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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給一條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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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氏在錢先貴入獄,江從陽再也不搭理她們娘兒三個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像她這樣從來沒想著自強自立,只想依附和盤剝別人的吸血蟲,現在真的抓瞎了。

焦氏前一陣,還恨錢先貴把她當仆人,現在,她發現自己還不如前一陣兒呢。

錢文艷已經生了,卻是個女兒,江從陽以前雖然不來,好歹還給送米送錢,現在,這邊生個女兒,而家裏那位也已經懷孕,他已經徹底放棄了這邊。

錢文才還曾經悄悄在路上攔過江從陽,還想求人家繼續供養他們一家白吃白住呢,江從陽連面兒都不露,仆人更是兇神惡煞一般:“我們老爺不認識什麽姓錢姓金的,趕緊走,別惹老爺生氣,讓你立刻滾出明湖城!”

錢文才垂頭喪氣地離開,他再也不能在學堂裏混日子,過衣食無憂的米蟲日子,回到家,少不了在焦氏跟前好一通抱怨。

焦氏把家裏翻遍了,也不知道錢先貴把錢藏在哪裏,她去獄中探望了幾次,錢先貴已經不瘋了,卻實話實說道:“我手頭沒什麽積蓄。”

“江大人不是給你了上百兩銀子嗎?”

“那夠幹什麽?還不早讓你們吃完喝完了?”

焦氏委委屈屈地回去,更加發愁日子難以為繼。

這天,她碰上了一個牙婆,一頓密謀,焦氏回去,和錢文艷商量:“艷啊,你爹出事了,咱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你有沒想過,今後怎麽過?”

錢文艷只會哭,她和錢家大房的人一樣,除了窩裏橫,欺負自家人還可以,真正面對社會,就只有這一招。

“艷啊,你想過沒有,江老爺翻臉不認人,我們留這個小孽障,就是一個負擔。”焦氏指了指錢文艷懷裏的孩子。

“嗚嗚,娘,你說怎辦?她還這麽小,總不能就這麽扔了?”

“傻孩子,有個好人家,女人連著生了五個兒子,現在年紀大了,也沒個姑娘,想買一個呢,咱這個娃兒,可是好相貌的,不如給了別人去。”

“嗚嗚,這讓我如何舍得——”

“傻閨女,沒了這個拖累,娘托人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今後何愁沒有吃喝?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作為女人家,你年輕漂亮,還怕什麽。”

見女兒不說話了,焦氏便把小外孫女抱起來,她還親了親,把孩子送到了那個牙婆家裏,換回了五兩銀子。

不到兩天,焦氏手裏的銀子,就變成了精米細面、蔬菜肉食,他們娘三個,好好吃喝了一個月。

這娘幾個真能敗的,五兩銀子,可是普通的明湖城人家一年的花費。連牙婆都佩服焦氏的心態好,不怕今後會挨餓。對於這樣的人,牙婆很快又給焦氏找了一單生意。這一回,自然不是**裸的販賣人口,而是,換了一個說辭。

牙婆,經常還兼職媒婆的,她這回,給錢文艷找了一個婆家:“男人就是年紀大了些,可沒有公婆,又是讀書人家,還有個鋪子,衣食無憂的,實在是個好下家。”

錢文艷死活不願意:“我不嫁老頭,死也不,我受夠了,老男人都是騙子,嗚嗚。”

焦氏沒辦法,只好去找那個牙婆:“王大嫂,還得請你再幫著找一找,孩子死活不願意,她不想嫁給年紀這麽大的。”

牙婆吃了一驚,那老頭已經五十了,她還以為焦氏和錢文艷打聽清楚對方的情況了呢,也不敢多說,心裏雖然遺憾拿不到豐厚的媒人錢,但也沒法逼迫焦氏。

俗語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是說這些人中,很多人坑蒙拐騙,這牙婆就不是個好東西,先攛掇焦氏把錢文艷的女兒賣了,現在又攛掇焦氏把錢文艷也賣掉,眼看這一筆錢拿不到手,牙婆眼珠子轉了幾圈,竟然想打起焦氏的主意:“她嬸嬸,你其實啊,還守著那死鬼做什麽?不如到衙門,求個義絕,你自己便能當了自己的家了,一嫁由父母,二嫁自由身,我再幫你找個好人家,吃穿不愁的。”

焦氏猶豫,男人在監獄裏沒出來,誰又能擔保,他不會忽然時來運轉了呢?

“呿,金嫂子還嫌不受罪啊,他打你的時候,何嘗給你留面子,他拿錢去花天酒地,哪有想起你的難場?”

想起錢先貴無情地打她耳光,焦氏就再也不願意守著錢先貴這個雞肋男人。

牙婆見有機可乘,接連幾天,都圍著焦氏,攛掇個沒完,甚至找到一個衙門裏的幫閑,讓去辦焦氏和錢先貴義絕的文書。

這是要錢先貴按手印的,錢先貴死活也不答應,而是要焦氏去見他一面:“我被錢文翰誣陷,身陷囹圄,不知道老父臺已經換了王大人,你在外面,也不操一點兒心,想我倆的交情,你去求他,他能不為我伸冤平反?我要是出去,你不就有靠山了?”

焦氏猶猶豫豫,回家翻箱倒櫃,找出一匹尺頭,又買了一盒點心,和錢文才去了縣衙的後門,遞了帖子進去,卻被拒絕了:“夫人說了,不認識什麽錢先貴。”

焦氏氣得跳腳,卻強壓怒氣,哀求道:“我們是山陽來的,當日和王大人走動也不少的。”

“你先回去,夫人等老爺下衙,問清楚再說。”

此刻,王申海正對著刑部批文,看著錢先貴的名字發楞,他昨天才得知此事,趕緊調了錢先貴的卷宗,事實俱在,錢先貴買兇要殺死侄子,這讓他非常震驚,虎毒不食子,親親侄子,他如何能下得了手?想到自己還曾和這樣的人稱兄道弟,王申海就脊背發涼,他連親侄子都能下得了手,自己萬一不如他意,豈不也命已休矣?這樣的人,不值得自己冒險去搭救。

何況,搭救起來,風險也太大了,案子已經經過了刑部,想改判,驚動的人也太多,那得花多少錢和精力呀。

在內心裏,王申海自從聽說錢先貴將被休的女兒再嫁,還鬧出通奸殺人的醜事,已經讓他很為自己識人不清懊惱,人前人後,都不肯承認自己曾經交往過這樣的朋友,他之所以猶豫,只是怕自己拿了錢先貴一方名貴硯臺,被對方抖落出來罷了。

錢先貴馬上就要被壓往西疆軍營,做軍奴的人,常常活不過三年,自己還有什麽好擔心的?王申海連錢先貴的案子審核的過程都沒走,直接派了衙役,把他和幾名流放的犯人押解上路了。

錢先貴的瘋病,已經好了,他竟然忍住了押解路上的風餐露宿,順利到達了西疆軍營,因為識字,最後讓他幫著照顧傷兵。文瑾後來聽說這位竟如那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生命頑強,不得不感慨一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焦氏徹底死心,在錢先貴臨走,辦了義絕的手續,牙婆立刻就讓她穿上嫁衣,給了那個五十歲的老監生做填房。

焦氏見監生家高門大院,鋪子生意也好,還當自己找了個好下家呢,等進了門,才傻了眼,後悔的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老監生吝嗇成性,為了省油,晚上不許點燈,平時吃飯,桌上擺一條鹹魚,看著下飯,而家裏的饅頭,是黑的不能再黑的麩子面,或者高粱玉米的粗糧饅頭,平日裏,連一頓麥子面條都不許吃,焦氏實在忍不下去,和監生吵了起來,被老家夥揪著頭發,壓在床上就是一頓暴揍,打得她鼻青臉腫,剛好錢文艷來看望老娘,兩人抱頭痛哭了一場,錢文艷把嫁個好人家享福的這個念想,也給嚇丟了。不能嫁人,又吃不下苦去做事,錢文艷一時陷入困頓,那個牙婆趁機攛掇,她的去處,也就明擺著了。

自從錢先貴入獄,文瑾就不再關註這一家人,憑焦氏娘兒三個,一對半的飯桶,還能淘出什麽浪花來?她現在要應付的事兒,還多著呢。

首先就是獼猴桃,沈百萬上躥下跳,文瑾果然一個代理的商人都找不到,單靠孫燕平是遠遠不夠的。

“公子,有個自稱周丹娘的女人找你。”

文瑾很奇怪,她不記得認識一個周丹娘的人。

“她說,她善丹青,還工於針線,是你要找的人。”

“哦,對,對,你帶她進來。”文瑾想起來曾放出口風,要找人開發她的蛇皮腰帶生意,這段時間,她根本就沒在這方面費心,此刻既然有人上門,少不了要關註一下,獼猴桃萬一不成,她能在其他方面有所收獲,也是意外之喜。

“公子,周丹娘來了。”

“唔,就來。”

文瑾把孫燕平搜集來的明湖城大戶人家的資料表收好在抽屜裏,這才走出裏間。

周丹娘雖然不施脂粉,烏黑亮澤的頭發,只在腦後梳了個簡單的螺髻,用著個荊釵簪著,身上穿著簡單的月白布裙,上身是個淺粉的細布短襦,外罩一件靛青褙子,渾身上下,樸素到不能再樸素了,但依然難掩麗質天成,只見她優雅地給文瑾行了一禮:“小女子周丹娘,拜見沈公子。”

動作如行雲流水,沒一處不恰當,沒一動作不優雅迷人,把個石榴在一邊瞧的各種羨慕嫉妒。

文瑾懷疑,周丹娘是哪個落魄的大戶家眷,於是語氣更加和婉:“您帶了自己的畫作和針線了嗎?”

“帶了。”周丹娘把手裏提的小包袱給了石榴。

石榴拿到文瑾坐位旁邊的八仙桌上,打開,裏面有兩個扇面,一個是風景,畫著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風光,整個畫面,極為素雅,只在小橋邊,畫了一朵顏色艷麗的小花,使畫面一下子就活潑明麗起來,另一幅是花鳥畫,怒放的牡丹旁邊,有一對凝神相望的布谷鳥,剛入眼,她先看到的是牡丹,等仔細端詳布谷時,已經忘記旁邊的牡丹了,直覺那不過是個背景。整個畫面,色彩濃麗鮮艷,卻沒有一絲的媚俗難耐。

文瑾最註重的,就是色彩搭配,兩幅畫一張清雅活潑,一張艷麗雍容,用色大膽布局巧妙,讓人觀之忘俗,這正是她想要的人。

周丹娘的女紅,自然也無可挑剔,尤其是繡品,絕非普通家庭的女人能做出來。

“周丹娘這繡技,恐怕是大家出身的吧?”文瑾問。

“錢公子,英雄不問出處,何況丹娘一小女子?你只說我的畫兒和針線,可入得了公子的眼?”

“入得,太入得了。”文瑾還當周丹娘是破落的大戶女子,沒有多想,正準備和周丹娘深談,卻見石榴皺緊眉頭,似乎拼命回想什麽,禁不住把目光轉了過去。

“你,你是牡丹姑娘!”石榴瞪著周丹娘。

“曾經是!牡丹姑娘在走出綠怡樓時,便已經死了,我是周丹娘。”

看到文瑾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周丹娘神色有些黯然,又有些決絕:“我還當錢公子不是俗人,不會以常人的眼光看待我,沒想到我錯了。”

石榴怒氣沖沖地道:“你勾引周公子,害他被家人趕出來,現在,還想害我們公子嗎?”

牡丹不理石榴,卻眼神嫵媚地瞟了一眼文瑾:“你們公子,是我這樣的庸脂俗粉能勾引的嗎?”

“別想著給我們公子戴高帽,她不吃這一套。”石榴開始趕人。

“錢公子,你想要工丹青及女紅的人,我既然能達到要求,你何必拘泥於我的身份?牡丹自忖沒做錯什麽,只是比你更命苦而已,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你就不肯給我一條出路,讓我自食其力嗎?”

這話哀怨裏,隱含鋒芒,文瑾忍不住心動,她聽過牡丹姑娘的大致身世,自小被賣進青樓,刻苦學藝,只為將來能用這種方式,換來自身清白,沒想到老鴇貪心不足,還是把她毀了,後來,牡丹依然極力爭取,終於成了現在的良家子。

“周公子呢?為何他不出來找事情做?”

“呵呵,書呆子除了會幾句歪詩,還能會什麽?牡丹出來做事,也一樣呀。”

石榴沒想到牡丹竟然還是這樣癡情的女子,對她又恭敬了幾分,不無擔憂道:“那你不怕人老珠黃,他不要你了?”

牡丹又是一笑:“所以我現在更要努力做事,一輩子都能夠自己養活自己,只要我沒有放棄自己,就不怕活得不自在。周郎能不顧被家人所棄,贖出丹娘,丹娘就該用一輩子來報答,只要他一天肯接受,丹娘就一天不放棄。”

文瑾看著她倆一問一答,丹娘臉上堅毅的神色,明澈的眼神,證明她不是說謊,不由也心下感動。

至高無上的學堂,也會培養出錢先貴那樣的敗類,汙穢不堪的青樓,竟然走出丹娘這樣的奇女子,文瑾不是那種假清高的道學先生,怎能因為出身,就拒絕給丹娘自食其力的機會?

“石榴去給我們泡茶,丹娘請坐,且聽我說。”

周丹娘知道自己機會來了,臉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等石榴出了門,她便低聲道:“錢公子果然非常人行非常事,丹娘會小心謹慎,不給公子添麻煩的。”

文瑾拿出一條綠色花紋的蛇皮腰帶,上面訂了八顆寶石紋的方形銀飾,素雅中不失華美這是她指點石榴做的。

丹娘雙手接在手裏,嘖嘖稱奇,最後了才臉色微變:“這是蛇皮的?”

“嗯呀。”

“我當是繡出來的,還想哪個巧手,能奪天工。”她一邊說,一邊翻看,“公子巧思,竟然能想到這裏。”

“就怕有人接受不了……”

“不怕,不怕,只要有一個人能接受,咱這明湖城的人都能接受了。”

“誰?”

“總督府的三公子廖成天,他最愛追求新奇之物,並且,人也俊美非凡,每年換季,他穿的衣服樣子和顏色,就是全城富家公子所求的樣式和顏色,為此,廖三公子十分苦惱,不得已每季都要做上七八套衣服,以求和別人不一樣。”

文瑾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也是啊,她到了明湖城,接觸的最高官員,就是路燦,而路家公子也才十歲,還沒有追求時髦的意識呢。

“可是如何把這東西送給廖三公子呢?”既然丹娘認識廖三公子,想必也能給文瑾出個主意了。

“這個不容易,廖三公子是廖夫人所出,又聰明俊雅,在家極其得寵,我們普通人,是沒法見到他的。”丹娘歪頭想了想:“廖老婦人的生日在中秋後,每年都會宴賓客,錢公子試試看,能不能從這裏下手。”

“好,謝謝丹娘提點。”

“錢公子客氣。”

文瑾轉了話題,詢問丹娘如何和自己合作:“我已經租下一個小院兒,你每日需要過去做事,一月四休,那裏還有幾位工匠,今後都聽你調遣,這些蛇皮,除了做腰帶,還可以做些其他配飾,比如筆袋、抹額等,由你根據材質和圖案來決定,不知丹娘覺得可行?”

“行!”

“至於你的報酬,暫定一月一兩銀,每做出一件精品,利潤高出二十兩銀子的部分,給你抽兩成的作為獎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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