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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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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黑澤陣回身時, 結局早早落定。

北條夏樹圈著他的脖頸,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拂過對方的肩線,不說話了, 無比納悶地想:“怎麽能比我墊了肩還寬?”

雖然提要求的時候順暢絲滑, 但事實上,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背。

森先生也沒有背過他。

一般‘監護人背小孩’這種劇情會發生在晚上/雪夜/雨夜,孩子突然發燒,焦慮的監護人背著孩子去醫院……但森先生棄醫從黑之前是個正經家庭醫生,這種程度的突發情況, 都不用出門,在家就可以處理得當。

今天沒下雨, 不久前倒是閃過雷光,天色依然陰沈, 山雨欲來。

北條夏樹多少覺得別扭, 稍微調整了下姿勢。

黑澤走得很穩, 也沒有因為背著他就慢下腳步。

“你的槍放在哪裏?”北條夏樹問。

黑澤:“你辦公室。”

夏樹:“?”

夏樹:“你知道我辦公室密碼?”

黑澤:“知道。”

夏樹:“……哦。”

他確實應該知道,很容易猜。

北條夏樹有個不錯的習慣,手機裏每個軟件的登錄密碼都不一樣,每張銀行卡的密碼也都不一樣。

而在《旅行青蛙》裏,通用密碼都是Gin的生日。

這一習慣無疑在此時幫了他一把,本該勃然大怒的銀發男人收斂克制,堪稱心平氣和地配合他的任性。

他背著北條夏樹, 幾分鐘後走到車邊,將他放下。

目的達到, 北條夏樹也不再繼續裝下去, 腳步輕快地開門上車。

只不過, 對方仍然餘怒未消,一路都沒說話。

這讓罪魁禍首北條君忐忑許久,時不時偷瞥一眼,拿不準對方現在到底有多氣,只好再搜腸刮肚地想一些餿主意。他冥思苦想十分鐘,把學習目標鎖定到太宰身上,連鄰居家的薩摩耶都能當範本了,那太宰應該多少也有可取之處。

北條夏樹懨懨地回憶著,撐著下巴,望向窗外。

眼睛掃到路邊賣花的年輕女孩時,眼神一亮。

“停一下!”他說。

黑澤陣掃他一眼,眉心郁結,依言停車。

北條夏樹迅速穿過馬路,女孩車筐裏的花只留依稀幾朵,他抽了支玫瑰,見剩的不多,索性一道買下,接著對小姑娘溫和地笑一下:“要下雨了,早點回去吧。”

在對方受寵若驚的感謝中,他懷裏抱著那幾朵花,踩著綠燈的倒計時,小跑穿過斑馬線。

柔軟額發被跑動時的氣流掀起來,一翹一翹,像是靈活快樂的小狗耳朵。

幾步遠的地方有垃圾桶,北條夏樹毫不猶豫地擡手扔掉其他的花束,只握著那支玫瑰,拉開副駕駛座的門。

他邀功似的往黑澤陣眼前一遞:“送你花。”

北條夏樹知道,一定會被拒絕——“無聊”、“拿走”,黑澤大概率不會賞它第二個眼神,他根本沒過對方會收,買花送花,只是為了傳達自己的誠懇認錯態度。

但出乎意料的,黑澤陣並未立刻回絕,瞥了玫瑰一眼,目光又落到他臉上。

他修長手指有規律地、輕輕地叩著方向盤,問:“另外那些呢?”

北條夏樹不假思索,自然地解釋道:“那些是贈品,不重要。”

不重要,不是他需要的,所以隨手丟了。

他答完,遲遲地琢磨了下這個問法,突然意識到什麽,哽住。

“難道,你更喜歡……”北條夏樹略顯驚訝,努力回憶,但實在叫不出另外那些花名,“呃……那個藍紫色的……郁金…呃,還是……”

壞了。夏

樹想。早知道先不扔了。

誰能想到,Top Killer先生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看都不看、果斷拒絕呢?

但以他那天可憐見的眼力,只認得出玫瑰,順手買下其他的,僅是順水推舟做件好心事,他習慣如此。

北條夏樹心虛,一本正經地解釋道:“玫瑰挺好的,我就想送你這個。”

這麽說著,他卻回頭看了眼剛剛丟花的垃圾桶,上車的腳步遲遲不動。

幾秒後,黑澤陣俯身,面無表情地接過了這支玫瑰。

他方才似乎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因為夏樹扔花的舉動感到半分不高興,不如說,恰恰相反,甚至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愉快。

銀發男人拆了透明包裝紙,單手點了點身側的座位,示意北條夏樹上車。

他緩緩低頭,慢條斯理地擺弄手中的花。

那支色彩明艷的玫瑰花,在他指間輕輕發抖,由於跟著賣花人風吹日曬了大半日,花葉的外緣稍顯萎靡。

北條夏樹坐上副駕駛,車門關上的砰聲,在寂靜的車內格外鮮明。

空氣仿佛也隨著緊閉的門而停止流動。

一反常態的,黑澤陣專心地把玩那支玫瑰,骨節分明的手指細細摩挲過每一片花瓣,如同愛撫情人的臉頰般溫柔繾綣。

那動作輕緩無比,卻令人莫名不寒而栗。

“早就告訴過你,外面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對方突然開口,陳述的語調。

進一步的,他猜到了北條夏樹未出口的話語,提前給出語氣冰冷的反駁:“而下一次,還是會重蹈覆轍。”

北條夏樹將剛開了個頭的氣音吞下去,保持安靜,乖順而無辜地回望他。

顯然,這些年裏,黑澤陣也對他那任性妄為的本性,有了相當程度的理解。他很擅長說好聽的話哄人高興,追著道歉也沒有半分心理包袱,並不覺得害羞——但他從來都不會改。

黑澤陣仍盯著掌中的玫瑰,指腹緩緩探入花心摩挲。

他的表情很淡,仿佛水洗過似的,不透一點負面情緒,卻依然壓迫感十足。

外面的天色愈加陰沈,黑壓壓的雲垂下來,雷光閃動,宣告一場翻天覆地的暴雨即將到來。

“不解釋麽?”

他冷淡地問,帶著不加掩飾的嘲意。

北條夏樹搖頭,慢吞吞地承認了:“你說得對,我就是這樣的人。不會乖乖待在你認為安全的地方,從來不遵從別人的指令,除了工作以外,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現在是,以後也是。……在這裏,我享有一些高於世界觀的特權,所以格外張狂。”

黑澤陣冷嗤一聲,收攏手指,花在他的手中顫顫巍巍。

他隨時可以碾碎淩磨了這支可憐的花,掐斷莖葉,蹂.躪花蕊,令它瓣瓣零落,哪裏都去不了,只能在沈默泣響中,無助地躺進他的手心。

從那山雨欲來的起手動作上看,他似乎確實準備這麽做。

尚且年幼的時候,黑澤陣握住伯.萊塔,對著傷害母親的男人連開三槍,自此迷戀上這種掌控感。

他的控制欲幾近病態,所有的事物運行有序,降低風險,不可脫軌;而他的寶物,必須牢牢地鎖於掌心,放置在垂眼就能看見、伸手即刻觸及的地方,否則,一刻不得安寧。

幾粒雨滴,落到透明車窗上,彈出大雨的前奏曲。

雨滴敲窗的輕微響動,倒是將車內凝滯的氣氛沖淡幾分。

北條夏樹抵著椅背,手掌借力起身,探過去,飛快地親了親他的嘴唇。

“不過,你再信我一次。”他眨眨眼睛,說,“我特別惜命,真的。我還想跟你一起去北海道滑雪場吃黃油土豆呢,你去過北海道麽?”

經他這麽一打斷,黑澤的動作霎時凝滯住。

他盯著夏樹,車內昏暗,襯得冰冷的眸光尤為攝人心魄。

良久,對方把花往中控臺上一丟,手掌重新放上方向盤,咬牙切齒地答道:“沒有。”

那語氣依舊硬邦邦的,卻沒有方才那麽危險了。

保時捷356A被重新啟動。

等回到黑澤居處的時候,醞釀已久的雨,終於淅瀝瀝的落下。

北條夏樹隨手處理今日炸彈案的後續:抹去一些監控影像、吩咐善後組將警方的註意禍水東引、讓幾個人代替自己出面配合調查和采訪,繼續塑造純良無辜的玩具廠形象……

做完這一切,沒花多少時間,畢竟他是只會指指點點的Boss。Boss一張嘴,手下跑斷腿。

但黑澤陣很忙,爭分奪秒地處理工作,為維持這個不靠譜組織的運行殫精竭慮。

北條夏樹打開電視,看了會兒,覺得沒意思。

於是脫了鞋,躺到沙發上,腦袋靠著沙發扶手,盯著黑澤陣看。

“在組織工作沒什麽前途。”他看了半天,突然提議道,“要不要加入Port Mafia?雖然是黑手黨,但也是正規企業,會納稅的那種。”

黑澤陣嘲諷地笑了聲,問:“你在另一個世界的組織?”

夏樹糾正:“算是吧,不過組織不是我的。”

黑澤:“那你是什麽。”

夏樹:“首領是我監護人,你可以尊稱我為少主。”

黑澤:“哦。”

夏樹扯淡:“怎麽?不足以打動你嗎?那你等著,我回去讓森先生下臺。虎父無犬子,黑手黨的孩子天生會篡位。”

黑澤陣接著忙,不搭理他。

見他沈著臉,北條夏樹決定安靜20分鐘,過會兒再吵他。

電視機裏還在放叫人看不懂的愛恨情仇,光是瞥一眼,他就覺得沒意思,任熒幕中的主角在那獨自哀怨憂郁。

感覺不說話很久了,但掛鐘告訴他,這才過去3分鐘。

北條夏樹擺好靠枕,充作枕頭,徹底躺平,閉目養神。

片刻後,再看一眼鐘面,過去7分鐘了。

他憤憤地重新閉上眼睛,以前都沒覺得時間那麽長。

窗外雨聲是天然的白噪音,伴著屋內窸窣響動,十分催眠。

北條夏樹深呼吸幾次,一陣乏意上湧。

他決定休息一會兒。

不多時,他睡著了,淺眠,對於周遭發生的一切,尚且有著模糊的感知。

於是,當黑澤陣走過來的時候,他也聽到了椅子被推開的聲響,以及腳步聲。極其輕微細小,自然地融進周圍的雜音中。

對方在他邊上坐下,哪怕閉著眼睛,他也能感覺到,那黏重冰冷的視線,正凝在自己的身上。

北條夏樹保持平穩的呼吸,繼續裝睡。

他非常擅長裝睡,自小如此,技藝精湛,甚至能三番兩次騙過森先生。

粗糲的指腹,搭上他的脖頸皮膚,觸感溫涼。

對方碰了碰他的傷口,那道刀傷實在細窄,早早止血愈合,過幾天便會掉痂。

黑澤的動作很輕。

好癢。

想躲開。

然而,在這樣的觸碰下,北條夏樹仍能按兵不動,接著假寐。

這一招似乎迷惑了對方,他默不作聲地抽回手,大概是不想吵醒他。

但沒過幾秒鐘,黑澤陣的手指又貼上他頸側的動脈,僅僅是搭在那裏,一動不動,感受著脈搏。

——仿佛在用指腹皮肉,聽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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