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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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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亞蘭的視線,伊芮絲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臂關節偏上一點的地方,是靠著身體的這一邊,不容易被別人看到的內側。

下一秒,當一片密密麻麻的月牙形青紫色的瘀傷闖入眼中,她的瞳孔瞬間緊縮。

她立馬想把慘烈的手臂藏起來,可她使不上勁兒,也掙脫不開亞蘭的手。

伊芮絲咽下一口唾沫。

她知道自己不得不直視問題了,可……這屬於不在備考範圍內的超綱題。

伊芮絲沒有準備,以前也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所以她答得結結巴巴的,一聽上去就知是謊言。

“就……剛才摔的。”

亞蘭沒有說話。

他直直地註視著她,神色凝重,眼眸中的水綠凝成了墨綠,猶如深潭,能從頭到腳地淹沒她。

心虛的伊芮絲避開了他譴責的目光,輕咳一聲,打算糊弄過去。

她故作輕松地說:“當看到淑女不想回答令她尷尬的問題時,紳士應該自然地轉移話題。”

伊芮絲沒能糊弄過去。

見她打馬虎眼,亞蘭的臉色更沈,眉頭皺也得更深了,能夾死蒼蠅,之後他更是毫無預兆地突然往她的方向靠近,還不說一句話。

伊芮絲完全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當本屬於她的空間被侵占,整個人幾乎被男人的氣息裹住,伊芮絲頓時屏住了呼吸,緊張得不能自己。

她下意識往後躲去,背卻撞進了海綿做的椅背,絲絲縷縷憂懼的情緒從心頭冒了出來,腦海甚至開始預演各種最糟糕的情況。

而就在這時,亞蘭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冒犯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亞蘭抓住了伊芮絲的右手手腕。

而像是正在幹壞事的小賊被捉住,很有做賊心虛那點意思,伊芮絲下意識松開了死死摳入掌心的指甲。

這麽一松,亞蘭果不其然地看見了深深刻入掌心的月牙形印記。

新鮮的,發紅的,來不及變得青紫。

於是謎團立馬就解開了。

“……”

其實亞蘭之前就發現了。

——伊芮絲有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

每當他靠近她的時候,她的右手總會不由自主地抓住左手手臂。

彼時他只以為她可能是在害羞,畢竟她的臉龐的確是粉撲撲的。對於女孩子來說,這實在算不上太奇怪的舉止。

亞蘭忍不住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啊……我頭發還是濕的,好冷好冷。”

“伊芮絲。”

“天色也不晚了,今天就早點休息吧。”

“……”

伊芮絲一個勁兒地打馬虎眼,亞蘭也跟她犟上了。

空間忽然安靜下來,仿佛是一個無聲的角逐臺,比比看先服輸的人是誰。

——輸的人是伊芮絲。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後,她一直在看天花板的視線終於掉了下來,和亞蘭直直對視。

“就是個小習慣。”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還笑了笑,企圖以輕松的笑容把事情簡單化:“不要太擔心,就跟很多人緊張的時候就會咬指甲一樣,都是一樣的小毛病。”

亞蘭不認為這是普通的小毛病,他認為這完全是自殘的表現了,他實在忍不住地為她而心痛。

“跟我在一起……你會緊張嗎?”

伊芮絲聳聳肩,編不出最佳謊言的她決定實話實說:“當然,畢竟我沒有辦法得知你是不是也對我打著什麽歪主意。”

她故意很有心機地用了“也”字。

而搶在她與亞蘭的信任危機誕生以前,仿佛徹底放下了對亞蘭的戒心,伊芮絲擡起右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臉蛋。

“但經過我的鑒定,亞蘭是善良的好人。”

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語氣特別得意,驕傲的小鼻子能沖到天上去,像是認為自己是被亞蘭寵在心尖上的人。

“不僅不會傷害我,還對我特別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如同最心愛的姑娘嬌笑著撲進了懷裏。

面對這樣的伊芮絲,亞蘭無法再擺出一張冷臉。

他嘆聲道:

“那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

“如果我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你告訴我,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好。”

“我答應你。”

伊芮絲一口應下。

但接著,似有點難為情,她的眼神滑開了,音量也減了下來。

“所以……亞蘭能退開一點嗎?”

垂下的眼睫毛輕輕顫抖,足以透露出她此時此刻緊張的情緒。

“坦白說,我們離得太近了,其實我現在很緊張。”

而不知道為什麽,把心裏話說出來的一瞬間,伊芮絲好像不那麽緊張了,起碼心裏承受的壓力沒有之前那麽大了。

亞蘭的冷臉則被她的話徹底被摧毀了。

當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幾乎懸空騎在伊芮絲的上方,嬌小的她被逼到了最裏的位置,整個人還完全被罩進了他的影子裏,亞蘭的臉頰頓時泛起可疑的紅暈。

尤其眼下伊芮絲衣不蔽體,僅僅用一塊浴巾裹住了身體。

亞蘭甚至能看到有一顆水珠從她的發尾滴落,掉在了光裸的肩膀上,在柔軟且豐滿的雪白珍珠上滾落,最後滑進了致命的溝谷中。

亞蘭的喉結滾動。

下一秒,他突然回神,仿佛踩到了地雷,他瞬間退開,還把後面的桌子給撞倒了,小桌上的東西稀裏嘩啦地跌了一地。

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收拾,還輕咳兩聲掩飾尷尬。

“……抱歉。”

伊芮絲說了聲沒事,彎下腰也想去幫忙。

卻聽到雷霆呵斥:

“坐好!別動!”

“哦!”

彎下身的伊芮絲反射性地猛地直起了身子。

亞蘭只隨便收拾了一下被撞倒的東西,先是給她包紮,做支撐固定。

但比起之前,他現在像是身後有豺狼虎豹在追,緊張得該死,不過足夠小心謹慎。

“好了。”

他呼出好長一口氣,如釋重負。

亞蘭半跪在地面的腿有點麻了,以致當他站起來、突然被伊芮絲拽了一下的時候,差點撞上她。

驚亂之下他好不容易找到椅背作為支點定住,亞蘭的心飛起又落下,慶幸還好沒有撞到她的傷口。

“亞蘭,你明天不要去城鎮了,好不好?”

伊芮絲問的是“好不好”,可全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對她說出“不好”。

分明是一個疑問句,本質卻是祈使句。

亞蘭抿唇,他想站直身體,起碼能離伊芮絲遠一點,可她卻用無比狡猾的方式控制住了他——就是看死了他不敢碰到她受傷的地方,以此來牽制他的動作。

亞蘭無法對她說出“不好”,於是他試圖和她講道理:

“你需要醫生。”

“我不需要醫生,我有亞蘭就夠了。”

亞蘭不想答應她。

但被她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盯著,似乎什麽不合理的事情都能答應她。

亞蘭戰術性地轉移話題。

“……先把頭發擦幹吧。”

“你先答應我。”

她不依不饒:“你向我保證,明天早上我一睜眼能看見你,你不會失蹤。”

亞蘭不想縱容她,他要堅守原則,不能由得她無理取鬧,不然以後會更要命。

於是他硬起心腸,拿開她僅憑拽住他衣袖便限制了他的行動的兩根手指,拿來幹凈的毛巾蓋在她的腦袋上。

“先擦頭發。”

伊芮絲想扯開毛巾,亞蘭的大掌卻按在了她的頭頂,打消了她的想法,從柔軟的白毛巾之下露出來的,是她不滿的臉龐和嘟起的嘴。

自從那顆該死的水珠從她的發尖掉了下來,還在他的眼前消失在了有點要命的地方,從那一刻起,亞蘭便知道自己的心裏藏了鬼念頭。

他越不想和伊芮絲接觸,接觸就越多。

亞蘭不知道這究竟是受刑還是福利,但他的心確確實實地跳得歡欣雀躍,又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痛苦。

好不容易才擦幹了濕漉漉的頭發,擺在他眼前的難題又變成了怎麽用衣服取代伊芮絲身上的浴巾。

最後協調的方案是亞蘭閉眼,聽從伊芮絲的指揮,輔助她把裙子穿上。

當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其它感知變得更加清晰了。

伴隨伊芮絲的靠近,甜得沁人心脾的百合香氣飄了過來,亞蘭知道這是由於她今天早上從他那裏要走的百合香皂。

他的腦袋因為過甜的幽香而昏漲時,冷不防聽到了浴巾和肌膚摩擦的微響,聽到浴巾落到長椅上的動靜。

相對應的畫面仿如鼓泡泡般,控制不住地冒出水面。

尤其當他發燙且敏感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伊芮絲涼絲絲的肌膚時,他仿佛連靈魂都輕顫了一下,有了觸感的畫面浮想聯翩。

看不到比看得到更磨人。

睜開眼時,大腦受視覺所限,可當失去了視覺,想象便猶如藤蔓一樣,無限綿延。

亞蘭臉上表現得沈穩沈著,心跳卻像是徹底瘋了一樣。

“不能睜開眼哦。”

亞蘭咽下一口唾沫,聲色微沙。

“……不睜。”

“絕對不能哦。”

“絕對不。”

比起提起提醒他,伊芮絲更像是在戲弄他。

即使亞蘭向她反覆承諾絕對不會睜眼,她也僅是用手掩住胸口,壓根不著急穿上裙子的樣子。

還繼續提高了尾音警告他,仿佛用香蕉釣猴子一樣。

“哪怕有惡魔在你耳邊低語,想方設法地蠱惑你,你也不能上當。”

“恩,不上當。”

伊芮絲挑眉。

能動彈的手抓住了亞蘭的手臂,借以支撐,從長椅上起了身,讓亞蘭稍微蹲下一點,她提腿擡腳,站進了裙擺宛如盛開花朵的花心裏。

她的視線則一直緊緊地盯住亞蘭的眼睛、他的臉龐,想從他的神情裏找到一絲破綻,卻意外地發現這家夥居然僅僅是臉稍微紅了一點,像是鐵壁,刀槍不入。

啊……明明脈搏跳得這麽快,皮膚都燙手了。

真能裝鎮靜。

可她就是要把他逼瘋,看他窘迫得不得了的樣子。

想到這裏,就算因為受傷的左腿站得不是太穩,伊芮絲仍踮起了腳,向他的臉湊近,然後對著他的眼睫毛用力吹了一口氣。

而她成功了。

亞蘭如他承諾的那樣,就算慌張得要命也堅持不張開眼睛,甚至一動不敢動。

可像是被如此簡單的一個小動作給徹底攻破了防線,他驚慌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警告她:

“伊芮絲!!”

伊芮絲裝得一手好無辜:

“我又不是偷親你,你生什麽氣?”

“……”

“還是你其實是在為我沒有偷親你在生氣呢?”

亞蘭真的快被她給折騰沒了。

他沒有說過一個求字,可他的每一個字音都像是在對她求饒:

“放過我吧……伊芮絲。”

伊芮絲偷笑。

往前湊的身體回到了本來的地方,她心情很好地把手塞進袖子裏,而就連她的聲音裏也能聽到笑意:

“好的,放過你。”

“現在請把裙子往上提。”

腦袋已經不能思考的亞蘭一聽到指令便機械式地照做。

“接下來請松手。”

亞蘭松手。

依然雙眼緊閉的他察覺到伊芮絲似乎轉過了身,他的小腿還被飛起的裙擺蹭到了,像是被羽毛給輕輕掃了一下。

“之後請收緊絲帶。”

“……”

“你不幫我收緊後衣襟嗎?”

“……”

伊芮絲等了又等,可後頭一點動靜都沒有,於是她轉過了頭。

亞蘭僵在了原地,五官都快皺成一團了,特別遲疑的樣子。

伊芮絲立馬意會。

她忍不住又偷偷笑了一下,之後趕緊斂起笑容,一本正經道:“我知道了,那我自己來吧。”

亞蘭的耳邊瞬間響起了骨頭斷掉的幻聽。

搶在幻聽成為事實以前,他趕緊道:“我來吧。”

“好的,你來。”

伊芮絲瞥向亞蘭依然閉得緊緊的、仿佛鎖死的鐵閂一般的雙眼,“但你真的不打算睜眼嗎?”

她又垂眸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背,接下來娓娓而來的聲音聽上去仿佛純潔羊羔的咩咩叫,實則為惡魔的低語。

“其實也不是裸露得很多。”

“最好還是不要……”

伊芮絲噴笑。

明明不過是暴露一點的晚禮服的程度,但……她也理解。畢竟這是個多看一眼她的肩膀都能面紅耳赤的家夥,要是看到她光裸的背說不好會直接原地融化。

她心裏頭明白了,嘴上卻故意不饒人。

她故作哀愁地說:“我有這麽不堪入目嗎?”

又搶在亞蘭開口之前,壞心眼地把他的解釋給堵了回去:“不睜眼也沒關系。”

接著,她牽起亞蘭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拉到了身後,像是折磨人一般故意磨他。

等他的臉龐似煮熟的蝦米一般紅的時候,才偷笑著幫助他讓他摸到了兩條尚未收緊的黑色絲帶,松開了手。

“我抓住頭發了,你拉吧。”

亞蘭的動作過於小心翼翼了,慢的有點過分。

伊芮絲倒一點都不著急,氣定神閑地耐心等他。

因為他再怎麽謹小慎微都好,也必定會遇見躲不開的難題。

正想著,難題就來了。

亞蘭:“合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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