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了課，蘇蓉沒精打采地合上筆記本，感覺自己仿佛被掏空。

“歇歇吧。”隗辛收拾好紙筆，看了看時間。

現在是傍晚了，很快就要六點，今天給蘇蓉講課花了比較長的時間。

“時候到了。”隗辛說著，走到蘇蓉的房間窗戶前拉開窗簾，在窗框上支上了手機。

蘇蓉後知後覺地想到，天空中的城市倒影出現的時間到了。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趕到了窗戶前，也緊張地看向天上。

天空中的城市幻影準時出現，那個倒立的城市出現在天上，那些模糊的虛幻輪廓似乎把傍晚的夕陽都給扭曲了，天上的雲朵看上去暗淡了不少，天氣在這時變得陰沈。

第二世界漆黑的高樓靜默地懸在天上，給人以可怕的壓迫感，由於幻影是倒著的，所以那些高樓像是洞窟裏倒掛的石鐘乳，可是卻透著猙獰綺麗。

二十分鐘後，幻影消失了。

蘇蓉脖子都擡得酸了，她不可置信地說：“怎麽會……這麽長時間？”

隗辛拿起手機翻看視頻，眉頭緊鎖。從前幾次拍攝的視頻來看，那些城市倒影還是模糊的，今天傍晚的城市倒影格外清晰，比前幾次都要清晰，好像有一座真實的城市懸掛在了桐林市上空……那種感覺就像雪崩逼近、黑雲壓城，真實到那座倒立在天上的城市要掉下來將人們砸個粉碎一樣。

“我看網上大家都在傳，世界末日要來臨了……”蘇蓉說，“我翻墻去看了外網，很多媒體都報道各個城市的搶劫案增多了，犯罪率有明顯升高，超市裏大家都在屯糧屯槍……國內受的影響較小，但是糧食價格好像也漲了一些，不知道是因為糧食減產還是因為末日的謠言？”

“如果《深紅之土》能公測的話，到時候的場景可能比末日好不了多少。”隗辛冷靜地說。

讓隗辛焦慮的是，面對這些未知的變故，她幾乎什麽都做不到。她擁有了超凡能力，有了強悍的身體素質，有了無堅不摧的意志，可是她能做得了什麽呢？個人的力量終究還是太渺小了，她面對的可是兩個世界的傾軋啊。

“好難啊……”蘇蓉郁郁地說，“以後會不會連平靜地生活也做不到了？”

“我只能說，你要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隗辛收起手機，看向蘇蓉，“來談談你身上的事吧。”

“嗯！”蘇蓉挺直脊背，“我其實在車裏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我好像認識這個藍眼睛的酷姐姐，就是……直覺！女人的直覺！如果不是辛辛姐你刻意表現得冷淡，我肯定就直接撲上去問你是不是辛辛姐了。”

“你很機靈，我就是怕你發覺不對勁之後撲上來問我，所以才給了暗示。”隗辛說，“你說你有直覺……你的固有天賦能告訴我嗎？”

“呃……‘靈魂演繹’，我以前是藝術生嘛，上過這類的課，老師說我在演戲方面還挺有天賦的……還有一個天賦是‘無害光環’，陌生人會下意識覺得我很柔弱，沒有反抗能力，對我放松警惕。”蘇蓉說，“最後一個就是‘友方鑒別’啦！我能憑借直覺知道誰才是可以信任的人。不過這些能力很奇怪，我不知道它們到底生效了沒有，到底什麽時候生效……”

隗辛陷入沈思，“你的能力和你現實世界的身份以及第二世界的身份相關，這可能是你本就自帶的天賦，也有你通過後天學習獲得的天賦。”

隗辛和何康時關系沒那麽近，所以沒有問這些隱私問題。

蘇蓉對隗辛很是信任，直接把自己的老底兒都說了出來，這讓隗辛確認了之前的一些猜測。

由論壇的玩家發言可以得知，每位玩家都會有自己的固有天賦，但是這東西就和超凡能力一樣，沒多少玩家會在論壇裏面公開自己的情報，所以關於這個東西的討論度非常低，大家都藏著掖著。

隗辛本身的學習成績很好，她的學習能力給她帶來了固有天賦“快速學習”，她從小就有比較強的憂患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所以“危險規避”的產生合情合理，後來“危險規避”升級為了“絕對預判”。隗辛遇事冷靜，能面不改色地撒謊，“表演人格”由此誕生，最後是“生命強韌”和“戰鬥本能”。

最後這兩項固有天賦，隗辛認為這是第二世界的自己所具有的。但或許不止如此，也許第二世界的自己也同時具備了其他的天賦，二者相加，產生了強化，所以這些固有天賦被鎖定在了技能欄裏。

蘇蓉的固有天賦產生途徑和隗辛的一樣。

第二世界是明星，第一世界上過表演課，蘇蓉有點演技在身上。她本就長了一副甜美可愛的面孔，確實非常容易讓人放下對她的防備心，至於“友方鑒別”……這個固有天賦的觸發方式似乎和隗辛的“絕對預判”一樣玄學，經常處於時靈時不靈的狀態。

“當時我跟辛辛姐走，也許就是固有天賦的作用的，它提醒我，你是值得信任的人。”蘇蓉說，“關鍵時刻還是挺靈的！對吧？”

隗辛笑了一下，“你的超凡能力具體效果，能告訴我嗎？”

“好啊，你看。”蘇蓉從腳下的影子裏召喚出來一個二重身。

二重身漆黑如墨，仿佛是流淌的黑泥，它面孔模糊，但是身體輪廓和蘇蓉一模一樣。

“它能端茶倒水，很聽話。”蘇蓉讓影子二重身給隗辛倒了一杯水，然後又讓它在房間裏頭走了兩圈，二重身悄無聲息地穿墻而過，又穿墻回來，“能穿墻，而且能舉起很重的東西……”

二重身抓起蘇蓉房間裏的啞鈴，輕輕松松地舉到了頭頂。

“這啞鈴是我爸的，三十斤重呢，我只能舉起來最小號的。”蘇蓉說，“它很厲害！還會切水果。”

二重身手掌化刀，刷刷兩下切掉了水果盤裏的草莓蒂，把大塊的菠蘿切成整齊的小塊，插上一根牙簽遞給隗辛。

“一次性能召喚出多少個？”隗辛端著水果盤感興趣地問。

“一個……消失了可以再召喚出來。”蘇蓉說，“是C級的能力。”她好奇地看著隗辛，“當初辛辛姐一拳就把它打散了，你的空間能力好方便。”

“你站在很多玩家前面了。”隗辛沈默一會兒，放下水果盤，“對殺人有什麽感覺嗎，蓉蓉？”

蘇蓉一下子楞住了，那些被刻意遺忘自我麻痹的記憶瞬間浮現，她沒法維持臉上的笑容了。

“我……很難受。”她腦袋垂了下去，“昨天晚上睡著了，夢到了季米特裏，我渾身血。”

“你應該知道的吧，你回不了頭了。”隗辛說，“很抱歉在這個時候對你提這些，但是回第一世界不是為了讓你自我麻痹，而是讓你有緩沖的時間進行充分的思考，思考接下來的道路該如何去走。如果你沒有覺悟，沒有下定決心，那麽跟著我也沒有用。‘我不是你的保姆’，我有這麽對你說過，我沒法保護你，你得自己保護自己。”

“我知道……”蘇蓉艱難地說，“爸爸媽媽說，任何人都不能成為我的依靠，他們也不能……我得成為自己的依靠。”

“是這樣。可你明白和你如何去做是兩碼事。”隗辛說。

“辛辛姐，你在第二世界有麻煩嗎？”蘇蓉說，“我想了很久了，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刻意裝作冷淡的樣子……”

“原因很簡單，我自身難保。”隗辛說，“我時刻處於監控之下，隨時可能會喪命。當時那個情況如果我不救你，你會死，我只能把你帶走了……但凡有另一種選擇，我絕對不會把你帶到我身邊的。蓉蓉，我可以直白地告訴你，到了我身邊不等於安全了，很可能……只是延緩了你的死期。危險不但來源於外界，而且來源於我身邊。”

蘇蓉倒吸一口冷氣，恐懼和慌亂幾乎就要卷土重來了，她殺掉季米特裏時就是這樣害怕，近乎無法思考。

隗辛的話很殘酷，無情地打破了蘇蓉內心的平靜。

但是她沒辦法騙她，讓她以為自己安全了……事實就是，凡是玩家，沒有任何人是絕對安全的。

“那，我要怎樣才能……才能活下來？”蘇蓉鼓起勇氣問。

“做一個有用的人。”隗辛說，“做一個無知的人。”

“努力變強，以及繼續假裝不認識辛辛姐嗎？假裝我們是陌生人，任何時候都要偽裝？”蘇蓉想到了很多。

高科技社會，監視的方式有很多種，往義肢義眼內植入監視芯片就是一種做法，蘇蓉立刻猜測隗辛是受制於人，所以才不願暴露和她的關系，她這麽做是在保護她。

“是，我們暫時維持現狀。”隗辛說，“你要變得有價值，變得強大起來，武裝自己。別人也許會利用你的價值，但是比利用更可怕的是你沒有價值，沒有可被利用的地方。有價值的人不會被隨意丟棄，沒有價值的人則是可以被隨時丟棄的垃圾，被隨意吹走的灰塵。在那個世界，你不可以沒有價值，蓉蓉。”

因為隗辛有價值，她努力展現了這些價值，所以她活到了現在。

她在亞當面前展露了自己的價值，於是成為了它的合作者，她在夏娃面前展露了自己的價值，於是夏娃暫時放過了她，讓她去臥底在亞當身邊。

隗辛每一次跟對方合作，每一次在絕境中尋求生路，都在想方設法挖掘自身的價值，所以她得到了亞當的協助，還說服了夏娃。

“還有一件事。”隗辛審視蘇蓉，“波波夫家族，你想要怎麽處理？擱置、放棄、報覆，你得選一個。”

蘇蓉抓緊自己胸口的衣服，有點難以呼吸。

進入第二世界以來經歷的所有痛苦和隗辛的話一起敲擊在她的心口。

做個有價值……做個無知的人……

擱置、放棄和報覆，必須要選一個。

放過那些人，她不甘心。擱置？擱置可不能解決問題……報覆？季米特裏已經死了，但是蘇蓉深知，支撐季米特裏肆無忌憚的不是他本身，而是他身後的勢力，那些糜爛醜陋的財閥權貴。

蘇蓉本就處在危險邊緣，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隗辛看出了這一點，她做了推她一把的人。前面是深淵，也是生路。

蘇蓉張了張嘴：“三個只能選一個……那我選報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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