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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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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將阿強扶到安全的地方:“怎麽回事?!”

阿強渾身顫抖:“綠色的鬼……咬掉了我的耳朵!它們要吃了我們!”

丁丁總算意識到這裏有多可怕,他迅速摸出醫療箱,給阿強簡單包紮。他冷靜地對熊先生和寶子說:“阿強需要治療,直播中止,我必須帶他出去。”

熊先生對寶子說:“你跟他們走,我一個人也行。”

寶子十分堅定:“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太久,我不可能放棄。丁丁,你們幫我們找到了惡鬼的巢穴,我們也會幫你們錄制視頻。”

一行人在這裏道別,丁丁扶著阿強,想辦法爬上洞穴,從洞口逃走;熊先生和寶子繼續深入。

冰洞之中,溫度極低,地表濕滑,墻壁凹凸不平,之前看起來十分美麗的冰雪世界卻像是專為他們準備的陷阱,一旦腳滑掉入冰坑,那些密密麻麻的、尖銳的冰柱將會瞬間貫穿他們的身體。

冰洞呈覆雜的樹杈狀,一般人根本無法分辨方向。好在他們有陰氣檢測器,這個機器將惡鬼記錄其中,以紅點顯示,他們只需要堅持不懈地跟蹤紅點即可。

理論是這樣的,可是越往裏面走,就會遇到越來越多奇怪的現象。

一開始,總能感覺腳踝、頭發、衣角在被拉扯。

接著,就能隱隱約約聽到哭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們意識到可能是剛才阿強說的那些“綠色的鬼”在作祟,手中緊握匕首,神經高度集中。

陰氣探測器似乎出現了問題,到處都是紅點,並且緩緩飄到他們附近。

熊先生叮囑:“惡鬼很擅長制造假象和幻覺,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相信。”

他剛說完,寶子便抓緊了他的手臂,指了指熊先生的背後。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赤腳站在雪地上。

她像一個提線木偶,身體僵硬,歪著腦袋面向父子倆。

哢噠。

她一格一格地擺正臉蛋,一只黑洞一般的眼從發縫中露出。她的唇是紫色的,嘴角溢出白色的不明泡沫。

如此可怕的模樣,父子倆卻完全不知道逃,他們怔怔地盯著她,一動不動。

“老婆/媽媽!”熊先生和寶子一同喊道,這喊聲似乎喚醒了她。

——在這一刻,他們竟然瞬間忘了,他們看到的不是真的,只是心中的夢魘。

女鬼的眼中有了光澤,嘴角翹了起來:“你們來做什麽?”

熊先生:“你被惡鬼殺害了,我們是來為你報仇的!”

寶子:“我和爸爸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相信我們!”

女鬼楞了楞,大笑三聲:“我到底是怎麽死的,熊三,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的良心呢?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自殺麽?”

女鬼逼近他們,陰冷的、腐朽的氣息令人窒息:“為了備孕,我舍棄了工作,全心全意當家庭主婦,熊三,你覺得做家務特別簡單,從來都不會體諒我,還總說我花錢大手大腳;生下了孩子,我得了產後抑郁,你卻嫌棄我變成了黃臉婆,和你的女性‘哥們兒’勾肩搭背,她痛經你還給她揉肚子呢;我想重新找工作,可是你說你忙,你沒辦法照顧孩子,你家爸媽都說帶孩子是女人的義務,我舍不得讓孩子吃苦,所以我繼續留在家裏;孩子上幼兒園了,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我告訴你我很痛苦,睡不著覺,你說我矯情;就連孩子也嫌棄我了,說別人的媽媽都是風風光光地去開家長會,都是笑容滿面的,而自己的媽媽總是在哭……”

熊三捂住耳朵,一個大男人竟然哭了起來:“媛媛,我只是不擅長表達,我一直都很愛你,我追了你十年,和你結婚後,為了我們的小家我什麽工作都做,但是我們要買房,要還房貸車貸,我壓力太大了,所以沒有及時體諒你……我跟她只是朋友,當時和她接近是為了氣你……我確實沒有重視你的病,我當時也有些病態了,只想把你關在家裏……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離開我們,沒有了你我什麽都沒有了……失去你以後我才意識到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你一直體諒我,陪伴我成長,我非常後悔,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再娶,我一直在想辦法救你!媛媛,我一直想補償你!”

女鬼貼近他的耳朵,吹了一口陰氣:“你的後悔、補償和一個死人有關系麽?”

寶子的三觀被擊碎了:“我一直以為媽媽是旅游出的意外,竟然是自殺的嗎……我記得,當時我讀小學四年級,媽媽說,要去雪山旅游……”

女鬼冷笑:“兒啊,我出發的前一天,你還記得那是媽媽的生日嗎?我總是全心全意為你們父子過生日,輪到我自己的時候,丈夫說要加班,兒子打游戲打得火熱。所以,我準備了足夠的藥,在空氣稀薄、美到極致的地方了結自己。”

女鬼掐住熊三的脖子,緩緩收緊:“熊三,你是個虛偽、懦弱、只顧滿足自己的家夥……我真後悔……當初該先殺了你……”

熊三掙紮著對著寶子喊:“快、逃!”

寶子卻一臉懵懂,聲音帶笑:“為什麽要逃呢?”

就在熊三跟前,寶子的臉部逐漸扭曲,變成了一只可怕的、佝僂的綠鬼!

……

千山牽著我走在蜿蜒的雪洞中,剛才那些隱隱的轟隆聲已經停歇,四周一片死寂,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腦海中閃現千山的那句話:小騙子,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麽?

剛才在轟隆聲中,我分明聽到了人的尖叫,人類怎麽能找到這裏?他們在跟蹤我們。

我突然想到了那架無人機,想到遇狼的那一夜,我確實感覺有人在跟蹤我,以及在狐村的時候,千山和火蘭曾私下聊天,我聽到了關鍵詞“跟蹤”,而我以為他們在說火梅的跟蹤……那麽又是誰在跟蹤我們?

豹子?獵人?

他們又能做什麽?人類如何跟鬼,跟山主抗衡?我感覺他們是來壞事的。

可是無論如何,我必須打消千山對我的懷疑,於是我主動道:“千山,你不會覺得我跟人類串通一氣,只是為了害你吧?”

千山挑了挑眉:“你沒有?”

我連忙拍馬屁:“我要是真跟其他人串通一氣了,我肯定不會讓他們來這裏,他們能做什麽呀,無論有怎樣的裝備武器,還不是分分鐘被你消滅了?”

這話顯然讓他很受用,他走在前方,哼了一聲。

我繼續:“說起來,你之前說要是有外人不經過你的允許進來,會看到地獄,那是什麽意思呀?”

猖狂的笑意再次出現在千山的眼中:“這裏,會將他此生最恐懼的夢魘具象化。”

我情不自禁地代入自己:“如果是我的話,會看到什麽呢……”

下一刻,我幻想中的、阿槿臨死的模樣閃現在我的眼前。

我深吸了一口氣。

千山捏了捏我的手,滿臉不解:“我說你是不是自虐狂?我還沒嚇你呢,你自己嚇自己?”

“……”我也對自己很無語,“說起來,什麽時候到呀?”

“就在前面。”

千山輕輕撫上前方的冰壁,一扇厚厚的冰門緩緩打開。奇異的香味從內部飄來,一直跟在我們後方的精靈們歡快地溜了進去。

千山手中的火已經滅掉了,我進去什麽都看不見,卻見胖胖的小精靈在空中滑過一條歪歪扭扭的弧線,“噗通”一聲,它坐在高高的地方,用小短手撫摸亮起來的肚子,承載著它的蓮花燈便亮起來了,一盞又一盞,照亮了千山寬闊無比、也雜亂無比的巢穴。

它的巢穴極其寬敞,而且還是雙層結構,旋轉樓梯為巨大的白色骨架。一樓墻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動物頭顱,一個醒目的貓頭鷹掛鐘,地上鋪著厚厚的銀白色毛毯。藤蔓編織了沙發、桌椅和一個躺椅。書架為木質的,衣架是形狀漂亮的枯枝。

“這些家具是你自己做的嗎?”我問。

“對啊,都很簡單。”他得意洋洋。

可是為什麽說雜亂無比呢,他東側的廚房裏堆滿了瓶瓶罐罐,感覺和倉庫差不多,而北側的餐廳堆滿了書籍,恐怕想要吃飯得先挖一個坑。而房間西側顯然沒有很好地被利用起來,除了一個寂寥的椅子以外,什麽都沒有。

二樓本該是他的臥室、書房等,結果完全變成了倉庫,他應該有收集癖,各種人類的東西被他堆在房間裏,釘子、鉗子、剪刀、衣服、藥罐、手風琴、小提琴、影碟、烤火爐、鏡子、錢包、雕塑等等,我實在是驚呆了。

“你收集這些幹嘛?”

“好玩。”他一本正經。

我竟還看到好幾張拼好的城市拼圖,還有不少顏料。

我笑瞇瞇地說:“千山,都說,了解一個人,先去他的家看看,現在我比以前更了解你了。”

他漫不經心:“你又知道了什麽?”

我:“我來猜猜你的興趣愛好吧,要是不對你就讓我打住。呃,你特別喜歡看書,看進去了完全就是廢寢忘食的狀態;你特別擅長手工,能夠輕而易舉地做出各種各樣的家具,包括比較精密的玩物,它們可以幫助你打發時間;你喜歡打獵,每次遇到漂亮的動物,總是會留下它的一部分作為紀念;你挺想好好做飯,可是沒心思做飯,所以盡管搜集了那麽多瓶瓶罐罐,那麽多調料,卻沒怎麽使用……”

他坐在藤椅上擡眼望著我,一直沒有喊停,顯然我都猜對了。他仰頭看我,眼睛亮亮的:“還有呢?”

“你的愛好特別廣泛,什麽都想試一試,大概試過一段時間拼讀啊、積木呀,後來感覺無聊了,又開始繪畫,再之後呢,嘗試著玩玩樂器……”

他微微瞇起眼睛:“棉棉,過來。”

我坐在他身邊,藤椅上還掛著白色的毛毯,軟綿綿的!

我正在享受呢,他卻突然轉頭,親了下我的臉頰。

我捂住臉嚇了一跳:“突然幹嘛呢?”

他不安分地摟上我的肩膀:“棉棉,我喜歡你認真了解我的樣子。”

我逃出他的懷抱,嘴裏說著他喜歡的話:“我一直都在認真了解你呀……不過,我覺得我們需要做一個大掃除……”

他倒也沒有繼續碰我:“這樣不就挺好的嗎?”

“不行,我有強迫癥,必須分門別類收拾一下,我可不想每次吃飯先挖洞……你這個住處,我估計得超過一千平,哦我忘了,你是山主,這座山……這片山都是你的……千山啊,我真是羨慕嫉妒恨。”

他疑惑:“你羨慕什麽?”

我:“天知道我們人類奮鬥多少年也不一定能成功買房,像我,好不容易不和同學合租了,租了個三十多平的單間已經算理想狀態了!”

他彎了彎眼睛,立馬甩出誘餌:“你要是和我在一起,這些都是你的。”

“嘖”,我學著他咂咂嘴,便拉著他一起收拾房間了。

其實收拾房間對他而言,太簡單了。首先,房間裏有數不清的小精靈,一只搬一點點,很快就能收好一個房間,我們要做的只是指揮而已;另外,他還有觸手,相當於他一只鬼就有很多、很多手,又力大無比,就連大家居也是隨隨便便搬上搬下。

累了,我側躺在躺椅上看輕輕松松就把書房改造一新的他,忍不住想,他那麽多技能,要是能在城市生活多好,簡直躺贏有木有。

剛才我猜了千山的興趣愛好,但我沒有告訴他,我還猜出了他的向往。

他作為一只人人懼怕的惡鬼,竟然憧憬著人類的生活。如果他真的像他口中那樣,厭惡人類,認為人類愚蠢、僅僅只是螻蟻而已的話,他便不會將自己的家按照人類的起居風格設計,就不會好奇地搜集那麽多人類的物品,不會花大量的時間拼城市的圖案,去看人類的書籍,去聽人類的音樂,研究人類的藝術。

可是,無論他如何向往人類的生活,他作為山主,是無法離開雪山的。

我看著他活躍的背影,視線逐漸模糊,困了。

我看到他朝我走來,他的微笑朦朦朧朧,時而是微笑的他,時而是痛苦的阿槿。

[我是有點喜歡你……那你接受我嗎?]

【我開始融化,融化成骯臟的黏液。我的嘴巴在這頭,眼球在那頭,手指像豌豆,七零八落……哈,像極了墻上掛著的那幅畢加索抽象畫……棉棉,你會害怕嗎?】

[棉棉,你知道嗎,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剛才聽你叫我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似乎變得不一樣了……就好像,獲得了新生。]

【求求你……別過來!別看我!】

[我是這裏的山主,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沒有什麽可以傷害你。我會讓你愛上活著的狀態。]

【對不起,我太惡心了,太丟人了。】

我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張近在咫尺的、憔悴的臉,他的淚水好像根本流不完,他的痛苦無法紓解,他抓住我的手腕:“棉棉,救救我。”

我猛然驚醒,惡鬼蹲在我的跟前,有些擔憂地擦掉我眼角的淚水。

我輕撫面前這張摯愛的臉,道:“千山,既然都回來了,就讓我看看你的真容,好不好?”

我猶豫的每一刻,阿槿都在經受磨難。

不可以再拖下去了。

我需要看惡鬼的真身。

我需要他的內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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