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棄置了一段時間的楊府看起來有些陰森，偌大的一個府邸，蒙上了一層薄薄灰塵，角落縫隙處還結滿了蜘蛛網，看起來是那麽的陌生。已經快入冬了，庭院的荷花枯黃破敗，水面上漂浮著些吹落的枯葉，水的顏色綠得發黑，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院子還像當初天兵來襲那樣，該淩亂的依舊淩亂，當時他們走得急，也沒時間收拾。

門前的風鈴卻依舊靚麗，在黑夜中似乎還能放出光芒，既沒有蒙上塵，也沒有結起網。

楊戩呆呆地站在庭院中，憶起從前的時光，家毀人亡那刻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哮天犬並不知道什麽，在院子裏躥來躥去，沈香只能看著著周圍的環境沈默。

終於，楊戩從回憶中走出來，走回屋子去找瑤姬穿過的衣服，很快他就跑了出來。

“哮天犬，快聞聞，這是我娘以前穿過的衣服！”楊戩把哮天犬招呼過來，讓他聞瑤姬的氣味。

跳來跳去找東西玩的哮天犬聽見楊戩的吩咐，趕緊跑了過去，把鼻子湊到衣服上辨認它的味道。

“怎麽樣？”沈香在一邊莫名緊張地問。

聞了一陣子後，哮天犬把衣服推開，開始施展追蹤術。那一絲與楊戩的相似的清雅氣味若隱若現，灌進哮天犬的鼻腔，哮天犬好一會兒才抓住那氣味的方向，於是他伸手指了指那氣味的來源，告訴楊戩：“主人，那兒！”

“走！”聽到想要的答案，楊戩立刻拉上哮天犬的手，正要騰空時，卻聽到一陣熟悉的清脆風鈴聲，他轉而取下懸在屋檐上的風鈴，又看了一眼沈香，才帶著哮天犬飛上天。

沈香跟著楊戩，心中有些忐忑。他曾兩次進入華山看他的娘親，而且兩次楊戩都設置了難關，沈香進去並不容易，第一次幾乎是在生死之間的，可他還是成功了。第二次，他埋在書堆裏，冷眼看過一個個朝代地興起於衰敗，自己也好像度過了近百年，最後才見到他娘，實在是不容易。不過讓他欣慰的是，每一次他都有所收獲，第一次，他得到了勇氣，義氣和骨氣，而第二次，僅僅花了半個時辰，他就得到其他人窮極一生都未必能得到的道理、智慧，雖然他未必用的了這些東西，但是它們存在在自己的腦子裏，卻是實實在在的。法力可以丟失，可這些東西得到了就是得到了，說什麽也不會消失不見。即使他最後失敗了，也不必回劉家村糊幾個破燈籠，做著當小員外的夢，而能夠上京，考個狀元探花，富貴榮華，衣食無憂。

沈香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楊戩時與他說的話，他問他將來想做什麽，他只很沒志氣地說在劉家村當員外，那是楊戩是什麽反應？沈香記得，楊戩很生氣，氣的怒罵自己的爹，說自己沒有志氣，最後提到他的娘。他想要他有什麽志氣，沈香當時不知道。

可是後來，後來怎麽了？當他知道自己的母親被壓在華山時，勵志要救出母親時，楊戩又是什麽反應？他卻萬般地阻止他，不讓他出劉家村，與他之前的說法相矛盾。

沈香現在想起來，覺得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偏頭看看哮天犬身邊的楊戩，他比哮天犬飛得高一些。強大的風力把楊戩的頭發都吹到了後面，沈香看見他劍眉緊鎖，眼睛因為風的緣故微微瞇起，嘴巴緊閉，側臉的線條剛毅，看起來十分有威嚴，令人戰栗的臉，讓人覺得，他就該身居高位，或許司法天神這個位置正適合他，只是上面多了王母娘娘變態的管制。

“主人，在下面！”哮天犬突然說道。

楊戩停下了飛行，“是正下方嗎？”楊戩問。

“是！”哮天犬重重地點頭。

“那就下去吧！”他和哮天犬說，同時也是和沈香說。

幾人下到陸地，看周圍，果然有幾座山。

楊戩放開哮天犬，開啟天眼朝幾座山看去。越過層層巖石的阻隔，眼前的畫面也越來越清晰，楊戩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坐在水中央，頭斜斜地低著，她的四肢和脖子都被粗大的鎖鏈纏著。她的臉從一個模糊的點逐漸放大，越加清晰，楊戩一眼就認出了這張臉。

“娘！”楊戩大聲喊道，可此時瑤姬並不能聽到。楊戩收起天眼，回頭對沈香說了一聲“我娘在裏面”就飛到了桃山上空，施法要把山給劈開。

一道道狠戾的攻擊過去，桃山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楊戩慍怒地收起了法力，回到了地上。他盤腿坐了下去，劃開手臂，又收攏起來，開口道：“幫我照看一下我的肉身，我利用元神進去看看。”

“嗯，”沈香應答後，楊戩的元神就飄出了肉身，進入桃山。

哮天犬安安靜靜地呆在楊戩的肉身旁，沈香也盤腿坐了下來。

看著眼前的桃山，沈香又想起了華山，繼續考慮剛剛所想的事情。

不知道這山有沒有設置關卡......勇氣，骨氣，義氣，智慧？如果是敵人，他會給你機會得到這些東西嗎？任他如何看扁你身上沒有這些東西，也不會讓你得到這些東西吧？楊戩是何等聰明的人，他會這樣做？

沈香在心裏搖搖頭。還有，當自己成功闖過關卡時，楊戩（雖然是一口氣）的表情是怎麽樣的？他很惱怒嗎？他很懊悔嗎？沒有。沈香清楚的記得，楊戩是笑著的，他可以看出他臉上的欣慰，他切切實實說了恭喜，恭喜自己獲得這些東西，並放自己進去看三聖母，這樣看來，他是想幫他的？

不，沈香還記得，楊戩用三尖兩刃刀抵著自己脖子時的冷酷，如果那時候不是百花仙子，他就沒命了。不過他從劉家村出來這麽久，到玉帝對他下了追緝令以來，楊戩一直在追殺他，可是，他真的死了嗎？沒有，即使他被楊戩重傷來到這個地方，他都一直好好地活著，甚至好幾次，他因為楊戩的緣故，都沒有被人傷到，不只是在地府那一次，那一次楊戩救了他，還給他加了20年陽壽。對了，不是說他執法剛正不阿嗎？那一次他卻用了私權！這說明了什麽？

沈香突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暢快，楊戩自己也經歷了這麽多苦難，最是疼惜自己的親人的了吧？多日的相處，他看到了楊戩對楊嬋的寵愛，他難道真會對他絕情？不要說千年能改變一個人許多，以楊戩這樣的人，他真會對自己的妹妹不利嗎？還有，他自己就是仙凡相戀的產物，他真會排斥這個？再說，這還是發生在自己妹妹身上呢！

沈香給了自己這樣一種可能，他希望楊戩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如果他有機會回去，他一定要看看，究竟事情是怎麽樣的！他隨意地瞥了楊戩的肉身一眼，卻見他眉頭皺了一皺，緊接著嘴一動，卻是噴出血來！

沈香大驚，撲跪到他面前緊張地問：“你怎麽樣了？！”

楊戩緩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擡手擦掉下巴上的血，搖搖頭，“沒事......”

“我看看，”沈香不放心地抓住他的手給他把脈。

楊戩被他按住脈搏，也沒抽手，倒是奇怪沈香的手藝：“你還懂醫理？不是胡來的吧？”

“跟我爹學了一些，後來看出又學會了一些，”沈香一邊把脈一邊答道，沒有不滿楊戩的懷疑，這裏面也有那五千本書的功勞。看楊戩的脈象問題不大，才放心地放開手，這時卻發現那手的虎口處有個牙印，還出了血，感到奇怪：“這裏怎麽還有個牙印？”他轉頭看看哮天犬，“哮天犬，不是你趁我不註意咬的吧？”

哮天犬無辜地趕緊搖頭。

楊戩另一只手撫上牙印處，那裏一下子就恢覆了，“這是我娘咬的，一開始她沒有認出我。”

沈香點點頭。

這時楊戩看著沈香，懷疑地說：“不是讓你看著我的肉身嗎？連哮天犬碰沒碰我都不知道？”

“哦，”沈香掩飾地看向別處。

“算了，”楊戩搖搖頭，站了起來，“先回師父那兒吧，我要想辦法救出我母親。”

“那好吧，”沈香一邊跟著楊戩一邊問：“瑤姬公主怎麽樣了？”

“還行，”楊戩拉上哮天犬，面上露著擔心，“精神不大好......”

“哦，”沈香點點頭，想起他第一次見到他娘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或許一個人被困久了都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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