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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說 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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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先誠看到大哥和大嫂,又是兩手空空來拜訪,只覺得眼前直發黑。錢家大房初一沒有出什麽幺蛾子,是看在錢先誠一個冬天沒少做貢獻的份兒上,錢先貴嘗到了甜頭,食髓知味,這不又上門來了。

文翰和沈雋在房子裏討論學問,文瑾在屋裏看書,石榴正在廚房燉酸蘿蔔老鴨湯。

“先誠,大哥看你來了。”文瑾聽見聲音,隔著窗戶看了一眼,鄙夷地撇了撇嘴,兩手空空,說這話也太不要臉了。

“大哥!”

文瑾能看出來,錢先誠的笑容裏,有那麽一丁點的喜悅,更多的卻是無奈,整張臉,笑跟哭似的。

聽到聲音,文翰也站在了窗口張望,沈雋很好奇,也跟著文翰往外看,他奇怪文翰是個非常重禮的人,為何大伯來了,不出門打招呼。

錢先貴夫婦被讓進了上房,坐在熱炕上,東拉西扯了一大通,錢先誠唯唯諾諾,光嗯嗯的應聲,沒說什麽話。

“先誠啊,我明天要請趙捕頭來家吃飯,你知道,我丟了錢,得靠他來追回。”錢先貴希望趙捕頭再抓住賊時,追出臟銀,說是他丟的,借以挽回損失,反正慣偷的家,都是要被抄了的,那些銀子全部入了官庫,也裝不進趙立的口袋。

“哦!”錢先誠應了一聲,沒接聲。

焦氏很著急:“先誠呀,你可得幫幫你哥呀。”

“我能幫什麽忙?”

焦氏早就領教了錢先誠的愚鈍,這會兒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說道:“你還不給你哥撈條魚,再給些鴨蛋、鴨子、還有蓮子、大米?”

“大米可以,其它的都賣了,沒法給你。”錢先誠不想讓人知道他和文瑾分家,一直捂著此事,現在文瑾在家呢,自然不敢把鴨蛋和魚送人情,他可以悄悄補償文瑾,但當面如何有膽那樣做?

“我就不信,你能不給自己留。你剛才的廚房裏,在做什麽?”焦氏很氣憤,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文瑾已經從隔壁把魏大娘孫子——小蘿蔔抱了進來,低聲叮嚀了幾句,讓他跑進上房。文翰和沈雋見文瑾鬼鬼祟祟的弄進來一個小孩,很奇怪,就悄悄走到東次間外面偷聽。

因為魏大娘當年對亮曦特別好,韋氏也對小蘿蔔很好,有點什麽吃的,都不忘給孩子送點,因而,小蘿蔔跟韋氏特別親近,只見他小跑進去,拉著韋氏的手:“韋大娘,你家大瓜又來搶東西了嗎?”

屋裏人無不色變,文翰差點爆笑出聲,沈雋一臉莫名其妙。

“一根老藤結仨瓜,大瓜緣何來你家,兩手空空不帶禮,走時帶著魚和鴨。”小蘿蔔當年,跟著亮曦學會了這個順口溜,他們甚至把這個發展成了一個小游戲,因而,不光是他學會說,山窩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會說。

錢先貴氣得跳下炕,差點把炕桌都帶到了地上,他憤怒地指著錢先誠:“老二,你,你……”

錢先誠的臉色也非常不好看:“大哥,你想要面子,哪怕來時,提著幾個玉米棒子也成啊。”

“你這是挑我的禮了?”錢先貴逼視著弟弟。

“我這不是想讓你有幾分面子嗎?你剛才進來時,我恨沒有提前給你準備好禮物,讓你提著,好歹,好歹……”錢先誠聲音低下去,“文翰和文瑾都在家啊,孩子大了,讓我怎麽說呢?他們也是有想法的人了。”

文翰見大伯竟然敢這麽逼迫父親,早就怒火填膺,掀簾子走了進去,沈雋很想看看,錢家這位老大是什麽嘴臉,便在後面跟著。

韋氏臉漲得通紅,覺得家醜讓人瞧見,恨不能有個地縫躲進去才是。

焦氏註意到了沈雋,悄悄拉了拉錢先貴的衣襟。

錢先貴其實也註意到了沈雋,他在縣衙,肯定接觸的富人多,一眼就看出沈雋不是凡品,本來還要訓斥錢先誠的話,立刻就變了:“哈哈哈,老二呀,是大哥疏忽,我總覺得咱是親兄弟,拿過來拿過去的,生分了,現在哥哥這不是手頭緊嘛,等我寬裕些,一定不會少了兄弟你的。”

說著,錢先貴拉著錢先誠:“二弟,坐,坐下,是哥哥的不是,我明天一定把禮物補上。”

“大哥,我也不希圖你什麽禮物,可,可,這邊的家產還有文瑾一份,我可以送出自己的,老三那一份,卻是不能啊。”

“是,是,是大哥疏忽。”

焦氏不明白男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她在家,一向看男人和婆婆的眼色過日子,便跟著坐下了。

文翰悄悄退了出來,沈雋也隨後緊跟。

錢先貴又雲天霧地地說起他在縣衙裏的事情,錢先誠插不上嘴,只有聽的份兒。

“弟妹,你家來客人了?”焦氏悄悄問韋氏。

“文翰有個同窗來拜年。”

“文翰的同窗?這可是遠客呀。”

“嗯,懷津府的。”

“看樣子是個富人家的孩子?”

“是的。”韋氏覺得,能隨便送出那麽貴重的禮物,沈雋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哎呀,弟妹,嘖嘖,你和老二這心裏,根本就沒我們啊,虧你大哥成天還想著混出點人樣,就拉拔你們。”

“我,我們沒想過要大哥拉拔,再說,我們能幫你什麽?”

“弟妹啊弟妹,你明知道文艷都十五了,還沒有找到婆家,也沒想著幫我問問,這個文翰的同窗,是不是訂婚了?”

韋氏的臉爆紅,直替妯娌羞愧,就錢文艷那好吃懶做的樣兒,給人家沈雋提鞋都不配,虧得焦氏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焦氏一看韋氏的樣子,立刻明白她心裏想的什麽,氣得恨不能打韋氏一耳光:“怎麽?我文艷要人有人,要樣有樣,在林津鎮可是頭一份,什麽樣的男孩她不配?”

韋氏咬了咬下唇,硬憋住沒說話,文艷長得是還行,膚白眼大,不胖不瘦,可她不耐看啊,再加上動不動就喜歡扭腰擺臀,捏個蘭花指,刻意做作的樣子實在令人作嘔。

她要是站在沈雋身邊,可真是玉瓶讓牛糞糊了。

錢先貴一邊和二弟拉扯,一邊偷眼看老婆和弟妹互動,焦氏臉色不虞,他便知道事情很不順利,大女兒文茜沒嫁好,不但不能借力,還動不動跑回娘家蹭飯,已經夠讓他窩火了,誰知二女兒的婚事,也十分不順,他曾經看上王主簿的小兒子,悄悄央人上門提親,誰想王主簿一家搬走了。

後來,他又看上縣城裏沈百萬家一個庶子,媒人過去說了一嘴,也是毫無聲息,人家連相看都沒提起,年前,錢先貴甚至暗示黃鄉吏,想和人家結親,這個黃鄉吏的大兒子,可是個有出息的,聽說連他老子,經常都聽兒子的,這樣家道殷實,孩子能幹的,也是個好親事,誰想,黃鄉吏卻在正月裏給兒子定了親,是霍家寨一個地主的女兒,聽說那地主老婆當年嫁妝豐厚,現在放出風聲,要給女兒陪二十四擡嫁妝。

錢先貴連十二擡都舍不得,他恨不能只收聘禮。

“哎喲弟妹呀,我家文艷嫁得好,你們二房不也一樣沾光?你怎麽這麽死心眼?說不定這個公子,一眼就相上親了呢。”

“……”韋氏簡直無語了。

“弟妹,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們兩口子背後是這麽看我們的,虧了我和你哥,還把你們二房當親人,這點忙都不肯幫,我告訴你,不管你怎麽想,明天都要給我打聽清楚,這位公子到底定親了沒有。”

焦氏和錢先貴氣哼哼地告辭離去,錢先貴一再保證,明天送禮物過來,逼著錢先誠給撈了兩條魚,抓走一只鴨,還提了一籃子鹹鴨蛋。

錢先貴第二天請趙立吃飯,當然會請黃鄉吏來作陪,還有縣衙戶房的書辦翟雲,翟雲管著一縣的稅收,其實是縣衙六房最實惠的。

吃過飯,送走客人,錢先貴想起弟弟家那個一身貴氣的少年郎,他只是覺得那孩子不同凡響,可沈雋身穿藍色細布直綴,他並沒當成多有錢的,僅僅以為是一般的財主家庭,這回,他看上的,是沈雋過人的外表和不凡的氣質,他想押寶,押沈雋將來能高中桂榜,青雲直上。

忍著心疼,錢先貴從家裏捉了一只雞,拿了一小袋白面,他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太少,最後狠狠心,拿了兩截蓮菜,這還是他從兩家鄰居爭地基的案子裏詐來的,但進了他家門,再拿出去時,還是心疼不已。

沒想到錢先貴竟然真的還禮來了,錢先誠立刻有些惶恐,也多少有點羞慚,覺得逼著哥哥禮尚往來,有些過意不去,他親自叫了沈雋過來,詢問人家有沒有訂婚。

沈雋的心裏一陣狂喜,還以為文瑾躲避他,是為了尊禮,不願讓人說閑話,而是把心意告訴了伯母韋氏,讓長輩出面解決問題。

這才是好女孩應有的做法,沈雋雖然覺得文瑾豁達跳脫,不是拘謹於禮的人,可她能這麽做,證明態度是鄭重的,是對自己的重視。

“我還沒定親!”沈雋態度沈靜,不卑不亢地給韋氏答案。

韋氏只覺得頭疼欲裂,若是沈雋已經定親,她不就不用說那讓自己羞慚丟人的話了嗎?

“文翰有個堂妹……”

沈雋大喜。

“就是昨天來拜訪的他大伯家的,比你小一歲……”

沈雋被兜頭潑了一瓢涼水,心都涼透了,可面對韋氏,又沒法說出來,只好低下頭:“伯母,我的婚事,只有父母能夠做主,並且,一定是和大戶聯姻的,不可能在山陽找妻子。”

韋氏心中一輕,禁不住笑起來:“這就好,你這麽好的孩子,也該挑個高門大戶的貴小姐,而不是我們這裏的鄉野丫頭。”

沈雋看到韋氏由衷的笑容,明白她也是被迫的,可心裏,對好友的母親竟然這麽糊塗,明知不該做的事情,竟然還在泛濫的親情壓力下,把事情做了出來。

他明白文瑾為何不得不借助小孩子的嘴,來申告自己的權利,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了。

“她那麽聰明敏感,為了這個家,不僅要吃苦受累,還要承受那些餓狼披著親戚的外衣,對她的盤剝和損傷,文瑾,她那柔弱的肩頭,到底承擔了多少重擔,那孤獨的心靈,有承受了多少委屈和無奈?

沈雋更加郁悶,連文翰都看出來了,但不管他怎麽問,沈雋都推說學得累了,文翰只好讓他多休息。

焦氏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心情非常不好,尤其是看到自己拿來的禮物,更加難受,早知道就不來這一趟了,白白好過了老二家。

錢先貴卻不這麽想,他剛才看到沈雋腰帶扣,鑲了一塊羊脂玉,晶瑩潤澤,一看就不是凡品,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擁有的,就是鄉下擁有千把畝好田的地主家,也絕不可能拿的出來,更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那麽系在孩子腰間,這個小公子,是個有來頭的大富貴人家子弟。

聽錢先誠皺著苦瓜臉說沈雋必須和大戶人家結親,錢先貴甚至還有些興奮,其實,他知道女兒配不上沈雋,畢竟,沈雋的父母又不是瞎子,自己兒子那麽出眾的相貌,怎麽可能看得上文艷?娶妻,那可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但妾室可就不一樣了,一般大戶人家的公子,哪個身邊沒幾個可心的女人?父母一般也不太管這事,只要兒子能瞧上就是。

他是個男人,自然明白男人的心理,文艷做正妻,或許不是良配,但是要說去做妾,還是很受男人歡迎的,那身材玲瓏浮凸,別提多吸引人了,再加上,文艷自從長大,被街上幾個游手好閑的男人多盯了幾眼,已經初窺風情,知道如何勾引男人了,每天搔首弄姿的,令一幫輕浮的男孩,借故在錢家大房門口來回張望,希望能瞧上文艷一眼。

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紙,錢先貴確定,若讓女兒出馬,這個沈公子,一定跑不脫。心裏有了計較,錢先貴便心氣兒順了,和二弟說了幾句閑話,帶著妻子返回家。

走在路上,見四下無人,焦氏便氣惱地嘟囔:“可惜咱那只老母雞,還能下蛋呢。”

“婦人之仁,你懂什麽?明天,讓文艷過來,跟她二嬸學針線,弟妹的手藝,可比你好多了。”

焦氏不明所以,委屈地低下頭去。

“給艷艷打扮漂亮些。”

“是!”焦氏低頭回答,還沈浸在心酸中沒法自拔。

錢先貴也不點破,他知道,沒有女孩子能見了沈雋那相貌不動心的,尤其是自己的女兒。

文瑾見大房夫婦倆竟然破天荒什麽也沒帶,就這麽返回去了,驚訝之極,簡直跟親眼瞧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似的。

文翰見沈雋無精打采,心裏也著急,便提議出去轉一轉。

“有什麽可轉的?”沈雋還是打不起精神。

文翰想了想:“聽說正月十五平陵廟會很熱鬧,我們不如去玩玩,我爹娘還有文瑾,一直守在家裏,也悶得很,幹脆,大家一起去。

聽說文瑾也去,沈雋立刻來了精神,但他又不敢表現太明顯,便悶悶地點頭:“好吧,說不定我轉一轉,頭就不疼了。”

文翰出去把自己的打算給文瑾說了,文瑾正發楞呢,根本沒聽見。

文翰這才發現“弟弟”不對勁:“你怎麽了文瑾,不舒服?”說著,伸手想摸一下文瑾的額頭,唯恐她發燒了。

文瑾忽然驚醒,趕緊躲避:“不是,我好著呢。”

“那你,我說話你都沒聽見。”

“我奇怪大房的人,今天竟然送禮來了。”

“這有什麽奇怪的?他可沒少拿咱家東西。”文翰說完,又問道:“你到底去不是府城看廟會呀?”

平陵府文化積澱並不深,卻不知為何會有那麽規模盛大的一個文王廟,聽說建築精致大氣,別具一格,一年一度的廟會,更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見文瑾猶豫,文翰動員道:“我去把舅舅也叫上,他都答應我好幾年了。”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樣。

文翰是個獨生子,和文瑾的感情,真的不比親兄弟差,他自己希望去的地方,自然也希望帶上文瑾。

“好吧。”文瑾一點頭,文翰立刻便露出微笑。

平陵的廟會,一共有三天,他們明天去,在那裏住一晚,剛好能看到後天最熱鬧的時候。

錢先誠聽說去文王廟會,便動員韋氏也去,他以前去過,說起那裏的熱鬧,一臉神往,文瑾聽他說有舞獅子、耍龍燈、踩高蹺、紮高臺,還有她在後世,只聽過沒見過的打花,也禁不住期待起來。

韋氏最後忍不住心動,竟然答應下來,文翰騎驢去叫了舅舅,韋氏和文瑾起早貪黑,煮了鹹鴨蛋,烙了幹薄餅、石子饃,淩晨還煮了一鍋湯,放進兜了棉套子的瓷罐裏,準備路上喝。”

兩輛牛車,吱吱嘎嘎地響著,上了路。

錢先誠夫婦和韋成嵐一輛,帶著全部吃食,文瑾、文翰和沈雋一輛,以前,沈雋都和文翰並排坐在車轅上,這次,他卻蔫蔫地坐在車廂裏,和文瑾對面。文翰還當沈雋頭疼未愈,叮嚀文瑾要多加照顧,文瑾當了真,果然對沈雋十分溫柔,把這壞小子高興的,在心裏偷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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