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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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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情況危急,蕭夫人果斷下了決心,趁天黑讓兩個乳母帶著孩子下了馬車,分頭逃跑,自己領著剩下的人繼續趕路,吸引那些壞蛋的註意。

事情是錢雋的人發現的,人也是他們想辦法從祝府弄出來的,不是奸細,仁親王的人,便把這個包袱交還了回來。於是,老婆婆便被送到錢雋的面前:“我是漢人,夫家姓張,因為蕭將軍是漢人,因此家裏的仆役也漢人居多。

那天晚上,天陰沈沈的,特別的黑,我又不熟悉路徑,背著不到五歲的大小姐,深一腳淺一腳,順著一條小路往前走,誰知走著走著,沒了路,我又不敢返回去,便小心翼翼坐在一叢樹叢裏,半夜時分,聽到有腳步聲急急地跑過來,我心裏害怕,抱著小姐兒又往前走,竟然失足掉進了河堤下面,昏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天上下起雨來,把我淋醒,發現自己被一棵小樹攔在河堤半坡上,小姐卻不知道去了哪裏,天黑地跟鍋底一樣,伸手不見五指,我在地上一寸寸的摸索,手都磨爛了,就那樣一直找到天亮,只看到小姐戴的項圈墜子,嗚嗚……,我對不起夫人——”

錢雋見她說得合情合理,便信了幾分。

張婆婆因為服飾打扮和語言,都和當地人不一樣,不敢露面,就在河堤邊上的蘆葦從裏躲了幾天,還好是初秋時節,天氣不冷,她挖野菜烤青蛙,勉強活了下來,大概又過了六七天,津河下游發了洪水,山陽縣境內來了很多逃難的人,張婆婆的衣服也臟得看不清顏色,她趁機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混跡其間,一邊討飯,一邊四處打聽夫人、公子和大小姐的消息,但卻一直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蕭夫人一夜之間,便如人間蒸發一般,什麽也沒留下。

張婆婆在外面流浪了兩年,碰上了致休回家的祝大人,祝家在山陽的驛館落腳,張婆婆看到了大姐兒戴的項圈,竟然掛在一個六七歲大的女孩子脖頸上,張婆婆想以此為線索,尋找小姐下落,便胡亂捏造了一個名字,自賣自身,進了祝府當奴才,誰知道進去容易出來難,當她知道自己弄錯時,想糾正也沒機會了,十幾年轉瞬便逝,她只能在夫人生日時,祭奠一下,聊慰心懷。

“這麽說,蕭國公的兒子,有可能也活著了?”錢雋的人問張婆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沒打聽到。”

錢雋看完斥候送來的審問詳單,急忙把賀氏的供詞拿出來,兩廂對照,立刻便確定,錢文瑾,乃是蕭國公原配嫡出的大女兒,並且,她的外祖,還是苗疆的。

這身份,要說貴,那是貴不可言,只要苗王對這邊稱藩,錢文瑾就是藩王外孫女,說不定皇上還會給個縣主鄉君的冊封,若苗王不肯歸附,文瑾可是個大麻煩。

錢雋立刻想到小舅舅的匆匆離去,他是不是發現了這個,才急忙去了***呢?越想越覺得可能,文瑾身世,眼看就要揭曉,錢雋如何能坐在京城等消息?盤算著追上舅舅沈明熙,和他一起運作一番,若是文瑾身世矜貴,那就還原本色,若真有不敢告人之處,他便要想辦法做些手腳了。

他堅信,文瑾是個有主見的人,絕不會為了沒見過的人,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來。

同時,皇上也接到了郭公公的消息,說是,梁朝宮裏的一個太監,認出那個項圈,乃是梁朝皇宮禦造,但下面的瓔珞,卻並不是宮裏的,他說那種項圈,當時做了不止一個,梁朝的皇室,曾經賞賜給他們的臣子,還把記得的名字都寫了出來,共有五人,其中,便有蕭逸。

“蕭國公的原配妻子,乃是苗疆的女子,這個瓔珞的樣子,就很像苗疆人的風格。”梁朝老太監如是說。

永昌帝聽郭公公匯報完畢,遲疑地道:“難道,這個錢文瑾是蕭國公的女兒?”

“皇上,想要知道是不是,把蕭國公召進宮,辨認一下項圈不就知道了?”

永昌帝想起沈明熙說的話,忍不住猶豫了,若是蕭逸派手下殺人,他見事情敗露,該當如何?會不會表面虛以委蛇,瞞過自己,掉回頭和劉廣眾勾結,欲圖不軌呢?

太有這個可能了。

可永昌帝又不甘心就此把事情壓住,若錢文瑾乃是蕭逸的女兒,招進宮來,豈不對消滅劉廣眾更有好處?雖然離開軍隊十幾年,蕭逸當年帶回的將士,依然對這位老帥懷念不已,每年都有人送來***的土儀,蕭逸為了避嫌,從不回禮,那邊的人也沒有一絲的嗔怪,可見他的號召力,不是一般的大。

永昌帝想起仁親王找到的那個蕭府的下人來,若是蕭逸當年,真的派人殺了原配,知道這老婆子活著,肯定會斬草除根,若是別人假借他的名義行兇,蕭逸肯定會追查此事,尋找失落的兒子女兒。

永昌帝把想法說了出來,郭公公連連稱善,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把事情辦好。

蕭逸雖然沒有實權,但武藝超群、胸有丘壑,京城的武將也有部分的人和他來往,多數都是向他請教帶兵之法的,蕭逸為人豪爽,從不藏私,有求必應,因此,很有人緣,郭公公很容易便找到人,出面請蕭逸出來吃酒。

蕭逸卻斷然拒絕。

這個月,是他前妻生日的月份,蕭逸每年都會茹素,同時讓廟裏做法事,超度亡靈。

蕭逸沒有兵權,就像老虎被拔了牙一般,皇帝就再也不會關註他,因而,永昌帝現在才知道此事。

郭公公給皇帝報告這個消息,同時,也說了自己的揣測:“這麽多年了,蕭逸沒必要做給人看,奴才認為那個楊英,必然是另外有人指使。”

“嗯!”

“奴才猜想,那個楊英說不定沒死,而是隱遁起來,奴才已經派人去他家鄉尋找線索。”

“嗯,隱蔽些,不要打草驚蛇。”

郭公公請不出蕭逸吃酒,卻能想辦法和蕭逸來個偶遇,蕭逸曾經在京城外面,買了一塊墓地,給前妻立了一個衣冠冢,他前妻生日那天,郭公公便安排張婆婆提前來這裏祭拜,蕭逸帶了幾個親信來的墳地,剛好碰上張婆婆哭得兩眼通紅,見到他,一臉驚慌準備逃走。

“你是誰?為何要拜祭我夫人?”

張婆婆嚇得戰戰兢兢,跪下不停地磕頭,嘴裏則照著郭公公所教,回答道:“奴才乃是大小姐的乳母,每年都悄悄來祭拜的。”

“你是——?”蕭逸驚得心神挪位,“你們不是翻了船,全部葬身津河嗎?如何你會活著?”

張婆婆按郭公公的叮囑,對蕭逸身後的人看了一眼。

“放心,他們都是我的心腹。”

張婆婆擺出不相信的樣子,蕭逸無奈,擺手讓身後的人,退出一箭之地。

“我們不是葬身水裏,而是被楊英帶去的人追殺了。”

“怎麽可能?”蕭逸呆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這怎麽可能?楊英很不錯的呀……”他搖搖頭不肯相信,繼續追問張婆婆,“到底怎麽回事?”

張婆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一遍。

“這麽說,我的英兒和瑜兒,還有可能活著?”蕭逸臉上,露出狂喜,扯著張婆婆的衣襟,語無倫次地重覆著。

“奴婢有罪,奴婢把大小姐丟了,將軍,你責罰奴婢吧……”

“張媽,且先別說這個,我立刻派人去山陽,尋找英兒和瑜兒,你也去吧,你還記得當年,在哪裏和夫人分手的嗎?瑜兒和木媽媽,走的哪個方向?”

張婆婆也顧不得哭,眨著眼努力回想。

“你帶人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是,將軍!”

蕭逸曾經統兵十萬,怎可能不是心思縝密思維活躍的人?楊英就算對自己不滿,斷斷不會莫名其妙殺了自己的妻子兒女,看來,背後有人指使了。

誰是最終得益的人,誰就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蕭逸不用想,都可以確定是誰作祟。

想到每天對自己笑臉相迎,溫柔謙和,處處擺出一副大善人模樣,“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更是時常掛在嘴上的女人,竟然面善心狠、心如蛇蠍腸,蕭逸的心,湧出一陣厭惡。更多的,卻是後悔,當時,他為何要接受巨榮皇家的賜婚?若沒有迎接這個女人過門,他的百靈鳥,會遇到麻煩、香消玉殞嗎?

都怪自己啊!蕭逸跪在妻子的墓前,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心中懊悔不已。

其實,蕭逸當時剛剛投降巨榮,敢抗旨不尊嗎?只怪那位太皇太後腦子進水,要給他賜個女人,弄出什麽並嫡的把戲來。

蕭逸在妻子墓前,哭得十分傷心,張婆婆見狀,心裏也很難過,早知道她就來京找將軍了,這麽多年過去,大姐兒和小公子,還能不能活著,真的很難說了。

蕭逸哭了一陣子,情緒宣洩地差不多了,這才坐下,考慮後面的安排。他招手讓一個心腹過來,仔細叮嚀了一陣兒,然後,讓張婆婆跟著去了。

張婆婆身後的侍女,是郭公公安排的一個有功夫的小太監假扮的,自然也跟著張婆婆走了。

若是蕭逸隨後把張婆婆殺了,他的真面目便暴露無遺,若是真的讓張婆婆去山陽縣找人,蕭逸的心思就一目了然,郭公公要根據實際情況,再安排隨後的事情。

文瑾這段時間卻過得十分舒心愜意,經過幾個月時間相處,玉潔郡主和大家熟悉起來,家裏幾個女人,都是與人為善的性子,相互體貼關心,越來越和睦。

年前,是主婦最忙碌的時候,文瑾和韋氏,都跟著忙了起來,玉潔郡主給錢先聰的同僚、皇室宗親派發禮物,她倆則拿著單子,逐一核對,唯恐下人不小心弄錯了,自己家裏,還要準備衣物、食品、祭祀等等,主人一個個都忙得暈頭轉向,那些仆人,只恨爹媽沒多生出兩條腿,可以互相替換替換,每天從早忙到晚,累得他們腰酸背疼。

累歸累,錢家的仆人卻一個個喜洋洋的,玉潔郡主看文瑾調教她的幾個小丫鬟,分工明確,賞罰分明,也有樣學樣,把仆人的職責,全部落實到人,做好了,便有賞賜,仆人們自然一個個十分賣命。

呵呵,前面吊著個大元寶,誰能不拼命瞪圓了眼睛,加緊往前奔呢?

好容易到了春節這一天,全府上下,各個穿新衣吃餃子,喜氣洋洋,玉潔郡主帶著方嬤嬤,去了宮裏拜年,她本來想帶上文瑾,見文瑾不喜歡應酬,便作罷了。

初二,玉潔郡主便要回娘家,錢先聰自然陪著,文瑾也得跟隨。

玉潔郡主的親生父母都已經過世,弟弟也已經成親,有了三個孩子,不過,郡主的弟媳婦非常勢利,以前見大姑子嫁得不好,便不許男人和姐姐來往,玉潔郡主再嫁錢先聰,他們剛開始還挺高興,覺得總算是個實權官員,後來,見錢先聰一門心思編書,也不知道弄權弄錢,又冷淡起來。文瑾開了個飯店,那邊立刻就有了反應,年前忽然送了厚厚一份節禮,還一再要郡主回娘家,說什麽幾個小侄子都想姑姑了。

玉潔郡主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還是很高興能接到娘家的邀請。

文瑾估計那邊是聽說自己能掙錢,才改了主意的,不然節禮中,為何給自己的那份,比錢先聰的還貴重?

無奈玉潔郡主放不下娘家,放不下懦弱內向的弟弟,文瑾也不得不跟著走這一趟。

玉潔的母親雖然貴為公主,但卻是個極其卑微的公主,她的娘親不過是宮裏一個侍婢,高宗皇帝臨幸一次,竟然懷了身孕,當時高宗年歲已大,卻想證明他身體還很棒,便讓太監記名留字,允許玉潔的娘生下了孩子,最後聽說是個女兒,老皇帝意興闌珊,再也沒有說起過,玉潔的娘,雖然貴為公主,在皇宮裏卻如侍婢一樣的存在,直到七年後,新皇仁宗繼位,新皇後偶然看到了玉潔的娘,也不知怎麽瞧對了眼,給皇上進言,想把這個皇妹養在自己身邊,並且,還給起名叫芝蘭。

十年後,嘉佑皇帝即位,芝蘭公主因為還在太後宮中,便和新皇後常常見面,她與人為善,新皇後對她也還不錯,不久,芝蘭公主出嫁,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太後賓天後,她便不太出入皇宮。芝蘭公主性格一直很懦弱,皇後又很忙,兩人很少見面,見面也沒什麽話說,只有逢年過節,芝蘭公主依照禮儀,去宮裏給皇後磕頭。就在十三年前,芝蘭公主見皇後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蒼白中,還透出一股青黑,非常憂心,有一回,芝蘭公主拉著皇後的手,發現她的指甲上泛著青藍色的光,裏面還有黑黑的絲狀血紋,非常詭異,心下更是擔憂。芝蘭公主的駙馬家裏,有個堂兄學醫,水平還很高的,有一回,他給芝蘭公主把平安脈,芝蘭公主小心翼翼詢問起此事。她沒說是皇後,只問這到底什麽病。

大夫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但也只是聽說過,並沒有親眼見,便含糊地說了一句:“聽說南國有一種樹葉,汁水乳白,曬幹敷臉,能使皮膚瑩潤美白,但時日久了,便會中毒,毒氣浸入體內,骨頭會發藍,你說的人指甲發藍,是不是中了這個毒,也未可知。”

芝蘭公主嚇壞了,連忙遞牌子進宮,雖然並不確定,她還是一五一十把知道的都說了。

皇後也嚇了一跳,她使用的面霜,的確是南國那邊的貢品,但宮裏的女人,使用的人不止是她一個,為何別人都沒事呢?

皇後派心腹徹查此事,剛剛有了點眉目,負責倉庫的太監和有可能做手腳的宮女,忽然全都死了,皇後隨即也被人在湯裏下毒,只是這毒並不要命,皇後在太醫全力搶救下,活了過來,但她四肢完全不能動,皇上對發妻還是很好的,便讓皇後對外宣稱要禮佛修行,將後宮交給了自己的寵妃劉貴妃掌管。

皇上害怕劉貴妃害死皇後,又命喬淑妃負責皇後衣食起居,不得有一絲差池。

皇後給皇上說了芝蘭公主預警之事,皇上招蘭公主駙馬家的大夫入太醫署,專門負責給皇後解毒。

皇後從那時開始,自閉宮門,與世隔絕,專心療養身體,等皇帝駕崩前夕,她才打開宮門,走了出來,十二年時間,彈指一揮間,但世事變遷,面目全非,昔日皇後變太後,好歹有命在,芝蘭公主卻香消玉殞,連她的駙馬也悲傷不禁,追隨而去,芝蘭公主的一雙兒女,女兒竟然被沖喜,過著非人的生活,兒子,也不得不活在刁奴的淫威之下。太後感激芝蘭公主示警救命之恩,和兒子永昌帝一番商量,破格加封錢先聰,就是為了給玉潔郡主一個新家庭,同時,太後還給芝蘭公主的兒子加封武略將軍,希望他有了官職,能振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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