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 他們又就著另一種可能性“世界融合是更高位面的授意”聊了片刻，聊得很認真，不知不覺便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這場對話假如被什麽人竊聽, 那麽竊聽者顯然會覺得這是兩個精神狀態相當堪憂的神經病。

他們竟然在一本正經地聊世界融合、高維降臨……等話題。

不過, 北條夏樹的電話顯然是不可能被竊聽的，他十分愉快地掛斷, 上樓走到客廳角落，開始對著全息艙走神。

他需要進行更多嘗試與探索。

於是他給太宰發了個消息：【進游戲了, 三天後沒出來，就是出事了。】

言下之意, 記得來撈人。

而太宰治這人向來損得很, 飛速回覆：【一路走好[蠟燭][蠟燭][蠟燭][雙手合十][雙手合十]】

北條夏樹：“……”

神經病！

他坐進游戲艙, 戴好頭盔，啟動設備。

【是否開始游戲？[Y/N]】

【Yes】

……

再度睜眼時, 北條夏樹出現在保時捷的後座。

他有點懵, 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登錄地點會是這裏；再轉念一想，上次是車上突然下線的, 這倒也算有始有終。

“大哥, 波本那邊說……”

伏特加正在向黑澤陣匯報什麽，剛開了個頭，語調驟然升高，“……Bo、Boss？！”

北條夏樹第一反應是掩飾自己的真容，不過他馬上感覺到肩膀上的重量……行吧, 那醜得要命的青蛙頭套又自動戴上了, 倒也是一種保護措施。

“嗯。”他淡定地答道, “不用在意我。”

伏特加唯唯諾諾地應了聲“好”, 看向黑澤陣。

而黑澤擡起頭，盯著後視鏡反射的人影，漫不經意道：“繼續說。”

於是，伏特加花了幾秒鐘回憶自己匯報到哪裏，再續上話茬。

北條夏樹一開始沒太聽明白，他是個合格的甩手掌櫃，只會像頤指氣使的sb甲方那樣對屬下發號施令，從來沒去了解過組織成員是怎麽執行任務的——就算有意了解，也只能看到小動物做游戲，難以推測它們具體在做什麽。

過了幾分鐘，他反應過來了：組織是作風更低調、內部結構更簡單的黑手黨。

發現幹回老本行，北條夏樹對此興致缺缺。

他以頭套為遮掩，悄悄觀察黑澤陣。

對於一個真正的游戲宅來說，紙片人變成真人，跨度還那麽大，是件相當勸退的事；但北條夏樹大部分時候不把人當人，所以變人一事，倒也還好……

……但是琴蛙，真的比琴酒可愛很多。

綠色的棺材臉，不耐煩的三角眼。

Q彈的肚皮和小短腿，還有努力的細爪爪。

長成這個樣子，做什麽都會讓人覺得可愛至極，生氣也是。

再看一眼真正的Gin。

銀發殺手，身量比他高，不管生不生氣，都無法與‘可愛’這個詞掛上邊。

他看著看著，想嘆氣了。

唉。小琴蛙。

一下午，北條夏樹跟著黑澤陣輾轉了兩個地方，姍姍回到對方的居處。

“什麽時候走？”他問。

他問得實在克制，正在滿屋子亂竄的北條夏樹沒能聽出言下之意，隨意答道：“應該能待一兩天吧。”

距離明天上班還有十多個小時。

北條夏樹在黑澤的儲物間中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把極其鋒利的短.刀，這刀如同主人Gin一般，出鞘時閃著森森寒氣。

他把袖子卷上去，拿刀對著手臂比劃，輕輕劃了一下。

一道細長的刀傷出現在小臂內側，血液爭前恐後地湧出來，沿著手臂一路下行，與白皙皮膚色彩對比強烈。

看來刀刃比想象的還要尖利。他擡掌捂住傷口。

“……你在做什麽。”

一道清冽的嗓音自身後傳來，縈著幾分山雨欲來的意味。

北條夏樹轉頭，對上他冰冷的綠眸，解釋道：“啊，我……”

發現一時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他沈默的幾秒中，對方擡手拿了紗布和繃帶，蹲下身，命令道：“伸出來。”

繃帶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一些討人厭的家夥。

北條夏樹十分嫌棄地開口：“我……”

——不要繃帶！不要繃帶！

風水輪流轉，就像他當初rua琴蛙的時候完全不尊重小呱的意見那樣，現在試圖拒絕琴酒也是沒有用的。

見他實在磨蹭，黑澤直接拽過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處理起來。

動作間，男人的指尖摩挲過手臂內側皮肉，泛開一陣酥麻的癢意。

他的手指不自覺蜷起。

北條夏樹安靜下來，移開視線，鎮定了幾秒鐘，再轉回來，看著自己的小臂。

半晌，他突然樂了：“我這樣像不像失戀自殘的非主流國中生？”

黑澤陣：“……”

沒有娛樂生活的銀發殺手自然無法理解他在莫名其妙地開心些什麽，面無表情地將繃帶固定好，把短刀收起來，提著人的後領、絲毫不留情面地丟出儲物間。

北條夏樹不服氣，不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只身走入衛生間，將門反鎖。

【是否退出游戲？[Y/N]】

退出。

全息艙中，他摘下頭盔，觀察自己手臂剛剛劃傷的位置。

有一道極淺的、又細又長的疤痕印，顯然愈合已久，由於它太過細窄，不對著光，甚至難以觀察到。

有兩種可能。

1.異世界的時間線位於過去，他回到過去，真實地受過傷，且痊愈了許久

2.自高維世界向下降臨，自帶愈合buff外掛

他尚且不能確定兩個世界是會融合，還是以另外的方式共生；不過從直覺上來說，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觀察完，北條夏樹再度戴上頭盔，回到游戲中，若無其事地從洗手間中走出來。

每次登錄，游戲系統面板總會持續一段時間才消失，如同真正的全息游戲。

右上角的時間，是12月31日。

夏樹若有所思：“……明天新年了？”

黑澤陣：“好像是。”

“那我們去超市買點吃的跨年吧。”他自然而然地提議，“怎麽樣？”

黑澤：“哦。”

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對方倒是向來願意遷就他，起身，從衣架上撈了件外套，而北條夏樹蹲在門口換鞋。

黑澤陣上下掃視他，問：“外套呢？”

上次登錄的時候，還是秋天，風衣、針織衫和襯衫足夠禦寒了，他再次出現還是穿著那一身白送的‘新手套裝’。

一下午都在開著暖氣的車上，下車上樓也相當迅速，感覺不到冷氣，北條夏樹對季節變化完全沒有認知。

然而現在是晚上，降溫降得厲害。

“要什麽外……”

北條夏樹推門，十分坦蕩地說著——然而門剛開，正對著的小窗吹來一陣能把人凍成冰坨的冬風，他打了個冷戰，立刻反手把門關上。

“……當然要外套。”他斬釘截鐵地說。

接著打開系統商城。

他把商城中的冬裝分類，每個都點了一遍【確認購買】。

【購買失敗！】

【購買失敗！】

……

【購買成功！】

一條紅圍巾突然出現，掉到他手上。

北條夏樹：“……”

宇宙蛙蛙升華.jpg

北條夏樹抿了下唇，看向黑澤陣。

在對方戲謔的眼神中，他不太好意思地開口：“沒有帶冬天的，借我外套。”

黑澤陣不置可否，邁開長腿轉身回房間，去而覆返時，丟給他一件黑色大衣……還是熟悉的風衣款，和春秋的常服沒什麽區別。

他迅速穿上，順帶把圍巾胡亂裹好，然後跟著黑澤陣下樓。

等出了門，才發現這衣服寬大得過分，哪怕腰帶系緊了，也有種隱約的漏風感。

“咻——”

遠遠傳來煙花破空的聲音。

擡起頭看，近的是昏黃路燈，遙遙映襯著夜空中綻放的璀璨花團。

盯著那煙花，北條夏樹原地駐足了幾秒鐘，再快步趕上銀發男人的腳步。

他踩著黑澤陣被路燈拖得長長的影子，三步並做兩步，小跑追到他的身邊：“你等等我。去哪裏？”

黑澤陣：“超市。”

北條夏樹恍然大悟：“……是哦，我提議要去的。”

黑澤陣瞥他一眼，眼中的嫌棄不言而喻。

北條夏樹在內心悄悄地罵罵咧咧，雙手插兜取暖，突然摸到了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做工有些粗糙。

他拿出來打量：“嗯……是火柴盒？”

想起來了。

由於他經常在打火機上惡作劇，比如說點火的時候彈出來一枚三葉草……多次被捉弄的黑澤陣，舍棄了翻蓋火機，轉用火柴盒。

這顯然是更明智的選擇，雖然失去了手感，但打火機不慎遺失有被提取到指紋的風險，火柴盒則穩妥太多。

北條夏樹取出來，劃了一根，吹滅。

凍得人發抖的冬天，火柴盒，如果再加上一個雪夜，童話要素就齊全了。

他想了想，攔下黑澤，擡手又劃了一根火柴。紅圍巾烘著他的皮膚，白皙中透出幾分粉潤。

對方不明所以，平靜垂眸，綠眸同這冷夜一般冰涼。頭頂的燈光描在他的深挺輪廓上，顯得下頜折角愈發淩厲。

“能實現心願的神奇火柴。”北條夏樹一本正經地胡說，擡手把那一簇微弱的橙火遞過去，笑道，“許願，然後吹滅它。”

黑澤陣盯著他看了片刻，唇線平直，顯然是不準備買賬。

盡管有手掌護著，小火苗在凜冽冬風中，依然越來越微弱，頃刻間，只剩下附在火柴頭上的那一層薄火。

而正當夏樹準備把它揮滅丟掉的時候——

黑澤陣彎腰，吹滅了那層在光下虛弱到幾乎看不見的火光。

北條夏樹稍顯驚訝：“……”

他楞了幾秒鐘，擡頭，問：“願望呢？”

剛剛還願意陪他玩無聊把戲的銀發殺手，默不作聲地攏了下風衣立領，繼續往前走，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北條夏樹偏要追問：“什麽？”

夏樹：“你的願望到底是什麽？”

夏樹：“悶著才沒人知道，說出來才會靈。”

夏樹：“餵——”

黑澤陣冷淡開口，斥責道：“吵死了。”

北條夏樹：“……”

他接著在內心罵罵咧咧，面上故作高冷地與對方並排前行，他觀察周圍的街景，腦袋裏都是亂七八糟的搗亂想法，每個都躍躍欲試，他對這個異世界充滿了探索欲——因此也就沒有註意到，黑澤陣時不時垂下目光，看著他頭頂的發旋、柔軟的臉頰，以及被風吹紅的耳垂。

又是一陣遙遠的煙花聲，乘著冷風，自遠處而來。

“咻——”、“砰——”

漸漸弱下去。

黑澤陣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已經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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