩個王家的人安插到桑園子裏?他要是真那麽有骨氣,有血性,現在就讓王家人離開呀。”

“放肆!”

“爹爹,我最討厭他這種偽君子了,當年明明沒有大哥讀書好,回來卻整天給你說先生又如何誇他了,哼,他那麽好,為何不和大哥一樣,十二歲就中秀才呀?府試都沒過,還有什麽誇口的?”

“那也比你好,試一試都不敢。”範員外氣惱地瞪眼。

“還不是和我一樣!”範重陽不服氣地說。

範立陽跪下,慚愧萬分:“爹爹,孩兒一定加倍努力,後年再考!”

蕭瑜琛是範員外和幾個族老商量,特別允許他進祠堂的。他雖然不姓範了,但作為分家的見證人還是可以的,再說,他還頂著個秀才的功名,這在鄉間,可是經常被人請去當見證人的。

蕭瑜琛開口說話:“重陽,哥哥才走了兩年多,你怎麽變化這麽大呀,當年咱們兄弟,一塊糖糕都恨不能平分了吃的,那日子,就是喝口涼水都是甜的,你不覺得這麽爭來搶去,就算比立陽拿到的家產多,也沒意思嗎?”

範重陽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大哥你是不知道,我姨娘性子直,容易得罪人,不如王姨娘會裝乖賣好,這兩年,家裏眼看都被她把持了,我若是不爭,到時候還不知道有沒有立錐之地呢。”

蕭瑜琛很不高興:“你把我這個大哥放在那裏?誰能一手遮了天不成,我呢?難道不會給你主持公道嗎?再說,我不是說過了,讓你們有什麽事情,去京城找我嗎?你拿不到範家的家產,哥哥把京城蕭家的家產分你一半那有何難?你竟然斯文掃地,把爹爹逼到如此境地。”

範重陽還是很不服氣的樣子,只是不敢頂嘴。

範立陽跪下:“爹爹,我願意立下字據,將來家產全部歸重陽所有,只求你現在不要分家,爹爹,不要讓大哥哥帶著傷心離開呀——”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範員外感動得老淚縱橫,範家幾位族老,也都撚著胡須,頻頻點頭,勸範員外不要分家。

範員外雖然和蕭瑜琛商量了好幾天,也下了很大決心,但事到臨頭,要把自己一輩子辛辛苦苦創下的家業,分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他又下不去手了。

蕭瑜琛見義父這個樣子,淚水一下子就流了下來:“爹爹,我不去***了,就在家陪你、伺候你,等你百年之後,和族裏的人把家產分給兩個弟弟,我,我,我親父親他年紀還輕,還有可能有兒子,我可就只有這一次機會報答你的養育之恩了,爹爹呀——”

他這一哭,範員外也哭起來,範立陽和範重陽也哭,最後,範家的分家大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但範員外實在支撐不下這麽大的心情起伏,當晚就病了。

蕭瑜琛一晚上衣不解帶,守在義父的床頭,第二天,他就果斷地讓繼母和姐姐上了路。

送到村外,蕭夫人關切地問蕭瑜琛:“我會好好安慰你父親的,他要是知道你是這麽有情有義的男兒,肯定會感到驕傲!”

文瑾卻關心弟弟會如何安排蕭家的事情。“把兩個姨娘送走,立陽和重陽就還有救,不然,由著她們搞三搞四,這個家不要說不能保住完整,立陽和重陽將來可就成仇人了,就為了這麽點家產?哼,鼠目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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