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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鄉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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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自然是丟了人了呀,若是丟了命,我還能安心和你下棋呀?”老道撚撚頜下的山羊胡子。

“你怎知——?”蕭逸又驚又喜,心說我是遇到高人了,便起身對老道行了一禮,“師父救我!”

“你想知道去何處尋人,對嗎?”

“嗯!”

“不用著急,過不多久,你們自然會相遇,一切自有天命。”

“請道長指點迷津,他是要投奔我來嗎?”

老道笑:“等你見了人,不就明白了?”

這老道頭發花白稀疏,山羊胡子也稀稀拉拉,並且,每天不好好梳洗打理,身上的衣服,不管蕭逸送來的是好是壞,穿在他身上,過不了幾天,都是一個模樣——他太率性了,走哪兒坐哪兒,甚至想躺便躺,身上常常沾著塵土和草屑,蕭逸以前還說過老道兩句,讓他註意衛生,老道不以為意:“我怎能為了幾塊布,便那麽委屈自己?累了不能坐,困了不能躺?”

蕭逸見他年紀大了,心裏也體諒他身體不好,便隨便他去,只是多送來幾身衣服,讓他穿用。

老道實在邋遢,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一絲絲的仙風道骨,饒是他棋藝驚人,蕭逸在心裏,也沒把他歸結到隱士高人這個層次上來。

這一回,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連忙對老道行禮:“請師父多提點幾句。”

老道卻已經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總兵大人,師父剛才為你探看訊息,實在累了。”

“探看訊息?”

“師父看到你的時候,便已經明白大人心中的憂思,他一邊下棋,一邊為你算計著呢。”

“小師傅想必也已初窺門徑,能點撥一二嗎?”

“我沒有師父的本事,最多知道你所找的人沒死,現在在我們的東北方,至於此人為何丟了,卻看不清楚原因,我只能聽見轟隆隆的巨響,大概是黑夜出的事。”

“謝謝師父!”蕭逸這下才知道,這師徒二人的道行不是一般的高深。他只是不明白,這兩人為何不修個好點的容身之所,自己住起來也舒服些。

不過,他看到老道士就那麽隨地一躺,地上又是土又是石塊的,多少也能想通幾分,對他倆來說,就是有高屋大廈錦衣玉食,也不會去享用啊。

小道士似乎看破蕭逸心裏所想,他微微笑了一下:“身外之物而已,師父已經達到心想事成的境地,豈止是這些俗物能左右的?”

“心想事成?是不是說,心有所想,身體便有所感了?”

“嗯呀!”

“就是說,哪怕躺在野地裏,只要心中想著自己住裘皮華屋,身體所感便是裘皮華屋?”

“呵呵,是啊,哪怕風霜雨雪,也毫無影響。”說著,他輕輕在自己衣服上彈了一下,滿身灰土便不翼而飛,“這不過是為了你看起來舒服。”

“蕭某能跟師傅學習一二嗎?”蕭逸忽然萌生了修仙學道的心思。

“大人你啊?也不是不行,就是眼下心中牽掛太多,什麽時候放下了,我師傅自會來度你。”

“我也有仙緣?”

“天下蒼生,人人都有,只要能放得下。”

蕭逸想了想,覺得自己是在沒法不管兒子和女兒,只好對道士師徒行禮:“謝過師傅,改日蕭某再來拜訪!”

下山的路上,蕭逸才忽然想到,他每次去看老道,對方都知道他去的目的,幾乎每次都擺好了棋盤,有時還泡了茶,可惜他總是滿腹心事,從來沒註意這樣的細節,不然,早就發現這兩個道士不一般了。回到軍營,他的心態變了,看到高大巍峨的官署,威嚴肅立的衛兵,軍營整肅的氣氛,昔日心裏總會湧出的驕傲,竟然全都沒有了。

“把瑾兒和瑜兒的終身大事安排好,蕭某人便去尋找老道師傅。”蕭逸想。

沒了心思當官,蕭逸也不能立刻便提出辭職,為了兒女,他還得留好後路。就在一年最熱的季節來臨的時候,蕭逸給皇上的奏折到了京城。和苗疆修好,***便沒必要養那麽多的兵,他請求削去一半兵力,願意和劉廣眾一樣,帶領裁撤下來又不想回家的老弱殘兵去屯墾。

“微臣自從到了***,安頓好軍務,便派人往境外探看,十萬大山之南,還有許多小部族,那裏有的地方山高林密,有的地方卻比較平緩、土地肥沃,可惜當地土人不善種植,只知道采擷、獵狩,皇上不若遷移人口密集地區的百姓,隨屯墾軍一起來耕作,一來能傳播聖人教化,教當地百姓耕種稼穡,二來也可以擴展巨榮朝的疆土……”

劉廣眾是犯罪才被迫屯墾的,蕭逸主動請纓,願意放棄高官厚祿,為朝廷出力,這讓永昌帝十分感動,再加上威遠侯一年多時間的密報,蕭逸小有微瑕,但對朝廷還是忠心耿耿的,尤其是,威遠侯有意從蕭逸嘴裏套話,終於在一次蕭逸醉酒時,弄清蕭逸和劉廣眾結親的真相,永昌帝這才知道是他多事,蕭逸誤解,被迫答應那門親事,他沒想到蕭逸竟然如此謹小慎微,對蕭逸的戒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這天,永昌帝給幾個內閣大臣看蕭逸的奏報。

“皇上,這可太好了,淮州那邊傳來急報,說是雨水偏多,恐怕今年又要遭災,朝廷每年都要給那邊投入很多糧食賑災,實在消耗巨大,不如幹脆把人全都遷徙到***去。”

“哪裏能遷那麽多人?沿河兩岸二十裏的人能遷走,已經是萬幸了。”……

見皇帝看著自己,沈明昭依然半垂著眼眸,但還是開口說話:“皇上,先派人接替蕭國公的總兵之位,讓他騰出手來,專心安排遷徙和屯墾之事,遷徙的事情不是一時半刻就能開始的。”

“蕭國公交了總兵印,如何再帶兵呀?”屯墾的老兵,也是兵的。

一時沒人吭聲。

姚光遠想了想:“皇上,不如收回蕭國公以前在***的封地,把新墾殖的土地以及遷徙的民眾都賜給他,這樣,他出力越大,自己的收獲也越大,豈不兩全其美?”

沈明昭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個姚光遠,好事想不出來,損招卻一個接一個,剛剛墾殖的土地,才遷徙過去的民眾,這樣的封地除了麻煩,一點好處也沒有,這不是褒獎蕭國公的,是在害他。

永昌帝卻不這麽想,他覺得蕭逸出力大,將來的封地就大,也算對得起這位大臣了。

“皇上,不知道蕭逸這封地,能不能承襲呀?承襲幾代呢?”還好,有比較老成的謀臣為蕭逸著想。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那就傳承五代,每代遞減一半。”姚光遠又說道。

其餘幾個大臣沒有反對,事情便定了下來。

接替蕭逸的便是威遠侯,聖旨下去,人卻不用再派,因此事情進行非常快,蕭逸很快又上了奏折,要接走夫人和兒女,永昌帝大手一揮:“準許!”手裏只有兩萬老弱殘兵,又去了山林深處,蕭逸就算是老虎,也是個被拔了牙的,還有威遠侯帶著五萬精兵看守著,他還有什麽擔心的?

雖然對***陌生的地方懷有莫名的恐懼,蕭夫人對能和夫君團聚的日子,還是充滿期待,蕭瑜琛這一年多,和繼母、姐姐相處,關系越來越親近,現在,又要和父親在一起,他的神情也是樂呵呵的。

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實在不適宜動身行路,他們便慢慢收拾行裝,同時,和京城的親朋告別,等待立秋天涼的日子。

文瑾先去錢府,給玉潔郡主和韋氏她們說了自己要去***的話,玉潔郡主還好些,韋氏當時就哭了出來,這一年多,她沒少為文瑾掉眼淚,覺得這麽好個女孩,竟然要受這樣的磋磨。現在錢雋人沒了,文瑾連定親的儀式都沒有,卻要為他守一輩子,這也命運也太淒慘了。

“二伯母,我想回山陽一趟,你有什麽托付嗎?”文瑾並不覺得自己淒慘,但卻沒法改變別人的想法,只好岔開話題。

“回山陽?”

“嗯!”

文翰在一邊難過不已,他低聲給文瑾說:“我都能把山陽挖地三尺,錢雋肯定沒有躲在那裏。”

“哥哥,我信。我不是回去找他的,這一離開就是好幾年,也不知道家裏變得怎樣了,現在又要去***,回來的日子誰都說不準,我已經給夫人說過,和瑜琛先走一步到梁中省祭奠一下我母親。”

“哦,是,是,既然知道你母親葬在那裏,就該好好祭奠一番,請人做一場法事,也讓她在下面不再受苦。”韋氏擦著眼淚說。

嫣然抱著孩子,輕輕攙扶了一下婆婆的胳膊:“這麽多年了,蕭夫人肯定早就托生哪個貴人家去了,瑾兒去祭奠,也就是了個心思。”

“哎,哦,對!對!”韋氏連連點頭,赧然地對文瑾笑了一下。

“伯母就不惦記家裏的鴨子、蓮塘?”文瑾開玩笑道。

韋氏臉上湧出懷念的神色:“惦記呀,我前幾天還做夢,小鴨子掉水裏淹死了,一著急給驚醒了,全身都是汗呢。”

“嘻嘻,鴨子還能淹死啊。”

“可不是嘛,做夢又由不得人。”韋氏笑起來。

玉潔郡主接聲道:“這做夢就是沒道理,我夢見立夏一轉眼變成了個丫頭,夢裏還使勁問:‘哪有人生出來還會變的?’老爺說,這事兒多了,把我急的直掉眼淚。”

說了一會兒關於夢的話,文瑾讓春明把給錢家人的禮物拿上來,都是她的飾品店裏的產品,周丹娘現在眼光越來越好,使用的材料也越來越豐富,有皮子、蠶絲、金銀絲,鳥羽等,還要鑲嵌珍珠寶石,產品有抹額、腰帶、頭飾、帽子、童裝、霞帔、瓔珞圈等,文瑾雖然沒有在京城開店,但榴花卻有兩個鋪子都上了她們的貨,玉潔郡主在京城貴人圈裏走動,見過類似的飾品,現在見文瑾拿出這麽多,有些嗔怪道:“你要去***,後面花錢的事兒多了,沒得在這裏破費。”

“娘娘,你別擔心,這都是我開的店裏出來的,本錢並不貴。”

嫣然聽丈夫說過文瑾曾經用蛇皮做出漂亮腰帶的事情,便低聲幫著說了幾句,玉潔郡主勉強接受了這些東西,只是給文瑾的回禮,也十分厚重,讓文瑾反而很不好意思。

“瑾兒,你出主意開的飯店,前幾個月就全部回本,掙了不少的錢,家裏的日子你不必擔心,好過著呢。”

“我自然歡喜聽這樣的消息。”文瑾給玉潔郡主做了個鬼臉,“等我下回回來,家裏的金滿倉銀滿箱,我就天天來蹭飯。”

“嘻嘻嘻,你的心也太小了點,光知道吃啊——”玉潔郡主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回家的路上,文瑾又想起周丹娘,她沒想到昔日那麽不起眼的小店,去年的利潤竟然多達五千多兩銀子。

周丹娘一年的薪水,也漲到一千兩,外加分紅、年節費等,石榴給文瑾寫信,還特地提起她,說周家已經重新接納了他們夫妻,這兩口子倒是硬氣,並沒有回周家大院子,而是自己花錢在外面買了個宅子,十分的寬敞大氣,氣派非凡。

但石榴卻沒說周丹娘夫婦為何這麽有錢,僅憑給文瑾當掌櫃這薪水,應該遠遠不夠買那麽氣派的院兒,文瑾還想趁這一次回家,去看一眼,她很好奇周丹娘夫妻倆是如何發家致富的。

不管怎麽說,一家人要離開的消息還是傳到蕭綺雲的耳朵裏,蕭絹雲死了,她現在也成了劉家最恨的人,蕭逸讓出兵權,對劉廣眾沒了威脅,自己不要說這個正妻的位子保不住,命都隨時會丟掉,看到劉永琦對蕭絹雲,蕭綺雲最後的那點幻想也都徹底消散了——她嫁的這個男人,就是一個視人命為草芥的惡魔,劉家又因為地位特殊,皇上竟然只處決了劉家的莊頭,輕易放過了劉永琦。想到自己今後的命運肯定比二妹好不了多少,蕭綺雲就特別難過。

文瑾和蕭夫人沒想到蕭綺雲悄悄派人,給她們送來禮物,只是一些防暑、防蚊蟲的藥材、幾件衣料。兩人都看出她在劉府的不如意,以及心裏的懊悔,可事到如今,就是文瑾和蕭夫人想幫她,也沒有機會了。

但蕭夫人在臨走,給趙家的人留了些銀子,讓他們把蕭綾雲接回去,好好撫養,希望她將來能自食其力,找個適當的人家成親,不要走蕭絹雲的老路。

京城的府邸,留給蕭三夫婦守著,文瑾和蕭夫人、蕭瑜琛在秋天到來之際,坐著馬車出發了。

鄭再新特地在二百裏外的運河碼頭送行,他不得不留守京城,守著錢雋留下的人和物,懷著一線希望,等著主子忽然從天而降。

“蕭大小姐,你到了***,要給我來信,若是世子忽然回來,我也能及時通知你。”說著,鄭再新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流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再新,你要好好的,聽說你娘還給你養了個童養媳,若是你不喜歡那女子,就把人放了,讓她嫁人,你也找個自己中意的女人,世子回來時,他肯定不願意看到你老大不小,還孑然一身。”

“嗚嗚,我哪有那個心思——”

“日子總要過的,你過得好,世子才開心,他對你多好,肯定見不得你過得淒惶……”

“我知道了。”鄭再新低下頭,擦幹眼淚。

初秋的午時,依然炎熱難耐,蕭夫人為了文瑾和蕭瑜琛,才提早出發的,他們一行人拐彎到梁中省,來到山陽縣。

臨津鎮的村口,錢串串一家還在那裏住著,文瑾的馬車經過時,還看到她蓬頭垢面的,一副邋遢樣子跑出來看熱鬧,當年錢先聰回來時,錢串串還抹著眼淚跑過去打秋風,得了二十兩銀子,那些錢,足夠她好吃好喝花幾年了。看錢串串身後的大門裏,有個年輕女子身影一閃,估計那是她哪個兒媳婦了,文瑾不想惹麻煩,被這樣的人沾上,甩都甩不脫,她連馬車都沒停,趴在車窗上看了一路,就這樣過去了。

過了臨津鎮,很快就望見了山窩村,村西頭的稻子即將成熟,沈甸甸的稻穗耷拉下來,隨風搖擺。

“夫人看到了嗎?那片綠色,就是荷塘,這時候還有蓮蓬呢,到家我給你煮鮮蓮子湯,比泡發的好喝多了。”

覺察自己說錯了話,文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這裏住了好幾年,錢家的日子,也是從這個時候才開始好轉的。”

蕭夫人理解地拍拍文瑾的手:“我也想來看看你過去的家。”

馬車停在村口的藥鋪門口,明山正指揮著人翻曬藥材,文瑾很有跳下去打招呼的沖動,好容易才壓住了心中激動的情緒。“這是誰?”蕭夫人問。“街坊,當時他們兄弟沒少幫我們,尤其是他大哥。他們一家人都是很有分寸的人,諾,就是那種施恩不圖報,但滴水之恩卻要當湧泉相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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