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市中心行駛時蕩起大片塵土，街頭巷尾的孩子們聽到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紛紛跑了出來，尾隨著越野車一邊跑一邊大叫。還有幾個孩子跑到了車頭前面和車門旁邊，不斷拍打著引擎蓋和門。

羅德裏格露出無奈的表情，放慢了車速，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把零錢嘩的從車窗扔了出去。

“離遠點，搗蛋鬼們！”他吼道，“小心車輪子從你身上碾過去！”

紙幣紛紛揚揚地飄落，都是些小面值的紙幣，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硬幣。

一眨眼，圍著車的孩子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他們撿硬幣去了。

“總是這樣。”羅德裏格習以為常地說，“人們太窮了，會有人圍著我們的車乞討。剛開始我們次次都給錢，因為覺得他們可憐。但是後來他們變本加厲，我們出門的時候他們會圍著車不讓我們走，給錢才讓走，我們只有叫來了當地的保衛隊驅趕他們。”

“那這不是變相打劫嗎？”於寒雪回頭看了看車屁股後面漸漸散去的人群，“他們只打劫白人？”

“是的，可能是覺得我們好說話吧。”羅德裏格聳肩，“保衛隊趕走了他們，他們就又想了鬼主意，讓孩子圍著車乞討，這樣保衛隊不好管，我們也沒法強制驅趕小孩，他們精明著呢！每次開車出門就像做慈善，得準備一點零錢，不然你的車甚至沒法開出街道，我總不能拿出槍指著他們。要是步行，他們就攔不住你了，不過要小心身上的錢包被偷。”

“首都也這麽亂嗎？”於寒雪大開眼界。

她和隗辛兩個生活在和平國家的人哪裏見過這樣的事情？“窮苦”是這個國家的人身上摘不掉的標簽。

“看到墻上的坑坑窪窪的小洞了嗎？你以為那些洞是怎麽形成的？”羅德裏格朝街道兩邊歪扭的墻壁擡了擡下巴，“那都是子彈孔。這個國家剛剛脫離戰火不久，能好到哪裏去？願上帝保佑這些可憐人。”

布因塔巴是因為黃金礦資源亂起來的，這場動亂持續了幾十年，各個勢力都想插手這裏，而悲劇的是，這個國家並沒有保護自己的實力。

現在動亂終於結束，人們終於能過上和平的生活了。

隗辛對於寒雪使了個眼色。

於寒雪會意地向羅德裏格詢問：“我們要去哪兒？”

羅德裏格甩過來一張地圖，地圖上已經用紅色的顏料筆圈了一個圈，上面還有一些計算公式之類的東西。

“大致就在這個範圍。”羅德裏格說，“我是根據距離計算的，誤差應該比較小，我問過當地人，那裏有一個因戰爭廢棄的村莊，還有神廟之類的遺跡，我猜正在形成的第四個暗界就是在那裏。”

“你去過第三個暗界嗎？”於寒雪按照她和隗辛商量好的提問順序說。

“在第二世界去過，但只是在附近停留了一下，第二世界的第三個暗界在一個被當地人稱為死亡礦場的地方，那是個廢礦井。”羅德裏格說得很細致，很坦誠，“我在第二世界也是記者，我們是在拍攝一個紀實紀錄片，就去了荒蕪區探訪。可是我們才拍攝了沒兩天就突然被襲擊了，秘密教團的成員不知為何將我們囚禁了起來，給我們灌了神血……”

“怎樣才能人為制造暗界？”於寒雪追問，“你確定人為制造的暗界可以在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同時顯形？”

“我只知道制造過程，不知道制造原理。他們是把我們一夥人給帶到了一個地方，然後一群人開始跪地祈禱，接著他們突然集體自殺，接著我感覺我被什麽東西給籠罩了……等我醒來，我已經回到了這個世界。”羅德裏格說，“我之所以確定他們是在制造暗界，是因為他們祈禱的內容被我聽到了，他們說著為全知全能的神獻上祭品、讓錨點降臨、開啟世界的通道之類可怕的話。論壇上的相關分析不少，暗界是兩個世界的重合點，也是一個通道，所以我認為他們就是在人為制造暗界。”

“這個推斷還算合乎邏輯。”於寒雪說，“你認為你們被秘密教團盯上是偶然性因素，還是他們的目標就是你？”

羅德裏格搖搖頭，“我不能完全確定，但我認為偶然性因素偏大，因為我們這夥人在荒蕪區當地挺紮眼的，很容易引起教團的註意。”

提問暫時結束。

於寒雪向身邊的隗辛覆述了一下羅德裏格的回答，確保她理解無誤，隨後沈思著說：“你覺得他說謊了嗎？”

隗辛猶豫幾秒，掏出手機在備忘錄打字：“不確定。雖然中文對於他來說相當於加密通話，但我們在他面前討論關鍵問題的時候最好還是用手機。”

“你好謹慎……這樣也好，免得他是在演我們。”於寒雪也拿出手機打字，“你覺得他有疑點？”

“他表現很正常，說的話邏輯也沒大問題。”隗辛說，“不過多留個心眼總沒錯的……我總覺得我們的調查不會太順利，那可是暗界，世界的重合點。”

“異種生物一直從暗界裏面出來，再結合血之日的傳說，我就覺得那個鬼地方一定和神有關，說不定就是神搞出來的，現在秘密教團又要制造暗界，進一步坐實了這些惡事發生的根源都是‘神’。”於寒雪說，“說不定，《深紅之土》這個游戲也是神搞出來的。而且兩個世界的融合進度似乎加快了，連續兩天都有異種生物湧出，這個頻率似乎比以前要高。”

越野車行駛間，天上的雲彩變幻形狀，熱辣的太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他們已經開出了市區，在黃色的原野中行駛。旱季植物稀少，視野中很難搜尋到綠色。

到處都是塵土，沒有公路，所謂的路是被人用車壓出來的一條相對平整的土路。

突然間天上覆現出了扭曲的幻影……那是城市廢墟的倒影。陽光過於強烈，以至於天上的幻影非常淡，肉眼幾乎看不見。

“天空中的城市倒影又出現了，我都要習慣了。”於寒雪對比了一下時間，“布因塔巴的中午出現幻影，我們老家的下午出現幻影，全球時間統一。”

隗辛從包裏拿出一個二手攝影機對著天上的雲彩拍了幾張照片。

待幻影結束，於寒雪幽幽道：“四十分鐘……認真的嗎？”

不知不覺中，幻影的存續時間已經長到令人恐懼了。

羅德裏格開了許久的車，終於載著她們兩個來到了目的地。

荒蕪破敗的村落孤零零地紮根在大地上，荒涼且死寂，那些帳篷似的小屋歪歪扭扭，有一部分已經倒塌被塵土埋住了。一眼望過去，除了幾個灰撲撲的鳥雀，隗辛找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跡，連路邊的水井都是幹涸的。

隗辛目光看向在枯樹上停留的鳥雀，幾只原本在活躍跳動的小鳥突然呆住不動了，過了幾秒它們恢覆了行動，咻的飛上天進入村莊裏。

她的精神指令當然也可以控制小動物，只是沒法像琥珀一樣共享小動物的五感，僅能感知到它們的方位。

羅德裏格準備齊全，他不像隗辛那樣有那麽便利的手段，所以他帶的是無人機。

他熟練地把無人機安裝好，操控著搖桿讓無人機飛向高空俯瞰城市。

“勞駕拿一下顯示器，我兩只手都占著呢。”羅德裏格說，“讓我們看看這個村莊裏面有沒有異常。”

幾分鐘後，隗辛控制的鳥雀飛了回來，停留在枯樹枝上。

村莊裏面沒有異常，不存在什麽無形的結界，小動物們進出自由。

隗辛默默看著羅德裏格操作，沒出聲，等他查得差不多說可以進了才和他一起進入村子裏。

這個村子被戰火毀掉之前就不怎麽富裕，戰火使它雪上加霜，現在村子何止不富裕？這個地方已經完全死去了。

隗辛辨認了一下方向，“我們直接去神廟，跟宗教相關的東西給我的感覺都不怎麽好。”

“有道理，走吧。”於寒雪說。

神廟是村子裏唯一一個不是用泥巴木頭和布塊撐起來的建築，它是用棕黃色的石頭砌成的，面積雖小，但是外觀看上去居然有一點威嚴，看得出人們當初建造它時非常用心。

鳥雀活躍地飛進去，又嘰嘰喳喳地飛出來。

戰火沒能毀掉這裏，神廟屹立如初。

可是走進神廟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石頭雕刻成的神像頭部不翼而飛，身軀上布滿裂紋，殘破不堪。

隗辛往裏走了一步，驟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默默低頭，後退了幾步，於寒雪和羅德裏格見狀也急忙往後退。

隗辛沒有完全退出去，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地上的圖案，漆黑的燒焦般的痕跡烙印在石地板上，互相交錯的雙環符號映入眼簾。

羅德裏格也看到了地上的符號，他的反應比隗辛還大，驚恐地退了好幾步，差點就跑出神廟了。

隗辛眉毛擰起，強忍著搓雞皮疙瘩的沖動，嗓音變低沈了：“寒雪，你問問他有沒有見過這個符號，如果見到了，是在哪裏見到的？”

於寒雪面向羅德裏格說了句英文。

羅德裏格擦擦額頭上的汗回答：“見過，教團成員做禱告的時候就是向這個符號禱告，就像基督徒會對十字架祈禱，他們祈求神降下啟示的時候也是這樣，自殺獻祭時他們身下的圖案和這個相同。”

寒意一寸寸爬上了隗辛的脊背。

第四個暗界正在形成——這個猜測在隗辛看到地上的雙環符號的時候從原先的不確定變成了確定。

地上不會莫名出現這麽一個符號，它必有來由。

“現在怎麽辦？”於寒雪說，“總不能蹲在地上，看能不能把它給擦掉吧？”

隗辛聽後還真的蹲下身伸出手擦了一下地上的圖案，手指一伸過去，她感覺自己不是在觸碰堅實地面，而是在觸摸溫熱流動的液體……她擡手，指尖和手心都沾上了猩紅的液體。

於寒雪大驚失色，趕緊從包裏拿出酒精給隗辛洗掉血液，生怕那是什麽臟東西。

“那明明就是普通的黑色符號，手伸過去居然會摸到血……”羅德裏格不可置信地說，“難道是因為教徒的獻祭嗎？”

現在問題來了，他們該拿這個玩意怎麽辦？

擦是擦不掉的，也不能放在這裏不管，至於調查，那更是無從談起。

“其實我有個想法。”羅德裏格忽然說，“教團成員自稱他們的神是全知全能的，用正確的方法向神祈禱就可以獲得啟示。我們也許可以像基督徒朝十字架祈禱一樣，嘗試對著雙環祈禱，看能不能獲得點情報……”

“那樣實在太危險了。”於寒雪說，“不行，誰知道神是個什麽東西。”

“既然你這樣提議了，那你為什麽不親自試試呢？羅德？”隗辛打量他，做出請的手勢。

羅德裏格從領口掏出銀十字架，“我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不能向除了上帝以外的神祈禱，我不會背叛我的信仰。”

“這是為了人類的福祉，”隗辛語氣溫和，信口胡扯，“你為全人類謀福祉，上帝會原諒你的。”

她指了指地上的圖案，“我們可以挨個試試，或者抽簽嘗試，很公平。”

於寒雪看看隗辛，又看看羅德裏格，疑心病發作了。

羅德裏格貌似糾結了一陣，然後說：“好吧……既然是為了全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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