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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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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轉了一圈,提著豬食桶返回來。

半下午文瑾和文翰從鎮上回來,用熱水洗了手臉,便跑到上房的東次間,兩人脫鞋爬上炕,立刻坐在炕頭通火口,那裏最暖和了。

“今年這天可真冷呀,要是還住在草房子裏,可真是受罪呢。”文瑾感慨。

“大姑一家都搬進大房那邊了,要是咱們,估計可不行!”文翰撇嘴。

去年草屋還好好修葺了,經過一年的風吹雨淋,早就又四下透氣,錢串串受不了那冷,跑到老焦氏跟前大哭了一場,老焦氏和焦氏被逼得只好騰出房子,讓他一家搬到了大房的院子裏。大房的人嘴上說得好聽,拍著胸脯保證秋天給錢串串蓋新房,等真的要拿錢出來時,就縮起腦袋不吭聲了,誰也沒想到今年會這麽冷,老焦氏總不能看著錢串串凍死吧?再說,就錢串串那又潑又賴的勁兒,老焦氏和焦氏也擋不住啊。

錢先誠坐在邊上,不知該收什麽,過了一會兒,忽然一臉嚴肅地出了聲:“文瑾,我聽說鴨子多了容易得病,你挖那麽大的池塘,那要養多少只呀?”

“二伯,這就是我為何讓人天天清掃鴨棚,開窗通風,還灑石灰消毒了。不光這些,鴨子吃的食料裏,還有柴胡、黃芪等,這能防止發熱,增強體質,鴨子就不容易病了。”

“哦!”錢先誠一臉驚訝,“這些都是書上說的?”

“這是我自己想的。人幹凈了不得病,鴨子幹凈應該也一樣吧?還有,那些藥草,也是對人身體有益的,反正咱這山上,一年年,那些草長了又衰,多的是,我便請人幫著采回來餵鴨子。”

錢先誠心裏暗暗讚了一聲,侄子小小年紀,小腦袋瓜兒忒好使,連這個都能想到。他終於放下心來。

其實文瑾也很擔憂瘟疫,但她想得開,自己投資又不大,規模也不大,就算遇到了,損失也不會影響一家人的生活。

臘月底是非常忙的,還好錢先誠主動擔負起餵豬和幫著史大爺餵鴨的活兒,文瑾暖和好了,便下炕幫韋氏忙廚房這一攤,蒸饅頭、炸年糕、蒸肉、剁餡,轉眼大年三十就到了,屋子已經清掃過,文翰負責把裏裏外外抹擦幹凈,貼上年畫,對聯,文瑾和韋氏包好餃子,天就黑了下來。

錢先誠領著一家人,在供桌上獻上祭品,插香祭拜,然後,韋氏便把一家人都招呼到炕上坐。

他們這裏,並沒這個習俗,都是文瑾培養的。第一天燒炕,她幫二伯母把炕上的褥子全卷起來,又鋪一層卷簾草席,把木匠做的炕桌搬上去:“二伯母,你看這樣坐著吃飯,可舒服?”

“暖和是暖和,就是這盤腿坐著,好累。”文翰道。

“沒必要盤腿,咱隨便坐。”文瑾來個跪坐,過一會兒累了,便歪著把屁股坐炕上,文翰嘻嘻笑著,有樣學樣。

錢先誠回來,也入鄉隨俗,跟著學樣。

年夜飯好了,韋氏的廚藝原來很不錯,當地的傳統菜,蒸條子肉、小酥肉,味兒很地道。

想也是啊,秀才的女兒,要端莊嫻雅,還要能夠伺候好家人,自然廚藝、針線都能拿出手。

文瑾的常規菜:炒肥腸、燉鴨子,還新添了冬菇雞,冬筍杏仁,虎皮豆腐,酸辣白菜,擺了滿滿一桌子。

錢先誠笑容滿面,想起小時候父母在世的年夜飯來。

文翰給父親倒了一盅酒,恭恭敬敬雙手捧上:“爹爹一年辛苦,兒子這廂有禮了。”

“文翰呀——”錢先誠激動地說不下去了,覺得,這才像個家,這才是大年夜的味道。

錢先誠平日不喝酒,一盅下肚,臉就紅了起來,趕緊吃口菜壓住,他一動筷子,一家人也跟著吃喝起來。

“文瑾這鴨湯做的滋味,好鮮哪,就是省城的得第莊,也做不出這味兒。”話一出口,想起昔年滿腔熱情,一心要博得功名,光宗耀祖,誰想現在,竟然就那麽偃旗息鼓了,錢先誠黯然地閉上嘴巴。

“他爹,嘗嘗文瑾這個涼拌冬筍,孩子做菜的味兒,總是與別家不同。”韋氏岔開話題,飯桌上的氣氛又活躍起來。

相對大年夜的愉快,文瑾最討厭正月初一了,因為她不得不面對老焦氏姑侄啊。尤其是老焦氏,看到白白胖胖,如一堆肥肉堆砌的模樣,瞇起來的小眼睛,奸詐的眼神溜過來轉過去,文瑾的心裏就直犯膩,但錢先誠和韋氏,說什麽也不許她不去拜年。

去年,大房過得很不愉快,今年接受了教訓,錢文才見了文瑾,眼神閃了閃,什麽都沒敢說。

一家人順利進了屋,跟在錢先貴身後祭了祖,然後才給老焦氏行禮拜年。

“起來,起來,都坐下吧。”老焦氏一改常態,滿臉堆笑,熱情得很。

焦氏端上茶水點心,雖然都是當地人家的常規東西,饊子、糖糕、大棗、柿餅,也讓文瑾覺得特別不對勁。

黃鼠狼給雞拜年耶,能不讓她警惕性大增嗎?

錢先貴說話之前,喜歡兩臂曲起,抖抖手腕。跟某些暴發戶剛剛帶了塊名牌手表一樣。他的府綢面兒長袍袖子卷起了一圈,裏子是灰色的山鼠皮。文瑾鄙夷地微微撇嘴,這是坑完了二房,又坑大姐,姐夫饞得去偷人,他卻得瑟地穿皮襖。

偏偏錢先誠是個至誠君子,一心想要和大房重修舊好,恢覆到老一輩人在世時那種和睦狀態,他高高興興地坐了下來,文瑾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先誠呀,大哥請人幫忙,捐了個監生。”錢先貴雖然一連嚴肅,但微微挑動的眉梢,以及嘴角擬制不住的笑紋,都暴露出他心中的得意。

錢先誠臉上一喜:“哥哥打算去京城讀書嗎?這好啊,我們這裏窮鄉僻壤的,沒有好先生,心裏的疑惑,沒人能解,去京城好。”

錢先貴皺起眉頭:“我不去京城讀書,這都多大年紀了,我想捐個出身,看看能不能入仕。”“入仕?”錢先誠臉上的笑容頓時全消:“我輩讀書,是為了懂禮明志,進那齷齪之地所為何來?何況哥哥這監生還是捐的,也不怕將來同僚瞧你不起,空受冤枉氣?咱家也不是缺衣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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