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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你信天降正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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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電影在津城開機。

《津港十三日》是個商業故事片,警匪題材,其故事結構的作用性遠大於角色。換言之,只要演員演技過關,大差不差的,誰都能演。

薛鞅是個很“穩妥”的導演,目前尚且欠缺一點個人風格,但勝在拍攝手法四平八穩,片場調度精準專業。

南笳在戲裏演反派的青梅竹馬,也是反派團隊的智囊性角色,在最後關頭被警方策反,背叛了反派,交出了關鍵性的證據,但隨即拖著反派在爆炸中同歸於盡了。

雖說是女一號,然而在一個以男人為主的電影世界裏,多少不免有調劑觀眾口味的花瓶之嫌。

不過這種電影自帶基本盤,但凡質量過關,票房有保障,極有利於提升演員的商業價值。

角色供南笳發揮的餘地不大,比起她之前的兩部片子,拍這一部心理上的輕松程度簡直如同在度假。

這天下午突降暴雨,原定有南笳參與的一場大夜戲改期了。

時間驟然空出來,正好劇組有個演員明天過生日,大家就提議要不今天提前給他過。

南笳在房間裏休息到五點半左右,去了酒店的餐廳。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拿了食物各找位置坐下。

今晚的壽星端著餐盤social了一圈,在對面坐下,隨口問了句,“怎麽沒看見薛導啊。”

有人說:“薛導在包間,跟老板吃飯呢。”

“哪個老板?”

南笳擡眼,看見那人的嘴型說了一個“周”字。

——

包間裏,除了薛鞅,制片主任、副導演等幾個職能部門的主要負責人也在。

周濂月跟著制片人一塊過來的,核查和調控影片的拍攝進度。

周濂月作為出品方,只負責出資,具體的統籌工作,都交由合作的院線公司那邊的制片人在負責。

聽過大家的匯報過後,制片人單獨對周濂月說:“雖說耽誤了一個月才開機,但目前進度還行,應該能按期拍攝完成。”

周濂月點點頭。

制片人說:“也是得虧沒叫邵家壞了事。”

此前開機時間之所以推遲,正是因為邵從瑾在背後使絆子。好在周濂月親自出面,解決及時。

制片主任則笑說:“邵從瑾暫時怕有點兒自顧不暇了。”

周濂月瞥了他一眼,平聲問道:“怎麽說?”

制片主任站起身,走到周濂月身邊。

挨著周濂月坐著的副導演適時地起身跟他換了位置,制片主任笑說過會兒就換回去,便在周濂月身旁坐了下來。

他給周濂月找了支煙,方低聲說:“邵家老二飛了葉子跟人姑娘玩兒……那姑娘有男朋友,不從,從別墅的三樓跳下去,摔殘了。邵從瑾正幫老二擦屁股呢,給了一大筆錢,要跟那姑娘私了。而且,據說還拍了那姑娘的照片,恩威並施,不怕人不從。”

周濂月心裏一凜,語氣倒是平淡的,笑問:“消息保真?”

制片主任笑說:“周總您剛進我們這行可能不了解,那邵老二什麽德性,我們這些跟邵家打慣交道的,一清二楚。”

周濂月笑說:“改日回北城,我請您單獨吃飯。”

制片主任忙說:“周總這就太客氣了,需要幫什麽忙,一句話的事。”

一頓飯,吃了兩小時方結束。

大家散了,一塊兒往外走,正好聽見餐廳大堂裏有人唱生日歌。

薛鞅笑說:“今兒有個演員過生日,我過去打聲招呼。周總,暫時失陪了。”

周濂月腳步頓了頓,往那群人裏瞧,不費力地便找見了南笳。

她白T牛仔褲的休閑裝束,頭發隨意地紮了一把,沒化妝,素凈漂亮的一張臉。

她明明正跟著大家一起拍掌唱生日歌,此刻卻不期然地轉過頭來。

與他的目光直直地對上。

周濂月瞧見她的笑容凝滯了一下,又倏忽地轉了回去。

什麽痕跡也沒留下。

只除了對視之後,那似乎無端地焦灼起來的空氣。

周濂月不著痕跡地呼了一口氣。

回到自己房間,周濂月脫了外套,松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一條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坐在沙發上抽煙。

過了會兒,他拿過手機,給小覃打了一個電話,叫她別驚動別人,請南笳上來一趟,有正事要說。

約莫等了十分鐘,有人敲門。

周濂月幾下碾滅了煙,起身快步朝門口走去,心裏略有幾分急切。

打開門,南笳就站在門口,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

周濂月往旁讓了讓,請她進來。

南笳進門,卻只站在玄關裏,不再往裏走,“周總找我什麽事?”

周濂月低頭看她,她低著頭,帽子和口罩幾乎將他打量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頓了頓,周濂月出聲:“找你確認個事。”

“你說。”

“邵從安,有沒有……”

南笳一頓,繼而擡起頭來,“有沒有什麽?”

周濂月盯著她明澈的眼睛,薄唇微抿。

有沒有拍過照片。

他驟然問不出口。

便搖了搖頭,“沒什麽。”

他伸手,握著把手將門打開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南笳莫名,卻沒多問。

點了點頭,再看他一眼,頓了一下,確定他不再說什麽,便轉身出去了。

鎖舌扣上,門“嗒”地一聲關上。

空氣裏仿佛還殘餘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雨洗過的橙花,清新而微苦。

——

五月,解文山過生日。

周濂月請他到近郊的餐廳吃晚飯。

那廚師的手藝很合解文山的脾性,兩人還就廚藝進行了一番交流。

吃完飯,周濂月請解文山到茶室去,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方硯臺送給他當禮物。

解文山是識貨的人,掂一掂便知這硯臺價格不菲,一時局促得很。

周濂月只說:“上回說的話有所冒犯,您就當是我賠罪。”

自那回在醫院碰面之後,這大半年的時間,周濂月再沒去主動找過解文山,只逢年過節地遣人將禮物送到。

解文山說:“你說的也都是實話,何來冒犯。”

解文山知道周濂月跟南笳已經斷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契機,他一個外人,也不便多問。

兩人喝著茶,氣氛很沈默。

解文山說:“你現在好像不習字了。”

周濂月淡淡地說:“靜不下心。”

解文山躊躇片刻,問道:“還是為了……”

周濂月不作聲。

片刻,他放了茶杯,起身走去置物架前。打開架子上的木匣,從裏面取出一顆子彈頭形狀的香,放入那黑玉雕刻的香爐頂端,摸出打火機,點燃。

煙霧緩緩向下流淌,變作瀑布,註入山底的泉中。

周濂月手指伸出去攔截那煙霧,它繞過他的手指,繼續往下淌。

空氣裏一股沈靜的木質調子的香味。

他有幾分恍惚。

想著上回南笳站在這同樣的位置,做同樣的動作。

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周濂月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電話響起。

他走回到茶桌邊,拿起手機接聽。

許助打來的,告訴他,人“請”到了。

周濂月平聲吩咐:“送到我這兒來。”

掛斷電話,周濂月轉而對解文山說道,“要處理點事兒,我派人先送您回去。”

約莫半小時,人到了。

幾個安保人員一路將人押到了後院裏。

周濂月蹺腿坐在露天沙發上,手裏夾著一支煙,他擡頭瞥了一眼,點了點頭,幾人松了手,退後一步。

邵從安神形狼狽。

他晚上剛到酒吧,車一停下,便有三四個人走近,畢恭畢敬地說周濂月想請他去聊聊。

邵從安問聊什麽。

他們說,你自己清楚。

邵從安心裏打鼓,就跟著上了車。

哪知道車一路往荒郊野嶺開,等他下了車,那幾人全然是另外一副態度,押解犯人似的,一路將他拖了進來。

邵從安罵罵咧咧:“操!有你這麽劫人的嗎?姓周的我告訴你,你這是犯法的!”

“犯法?”周濂月冷笑一聲,撳滅了煙,站起身,“我問你個事,你最好老實回答。”

“回答你媽……”

話音剛落,一人走過來將他兩臂一鉗,朝膝蓋彎一踢,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周濂月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給她拍過照片嗎?”

“給誰,什麽照片……”

鉗著他的那人,猛的一腳踹在他腰窩處,痛得他罵出一句。

周濂月冷聲道:“好好想。”

“我他媽……我得罪你了嗎?不能因為你的女人曾經跟過老子,你就……”

邵從安話沒說完。

周濂月蹲下,猛地一把拽住了他衣服的後領,直接往旁邊的景觀池裏一按。

邵從安掙紮,然而手臂被人箍住了,按在他腦後的手掌更帶了一股紋絲不動的狠勁兒。

邵從安起初還在憋氣,憋了二十秒不到,便憋不住了,一聲咳嗽,水登時從耳朵、鼻腔和口腔齊齊地往裏灌,肺和腦袋疼得幾近炸開。

過了片刻。

許助在旁,不得不上前提醒,“周總,要出人命了……”周濂月松了手,將邵從安的腦袋從水裏提出來,冷聲問:“想清楚了?”

邵從安猛地喘氣,幾乎將肺葉子都咳出來,耷拉在額前的頭發往下流水,迷住了眼睛,他瞇著眼去瞧,只覺得眼前的男人渾然一股戾氣,眼裏是嗜血的冷鷙。

仿佛,哪怕今晚上真要搞死他,他也在所不惜。

邵從安一個激靈,然而還沒開口,又被一把按進了水中。

這一回更漫長,他幾近窒息之時,才再度被提了出來。

頭頂周濂月聲音沈冷:“能說了?”

“能……能……”邵從安聲音啞得幾乎發不出。

他跪在地上,拍著胸口,拼命咳嗽,將嗆著的水都咳得嘔出來,方斷斷續續地說:“沒拍……從來沒拍過……拍了不給自己留了個把柄?人家反訴敲詐勒索,一告一個準。那都是我姐,我姐跟人談判的話術……”

邵從安擡頭,一邊咳嗽,一邊觀察周濂月的神情,又急急忙忙地補充:“我真沒說謊!周總能請我第一次,就一定能請我第二次不是……我總不至於連命都不要了……”

周濂月嫌惡地皺了皺眉。

許助叫人把邵從安架起來,押了出去。

周濂月走過去,拿起沙發上的外套,擦了擦手,淡淡地問:“那邊都準備好了?”

許助說:“準備好了。要叫他們行動麽?”

周濂月扔了外套,抽出襯衫下擺的一角,摘下眼鏡,擦拭方才濺上眼鏡的水。

“行動吧。”

——

消息傳來的時候,南笳正在卸妝。

陳田田打來的電話,激動地問她:“看新聞了嗎?”

“什麽新聞?”南笳將手機開了免提,對著鏡子,拿化妝棉輕輕擦去嘴唇上的口紅。

“邵從安!”陳田田幾乎語無倫次,“邵從安被抓了!他可能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準備逃往國外,結果出發之前就在家裏被逮捕了……”

南笳楞住。

趕緊手機,打開微博,熱搜第一便是。

點進去是警方藍底白字的通報,邵某安涉嫌強奸、故意傷害、吸毒及容留他人吸毒等被警方依法批捕。

南笳怔然地問道:“……田田,你信天降正義嗎?”

陳田田:“……什麽?”

“我不信。”

這正義必然不是天降。

否則怎會遲到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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