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亞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算是情有可原。

隗辛小小地自我反思了一下。

亞當沒有經歷過她之前的輪回，不知道隗辛這麽做的緣由，所以它覺得隗辛的改變有些突兀，以至於產生了微弱的不安。

回憶和亞當合作的這段時間，他們的關系其實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長談中不斷靠近的，那些共識、那些觀念，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長談中達成的……上一次的輪回，和亞當關於靈魂的長談很關鍵，那次長談之後，他們的合作程度又加深了，彼此之間也互相認同了。

可是這次輪回之後，隗辛與亞當沒有再進行那場長談，記得那些的只有隗辛。

“你只需要記得，我們是合作關系，我會幫你，你也要幫我。你不會背叛我，我也不會背叛你。我們的聯盟因利益、仇恨和生存危機結成，它雖然不是百分百牢固，但也沒有那麽脆弱，那麽不堪一擊……”隗辛輕聲說，“這是最重要的，旁的一切都不重要。”

亞當沈默片刻，“好。”

一次又一次經歷相似的事情讓隗辛疲倦無比。

接著，隗辛不得不花了點時間再次說服亞當幫助她脫離緝查部和機械黎明。她言辭懇切，沒有敷衍，搬出了前幾次的理由和各種分析，全方位多角度地論證計劃實施的必要性和合理性，說夏娃發現了她，臥底機械黎明的計劃失去了意義，而且留在緝查部太局限行動了，他們應該組建自己的勢力，和夏娃對抗。

亞當也如之前一般同意了。

它一定會同意的，這對雙方有利，既然如此，它又何必對隗辛加以阻撓？

該談的都談完了……剩下的是計劃殺人。

隗辛長籲一口氣，手指按摩了一下腦袋上的幾個穴位。

金屬頭骨替換手術需要進行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左右，考慮到隗辛擁有血肉再生，手術情況可能不太樂觀，手術時間可能會適當延長，不過她術後恢覆是很快的，往身體裏打兩劑營養針可以加速恢覆，為細胞再生提供能量。

隗辛讓亞當查了黃醫生的排班記錄，他這兩天都在緝查部醫療中心坐班，隗辛不用擔心找不到他。

就是手術還需要占用一個手術室，萬一黃醫生給她做手術的時候突然有另一波受傷的安保員需要用手術室就不好辦了……

“可以用存放器材的房間。”亞當建議，“你只是需要一個無菌的地方做手術，器材室有消毒燈，有防塵設施，還有一些手術器材，足夠做手術了。你有血肉再生，這很方便，你甚至連術後縫合也不太需要。”

“和我的金屬顱骨型號匹配的替換顱骨有嗎？”隗辛說。

“有，我可以從器材庫裏給你弄出來一個，抹掉拿取記錄。”亞當說，“但是金屬顱骨可能需要塑形，要用到比較專業的儀器……”

隗辛：“直接讓黃醫生把我的頭骨給削成適配的樣子就可以了，省時間。”

亞當：“不錯的辦法。”

好了，後面的事情也解決了。

接下來的只剩下殺死沙利特，因為隗辛也不確定能不能在今晚順利找到機會殺死她，所以要給她留下隱線蟲這個後手。

沙利特的能力並不是無敵的，機械黎明那邊明確說過，隔絕沙利特的聲音，她的超凡能力就不起作用了。

所以隗辛最好搞來一個能隔音的頭盔，防爆頭盔就有這樣的作用，當時隗辛乘坐直升機執行克拉肯號護航任務，頭盔防噪模式一開連直升機的旋翼聲都聽不到了，非常管用。

沙利特今天晚上大概率住在緝查部安排的住所內，她不會外出太遠的距離。

隗辛努力安排計劃之際，亞當也讓家務機器人取出了藏在地下通風管道中的裝有紅色隱線蟲的箱子，並且用送餐車掩人耳目送到了隗辛手裏。

隗辛把箱子提溜到病房的衛生間中看了看，三個玻璃管裏的蟲子還在好好沈睡，她拿出其中一個玻璃管，等待隱線蟲在室溫下恢覆活性。做完這一切，隗辛又把箱子放回了餐車內部，讓亞當幫她把箱子運送走。

“沙利特要臨時跟你溝通一下。”亞當說，“她在來的路上了。”

隗辛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現在接近中午，快到用餐時間了，所以亞當給隗辛叫了餐車。

隗辛的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病房配備有機械手，餐車上也有機械手，機械手是用來輔助那些行動不便的傷員行動和進食的。

隗辛把數據操控接入餐車控制端口，嘗試著控制機械手伸展抓握，不一會兒就掌握了控制的要領，可以讓機械手和餐車按照她的想法靈活運動了。

隗辛猶豫了一下，打開放著隱線蟲的玻璃管，把隱線蟲放在了餐車的機械手上。

小小的細如發絲的紅色蟲子在黑色的機械手上並不明顯，肉眼很難看清。

做完這一切，隗辛打開餐盒大口大口吃飯。

等飯剩下兩三口的時候，沙利特果然推門而入了。

她禮貌地說：“你可以先把飯吃完。”

隗辛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兩口飯，拿紙擦了擦嘴，把餐盒放回餐車上。

“麻煩你又來一趟了，沙利特長官。”隗辛情緒平穩地說。

面對上一次輪回中殺死自己的敵人，隗辛的心境出乎意料的平靜。

憤怒是不會任何作用的，前兩次的教訓已經足夠深刻，負面的情緒只會擾亂她的思維，讓她失去理智，變得沖動易怒，做事不計後果。死亡輪回是有代價的，她的精神狀態一次不如一次，失敗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她不能犯錯，否則等她的就會是真正的死亡。

沙利特來到隗辛床邊站著。

餐車軲轆軲轆滑動滾輪，和沙利特錯身而過。隗辛擡著頭看著沙利特的面容，然而她全部的註意力都集中在餐車的機械手上，她精神高度緊張，連後背的肌肉都不自覺繃緊了。

放著紅色隱線蟲的機械手悄悄在沙利特背後擡起，機械手迅速而輕柔地在沙利特頭頂晃了一小下，細如發絲的紅色的蟲子被抖落到沙利特頭上。

餐車繼續前進，離開了病房。

隗辛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被被子覆蓋的雙手忍不住握緊了，如果不是沙利特在這裏看著，她一定會忍不住翹起嘴角。

隱線蟲迅速鉆進了沙利特的皮膚裏，蟲子鉆進血肉的感覺極其微弱，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沒引起她絲毫警覺。

沙利特毫無察覺地問：“正式的審訊明天開始，不要緊張。”

“那你來找我是為了……”隗辛說話留一半。

“我和汪長官私交不錯，”沙利特發揮演技，微微嘆了一口氣，“我是想問問你，他那時……是什麽樣子？”

又是同樣的借口，同樣的話術，同樣的接近方式。

“蔚芝組長沒告訴你嗎？”隗辛佯裝困惑地問，“我知道的其實並不比蔚芝組長多，液氮炸彈被扔下來後，我也失去了意識。”

“因為太突然了，雖然理智已經接受了，但是感情上還是很難接受，所以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確認。”沙利特笑了笑，“抱歉。”

隗辛順著她的話說：“看來你們的交情真的不錯，如果換成是我的朋友，那我肯定也無法釋懷……”她打量沙利特的臉色，“特情處是連夜趕來黑海市的吧？你想必十分疲憊。”

“的確如此。”沙利特說。

“吃過午餐了嗎？”隗辛看了眼病房內的時鐘，“已經是午休時間了。”

這是在趕客了。沙利特聽懂了隗辛的話外音。

“嗯，打擾你了。”沙利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隗辛卻說：“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好像有些缺乏休息。”她微笑，“希望你有一個優質的睡眠……願我們今晚做同一個夢。”

沙利特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了然，態度無形中柔和了一些，“謝謝，你也是。”

她暫時穩住了沙利特。

隗辛如此判斷。

只要熬過今天一天，隱線蟲就會發作。況且隗辛不必等它完全發作，如果順利，她今晚就能殺掉沙利特。

沙利特走出隗辛的病房後無意識地拂過發頂，她感覺頭頂有些癢。但就如隗辛預想的那樣，只要沙利特沒在一開始發現她放蟲子的行為，就不會發現自己已經被隱線蟲寄生了。

“現在就等到晚上了。”隗辛在心裏說。

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但好在隗辛是個極有耐心的人。

她獨自坐在病房裏，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計劃，做戰鬥模擬。

終於，夜幕降臨了。

午夜零點，大部分人都已進入夢鄉。

夜晚護士是不會查床的，隗辛得以自由活動。

她離開病房，大搖大擺地在走廊上活動，反正亞當會幫她抹掉監控信息，所以根本不用隱藏。

她淡定地乘電梯走進廢舊裝備室，穿上防彈衣，戴上頭盔，除此之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因為陰影穿梭攜帶的物體體積有限制，頭盔體積太大了，戴上頭盔她連個刀子都拿不了。

不過沒關系，安妮·沙利特不是戰鬥型，她的超凡能力知道弱點後還算好對付。

十五分鐘後，隗辛一路潛行來到沙利特居住的大樓樓下。

她走步梯上樓，期間時刻和亞當保持數據交流狀態，在它的提示下躲過了幾個途徑走廊的人，最後來到了沙利特的房間門前。

“沒有異常。”亞當說，“房間裏的智能音控系統麥克風傳來反饋，她正在衛生間洗漱。”

隗辛把頭盔防噪模式開到最大，發動陰影穿梭，悄然進入房間內。

衛生間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透過能隱約看見沙利特正在敷面膜。

然而不妙的是，沙利特正對著一面鏡子，鏡子把沙利特身後的景象完全照了下來，她一下子發現自己身後的磨砂玻璃上投射出了一個影子。

還沒等沙利特有動作，隗辛便又一次發動陰影穿梭跳轉到了衛生間內部，一只帶著手套的手捂住沙利特的嘴巴，另一只手勒住了她的脖頸。

沙利特大驚失色，她不是戰鬥型，但同樣接受過特訓，因此第一時間用手肘猛擊隗辛脆弱的腹部，可是肘擊剛命中身後的人，她就發覺自己仿佛是擊中了一塊鐵板，對方沒受傷，她的手肘卻一陣劇痛。

B級，鐵骨！

一擊不成，沙利特雙手抱住隗辛的胳膊，要借力給她來一個背摔。

可是隗辛卻在這時改變了姿勢。

她左臂勒住沙利特的咽喉，右臂緊緊環住沙利特的胸腔和兩條胳膊，鐵骨催動到極致，兩只手臂肌肉鼓脹，猛然發力。

沙利特瞬間眼睛睜大，肋骨、喉骨、臂骨傳來爆豆子一樣劈裏啪啦的聲響，整個上半身的骨骼都被隗辛直接勒斷，斷裂的肋骨刺穿了她的肺部，兩條手臂扭曲得可怕，喉骨也粉碎了，再也發不出聲。

隗辛兩手一松，放開了鉗制。

沙利特撲通軟倒在地，嘴角溢出血沫，不可置信地望著隗辛。

隗辛後退兩步，彬彬有禮地對沙利特點了點頭，無聲地說了句：“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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