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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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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二弟,姐姐窮了,你瞧不上了?蓋房子撐個門面都不行?”

“有大哥在呢,我撐什麽門面。”

這是錢先誠的習慣用語,聽到錢串串耳朵裏,就是推脫了,只見她拿著一方又舊又臟的破手帕,往臉上一捂,尖著嗓子便哭上了:“我怎麽這麽命苦呀——”

“好好好,我去還不行?”

錢串串手帕一撤,眼睛裏一點濕氣也沒有,她咧嘴笑道:“這還差不多,你老姐這輩子第一次蓋房子,你這當弟弟的不幫著,我指望誰呀。”

錢先誠只好給韋氏交代了幾句,跟著出了家門。

錢先貴還在家呢,他看到弟弟,屈肘抖著府綢夾衣的袖子,露出帶著玉石珠串的手腕,拿腔捏調地說道:“我明天就要去縣衙,他姑姑建房的事情,就全權托付給你了。”

錢先誠一貫是個出不了頭的,一聽大哥說話這麽大口氣,立刻嚇住了,一副謙虛謹慎是模樣,誠惶誠恐地說道:“建房這大事,是姐夫該做主的,要我具體做個什麽還行,全權負責的話,可擔不起。”

錢先貴很生氣,他覺得二弟越來越滑頭:“這麽說,你是不想出力了?”

“哪有?我這不是來了嗎?”錢先誠非常委屈。

“那,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總行吧?”

“哦,行!”錢先誠松了口氣,覺得這個能做到。

錢串串咧著大嘴,笑得露出深紅的牙齦,滿嘴的臭氣亂噴:“二弟呀,這建房子可得給匠人吃好點,你給老姐拿些鴨蛋過來吧。”

“行!”

“還有,把你家的大米也拿些過來,這個可別小氣了,百兒八十斤的,還不夠塞牙縫,最起碼都得六七百斤。”

錢先誠嚇了一跳:“家裏沒那麽多,文瑾都給賣了。”

錢串串的吹風眼立刻瞪圓了:“怎麽可能?你家不吃了?”

“文瑾說,好些街坊借的種糧還了,就夠吃一年的了。”他不好意思地放低聲音,“都還沒還呢。”

“你去要!”

“那怎麽成?不行,不行!”

楊柄娃十分不高興地走來:“先誠,這可是你的不對了。我們的好房子誰住著?讓我們住了兩年草屋,現在好容易建瓦房,你還不伸手幫一把?”

錢先誠可是在兩家更換的時候生了大氣的,聞聽臉色立刻就漲得通紅:“那是誰背著我換的?我寧願住我的草屋,種我的麥田,誰把我換到山窩村的?欺負人也不是這樣的!”

“吆喝!老二,出息了?敢給哥哥和姐姐發脾氣了?換地也是為你好,誰現在的日子過得富得流油?得了便宜還賣乖!”

錢先貴惱了,盛氣淩人地板起面孔,教訓道。

錢先誠就算再面瓜,也被壓地受不了了,他顫抖著手,指著錢先貴,立刻就被對方兇狠的眼光盯得轉了方向,但他嘴裏的話,還是忍不住噴湧而出:“我現在的日子好過?知道文瑾和文翰吃了多大的苦嗎?兩個孩子,他倆還是孩子呀,雙手都是繭子,肩膀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層皮,還冒著生命危險去後山采摘,我的好日子,是他倆拿命搏來的。”

“二弟!”錢串串的潑勁兒上來了,“你說這話我不愛聽,合著就你家的孩子拼命趕山,吃苦受累了?我若不是換了你這破房子,能有今天這麽累嗎?自從到了山窩,你一家上下,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又是魚又是鴨的,那都本該是我的!哼,什麽兩個孩子搏命了,兩個小不點,加上弟妹那風一吹就倒的樣子,能做什麽?”

焦氏趁機幫腔道:“二弟呀,說話可要憑良心呢,就你家女人和孩子,加起來才多大勁兒?能有什麽本事?沾了他姑的便宜,人家現在不說啥,只要你把得的好處拿出來些分給大家就罷了,你還在這裏表什麽功?誰在家不幹活?侄子不就上了幾天山嗎?能出多大力?你說那些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我,我……”錢先誠越氣,越是說不出話來,只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想起前年和兒子一起趕山,兩個小家夥咬著牙一聲不吭,累得一天到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錢先誠的眼淚,一滴一滴地,順著臉上的皺紋流下來,他只是厚道呀,沒想到自己掏心掏肝討好的親人,竟然拿了他的,還要指責他,指責他可以,還要連他老婆孩子,連沒有父母的侄子也不放過,這一回,他真傷心了。

他是哪一回都傷心,只是不長記性,好了傷疤忘了疼而已!

錢先貴的大女兒錢文茜,已經出嫁了,今天特地回娘家的,她就在草屋裏坐著,聽到外面的話,悄悄溜了出去,跑到隔壁,一五一十地講給了老焦氏:“祖母,二伯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不光是頂撞大姑,連我爹的話也不聽了。”

“哼!看祖母如何教訓他!”

老焦氏氣狠狠地捶了一下榻床的扶手,站起來走了兩步,回頭拿起拐杖,擰著肥胖的身子,來到隔壁。

要是有監控錄像給錢先誠看,他一定震驚一個人,能在短短的幾秒鐘,發生這麽大的變化。進來的老焦氏,腳下顫巍巍的,就像一個行將就木地耄耋老人。

“先貴呀,讓你和弟弟妹妹商量一下,怎樣幫著趕緊把房子建起來,怎的這半天了,也不給我回個話呀?”

“娘,你怎麽過來了,我這就準備給你說呢。”這母子倆,裝逼的功夫,簡直堪比影帝和影後了。

“娘,嗚嗚,你不知道,二弟現在也黑了心了,我只讓幫我出些糧食,他推三阻四的不說,還訴苦說他兒子媳婦吃了多大的苦,說我們害的他。”

“我沒說!”錢先誠在老焦氏面前,從來都唯唯諾諾,不敢多言,今天滿腔的怒火,也只讓他冒出這三個字,聲音還小的跟蚊子一般。

老焦氏微微冷笑了一下,頤指氣使地指派道:“既然沒說,那就趕緊回家去,給這邊送些糧食,還有鴨蛋,下午開始拆房子,明天匠人就進家了,給人家可不能吃的不好。”

“哦!”錢先誠習慣地答應了一聲,低頭往外走,他挺委屈,心裏挺難受,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為何總是這麽背。

文瑾和文翰,此刻在家,卻歡天喜地的,只因為韋成嵐來了。

文瑾把稻米借給韋家灣的人,那邊本來糧不夠吃,怎舍得大米白面的這麽奢侈?他們要換成小米和包谷面的。

稻子全都給了王繼善,然後從那裏兌換成粗糧,韋成嵐今天是來鎮上運糧食的,順便看看老婆兒子,還有姐姐一家。

看著男人剛毅的臉,下巴上胡茬冒出好高,顴骨也瘦得突了出來,葛氏的心難受不已。

幾個孩子還不懂這些,亮曦趴在父親懷裏,亮晴依偎在父親身邊,亮工拿著自己寫的字,一頁一頁地翻著給爹爹看,文翰和文瑾,就站在不遠處,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切。

韋氏悄悄抹了一把眼淚,不得不停下手,拿了布巾去洗臉。

錢先誠走進家門,看到就是這樣一幅場景,要給楊家送東西的話,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出來了。

韋成嵐要吃過午飯才走,兒女膩歪了他一會兒,便被哄著去一邊玩兒了,他很認真地和姐夫說起話來。

錢先誠對誰,都是一片好心,他很關心小舅子最近的生活。

“我們翻到了二道梁,哪裏少有人去,我們采摘了好多核桃,現在已經把外皮去了,又曬了這些天,這幾天就背回來了。”

“二道梁?那裏面可是豺狼虎豹的,太危險了。”

“沒事,我們都好著。”

“好著就好,趕緊把核桃背出來吧,換了糧食,冬天就不愁了。”

“是啊!”韋成嵐語氣十分感慨,“有糧吃,心不慌啊。”

文瑾見二伯一副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的樣子,知道他去林津鎮,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事,她尋了個話頭,插言道:“二伯,去年大姑就說,大伯沒給夠他們糧食,今年會不會還這樣呀?”

她把大伯給幾個字咬得很重,想提醒錢先誠,他們對錢串串,可沒什麽責任。

果然,錢先誠忍不住嘆了口氣,不過,聲音一發出來,立刻便忍住了。

“在舅舅面前,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二伯還想為錢家遮醜嗎?分家清單寫得清楚,大伯種了姑姑的姑娘田,那邊有什麽事,咱們願意出力,那是仁義,不願意出力,那是應該,你還有什麽顧慮的?”

“你姑姑,讓咱給他們些鴨蛋,建房子的人吃。”

“這容易,我一會兒和哥哥一起送過去,你幫舅舅背山貨去吧。”

韋成嵐剛想說不用,看到文瑾沖他使眼色,趕緊換了話語:“是啊,姐夫,我們摘了好多的核桃,你若能幫一把,那就太好了。”錢先誠點頭答應:“好,行!”他本來就不懂拒絕呀,何況,文瑾都說和文翰去鎮上送東西了,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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