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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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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的夫人舉辦的賞花會, 被邀請過來的家中多有一官半職,書香門第,再不濟也是家財萬貫。

這麽多人聚在此處, 剛才還談論著詩書才情,繁花似錦,只這一會兒的功夫, 視線便都看向了銀杏樹下的少年。

那真是位美極了的人兒,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有人驚艷於他的美貌, 也有人欣羨他的才情,卻沒有人走上去同他搭話, 就連府尹的千金同他說話都得不到理會, 何況是他們這些小官家的子女呢。

府尹盧慶只有這麽一個千金, 那是捧在手裏含在嘴裏的疼著,哪怕是趾高氣昂的周嫣也要在她面前俯首稱臣, 敢在盧府裏下她的面子, 恐怕也只有江公子一人了。

眾人默默看著,生怕盧小姐發作起來, 場面會不好看。

偏偏玉黎清就這麽走了過去,在盧素素面前旁若無人的同江公子交談起來, 看得人嘖嘖稱奇。

玉黎清沒心思在意別人的目光。今日是賞花會, 又不是格外嚴肅的宴席, 當然可以自由走動、交談。

反而是他們,偏要紮堆聚在這裏,直勾勾的盯著江昭元, 像欣賞什麽物件似的。

她站在江昭元身前, 替他擋下了大半的目光, 不悅問:“旁人昨日宿在書院,都托口信告訴家的裏人,你不回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還是我派人過去問了才知道。”

聽出她話中的關心,少年微微一笑,解釋說:“本是想回去的,那老先生不服輸,非拉著我再辯個高下。”

想起過來時月月同她說的,方才聽到旁人談論,玉黎清驚訝道:“和南籬先生辯學的是你?”

“嗯,我一直在辯壇上沒下來,這才沒得空讓人回去說一聲。”一夜未眠,只在早上淺眠了兩個時辰,養了養精神便來到此處。

夏末的風吹動著碧綠的銀杏葉,隨著沙沙的振動聲飄下幾片來,落在她肩膀上。

玉黎清斜過眼去,自己的手還沒擡起來,少年纖長的手指已經到了跟前,替她拂去了肩上的落葉,動作輕盈自然,像是做過了無數次。

她微微擡頭,看少年的視線聚焦在她肩膀上,陽光下,水潤的眸子透著琉璃般的淺灰色,夢幻而美麗。

察覺到她在看他的臉,江昭元壓抑著胸腔中湧動的喜悅,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昨夜沒回去,你是不是想我了?”

“咳咳。”玉黎清沒忍住,咳了一聲。

心湖泛起波瀾,一下一下往她胸腔上蕩,撩撥的她心臟發癢,忙小聲道:“別亂說,也不瞧瞧是什麽場合。”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像是忘記了旁邊還站著一個盧素素。

被這麽多人看,盧素素感覺臉上掛不住,主動插話說:“玉妹妹同江公子熟絡的很呢,怎麽也不替我引薦引薦?”

“哦。”玉黎清立馬回過神來,對江昭元介紹說:“這位是盧家的……”

盧素素挺直了腰身,嬌羞的看著少年的側顏,期待他能轉過來給自己看一個正臉。

可少年卻不耐煩的偏過身去,打斷道:“不必了,此處這麽多人,我還沒想挨個認識。”

前世身邊不是高官侯爵就是猛將奸佞,再不濟也是能力出眾的影衛殺手,這些公子小姐在他眼中不過是群軟弱又聒噪的綿羊,他還沒淪落到要結交廢物的地步。

“清清,我們走吧。”江昭元在她耳邊悄悄說,“南籬輸給我不少好東西,其中有一串紅珊瑚的手串,你戴著一定好看。”

“先別走。”玉黎清攔住他。

好生勸說道:“今日這賞花會是張夫人辦的,盧姐姐是府尹大人的千金,你就算不愛理人,也得來見過盧姐姐才好。”

一旁的盧素素忙跟著幫腔,“沒想到妹妹還是個識禮數的,方才是我怠慢妹妹了。”

別說是千金,就算是她的父親盧慶來了,江昭元都不一定願意見。

不過他是來找清清的,還是隨了她的意思吧。

少年不情願的轉過身來。

玉黎清為二人介紹,“這位是盧家的盧素素。”

站在少年身邊,玉黎清稍微加重了語氣,強調說:“這位是來崇文書院求學的,我的未婚夫,江昭元。”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驚訝,竊竊私語,盧素素更是變了臉色。

“他是你的,未婚夫?”

站在玉黎清身邊的少年內心竊喜,偷偷捏了她的袖子,像是故意要給人看到他們感情深厚一般。

“昭元他為人清冷,若是有禮數不周的地方,還請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見怪。”

玉黎清對著盧素素禮貌的屈身行禮,起身後又道,“我要和他去園子裏賞花,這處就讓給姐姐了,姐姐站了許久,快坐下歇會兒吧。”

“啊?”盧素素無言以對,合著她在這裏站了這麽久,是圖這幾個石凳子嗎?

玉黎清說完就帶著萬眾矚目的小公子走去了荷花池那邊,二人郎才女貌,遠遠看去,倒真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漸漸散開的眾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

“早聽說玉家小姐得了一門好姻緣,今日見了才知,這江公子才貌俱佳,打著燈籠都找不著這麽俊美的人兒了。”

“也不知道她玉家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能求來這麽一位好相公。”

“玉家妹妹人品貴重,我倒覺得江公子性情冷僻,孤傲,有些配不上玉妹妹。”

“玉黎清從小就愛鬧騰,七歲那年,我們還素不相識,我的風箏被吹斷了線,給她瞧見,二話不說就跑進林子裏去給我找了回來。就她那副熱心腸,再冷的心,也能被捂熱。”

“七歲的事兒你能記到現在,心裏難道沒有幾分情誼在?你要是早些去玉家提了親,咱們可就瞧不見今天這位江公子了。”

“哈哈哈,諸位說笑了。”

銀杏樹下,盧素素坐在江昭元坐過的石凳上,手臂嬌柔的支在石桌上,眼中看著園中景色,心思卻早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江昭元生的太美了,她只瞧了一眼,這心裏就怎麽也忘不掉了。

閑暇時讀過不少話本,總好奇話本裏寫的天仙般的人物能長成什麽模樣,今日見了江昭元才知道九霄寒天上的仙人生得何等美貌。

越想越覺得可惜,可惜之餘還有些嫉妒。

喃喃道:“那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公子,怎麽就給了玉黎清了。”

暗自低嘆時,迎面走來一人,說道:“妹妹有什麽好生氣的,瞧著江公子年紀不大,定是家裏人硬生生安排了這樁親事,不然他侯府出身,怎麽可能會配一個商賈之女。”

盧素素擡起頭來,胡疑的看著她,“可你也是商賈之女。”

周嫣自然的坐在她身邊,隔著一張石桌獻言道:“我可不像她想攀高枝,也不像她不守章法、意氣用事,依我看,妹妹這樣的家世得嫁侯府高門才是理所應當。”

“哦?是嗎?”盧素素微笑起來。

瞧見盧素素很受用,周嫣繼續道:“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只要侯爺點了頭,江公子是娶玉黎清還是娶妹妹你,不都是一樣的。”

盧素素得意道:“我父親可是揚州府尹,他們玉家可是連個舉子都沒有,一家子做生意的,想攀上侯府的高枝雞犬升天,真是用心叵測。”

說到此處,鄙夷地搖搖頭。

周嫣順勢提議道:“既然如此,妹妹何不……取而代之?”

聽罷,盧素素心臟砰砰亂跳,害羞道:“可他比我小上兩歲呢。”

“這有什麽好顧忌的,玉黎清也比江公子大上半歲,只要有婚約在,年歲不成問題。”周嫣笑著說。

本就春心萌動的盧素素聽了周嫣的話後,臉上越發火熱。

不過多時,張夫人匆匆從前廳走了過來,著急道:“素素,你在這兒做什麽,羅家和文家的公子你還沒見過呢,快跟我過去瞧瞧。”

瞧見母女二人要說話,周嫣很識時務的站起身來告退。

待她走後,盧素素才道:“母親,您就別為女兒費心了。”

張夫人站在她身前,生了皺紋的臉越發憔悴,“你呀,眼光那麽高,都十七了還沒定下親事,我是從春天替你看到夏天,這都要入秋了,我能不著急嗎。”

盧素素擡起手來指著周嫣的背影說:“那周嫣比我還大幾個月,她家裏都不著急,我有什麽好著急的。”

張夫人皺眉道:“她家不著急,是自有她的好去處,你呀,快點跟我起來去見見二位公子。”

“女兒不想去。”盧素素坐在石凳上,纏著手絹不願起來,許久才羞澀道,“女兒心裏已經有了屬意的人。”

聞言,張夫人頓感喜悅,“是哪家公子?快告訴我為娘,若是他人品家世都過得去,為娘今天就去他府上見他爹娘。”

“就是那位……梁京來的江公子。”

——

盧家的府宅雖不比玉家的大,卻勝在花園景致繁多,不止有平地上的石徑花圃,還往高處假山上建了兩層觀景的閣樓。

閣樓三面掛著簾子,一面落著輕紗,坐在閣樓上向下俯瞰整個花園,便能瞧見那些坐在一起說笑的身影。

賞花會上男女同席,並不過多顧及男女之別,因此常有人借此生出感情,結下一段姻緣。

這觀景的閣樓本該是欣賞景色的好去處,附近卻少有人來,向來是上假山的臺階坡度過陡,爬上來的時候動作有些不雅觀,才讓人望而卻步。

玉黎清坐在閣樓裏,看著手腕上一圈熠熠生輝的珠串,驚嘆道:“這就是紅珊瑚?”

“喜歡嗎?”

少年坐在她身邊,看少女纖細白嫩的手腕上戴著這麽一串血紅色的珊瑚,襯得她肌膚白裏透紅,被遮在輕盈的飄袖下,更顯朦朧之美。

“喜歡。”玉黎清開心的點點頭。

她擡起頭來看著他,好奇問:“你和南籬先生辯學怎麽還帶輸東西的,他竟然舍得把這麽稀罕的物件拿來做賭註。”

少年無奈道:“本不想同他辯,他非要留我,不惜私下拿東西同我做賭註,我想著你戴這手串一定好看,才留下同他辯了一夜。”

昨日得知他不歸,玉黎清還想著今天見到了一定要同他耍耍小性子,不能給他好臉色看。

這會兒見到了人,又是二人獨處,她卻使不出脾氣來了。

關心道:“你一夜未眠,不困嗎?”

“困。”少年輕輕瞇起眼睛,探出一根手指從珠串和手腕間的縫隙穿過,勾著溫潤的珠串往自己跟前拉。

在手掌即將觸到他胸膛時,玉黎清才反應過來,使了些力氣制止了他的動作,道:“困了還不早些回去休息,來這兒找我做什麽。”

江昭元輕輕抿唇,垂眸道:“聽說賞花會上有不少富家子弟,我怕清清看上哪家的兒郎,轉眼就把我忘了。”

聞言,玉黎清感覺大受冒犯。

她向來不會帶著男女之情的心思與這些宴會上的人相交,雖然並非她所願,但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是有婚約的,怎麽可能同別的男子亂來,給家族蒙羞。

氣鼓鼓道:“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可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蘿蔔。”

少年微笑著,像是好奇也像是求問,“既不花心,那清清是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情種?”

這話說的,像是她多想和他成雙成對似的。

玉黎清才不上他的圈套,轉頭透過輕紗看向閣樓外,說道:“你不是困了嗎,怎麽還跟我說這麽多話。”

少年微微閉上眼睛,身子向前俯來,額頭抵在她肩膀上,囈語道:“我知道你想我。”

肩膀上壓來的重量讓人安心,玉黎清默默吞了下口水,嘴硬道:“誰想你了。”

少年嘴角勾笑,身子靠在她身上,心臟也因為有了依托而放松下來,一呼一吸之間,都能感受到心跳的湧動。

“方才你同盧素素說那些話,不就是告訴她,我是你的人,不許她招惹嗎?”

玉黎清理直氣壯道:“那是她先前對我發難,我又不是軟柿子,當然要給她點好看。”

“是嗎?”少年的語氣失落下來,“原來不是為了我啊。”

“額……”玉黎清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違心,她看到盧素素要請江昭元單獨去喝茶,心裏挺不舒服的,所以才過去說那些話。

這種心思,她自己知道就好,說給別人聽也太矯情了。

忽然,靠在她肩膀上的少年坐起身來,苦著小臉委屈道:“原來我一整夜沒回府,清清都不想我。”

江南風水養人,少年生的膚白玉潤,端坐一旁,肩寬腰窄,遠遠看著就是個精雕細琢的玉娃娃。

只是這玉娃娃面帶愁容,似是胸中酸澀難當,咬唇道:“早知道沒有人在乎我,也不知道活著有什麽意思。”

聞言,玉黎清立馬驚慌失措,改口道:“我有想你。”

少年轉過臉來看她,“有多想?”

“有那——麽想。”隨著漸漸拉長的聲音,玉黎清張開了手臂,合起手臂時不動聲色的抱住了少年的肩膀。

原本還打算流幾滴眼淚的少年,這會兒開心的嘴角都揚起來了。

默默抱了他一會兒,玉黎清松開手臂再看,這會兒他的臉不苦了,笑的格外甜。

真好哄。

晚些時候,盧府的下人在花園中間的空地上擺上了宴席,邀眾人赴宴。

宴席上眾人正在依次落座,已經坐下的,便同身側交好的人閑聊起來,一片輕松歡快的景象。

丫鬟引著玉黎清在位子上坐下,江昭元正要坐在她身邊,卻被盧府丫鬟攔下,意味不明的笑著說:“江公子,您的位置在那邊呢。”

玉黎清和江昭元順著丫鬟指的方向看過去,盧素素身邊有一個空位。

被人看著,盧素素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坐在椅子上撩發撥袖,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玉黎清莫名感覺不舒服。

雖然她不愛多想,可是剛才她都已經在眾人面前講明了她和江昭元的關系,盧府於情於理都應該安排他們兩個坐在一起,讓他坐去盧素素身邊是什麽意思。

“我要坐這兒。”江昭元不說廢話,直接坐在了玉黎清身邊。

丫鬟見狀,依舊笑盈盈的勸:“公子就別推辭了,這可是我們夫人和小姐的好意,夫人還特意拿了一壇梨花醉出來,就等著請公子去一同品嘗呢。”

嘰嘰喳喳的,吵的人心煩意亂。

江昭元心中升起不悅,側目而視,對丫鬟冷言道:“你聽不懂人話?”

俊美的小公子一舉一動都是好看的,連說話的聲音都悅耳動聽,只是這聲音冷下來後,聽在耳朵裏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丫鬟這才收斂了笑容,為難道:“公子,這個位置已經有人了,您貿然要換座位,那別的位置也要一一調換,我們不好跟其他的客人交代呀。”

話裏話外都敲定了,非要江昭元去坐在那裏不可。

江昭元的耐心已經耗盡,攥起拳頭,站起身來,正要說些什麽,被一旁的玉黎清起身打斷。

“算了。”玉黎清拉拉他的袖子,小聲道,“別跟他們計較,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主子的意思不好違背。”

丫鬟微笑說:“還是玉小姐通情理,人都說玉小姐脾氣是最好的,自然能體諒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玉黎清輕輕對她點了下頭。

從座位上走出來,對江昭元道:“我們走吧。”

江昭元看著她,眼睛亮閃閃的,乖巧的跟過去,二人一同離席。

“誒?”看到人走了,丫鬟這才知道厲害,忙追上去勸人留下,“玉小姐,江公子,是我們招待不周,我這就去請示夫人,你們別走啊。”

玉黎清一把抓住江昭元的手,像是護著自己的所有物。

她甚少給人甩臉色,今天卻是怎麽也忍不住了,“連個座位都安排不明白,這宴席也沒什麽好待的,我們就不在這兒給夫人添麻煩了。”

快要走到前廳,身後追來一人,“二位留步。”

那聲音比幾個丫鬟要年老些,玉黎清有所反應,回身見是張夫人,才停下步伐,松了江昭元的手,對她行禮。

“見過夫人。”

張夫人走到她面前來,慈愛的笑著問:“這是怎麽了,酒菜還沒上呢,就著急要走了?”

玉黎清只得解釋說:“昭元他昨日同南籬先生辯學,一整夜都不得休息,這會兒正犯困,怕是吃不了夫人的好酒了。”

若這位張夫人是個好相與的,聽出他們想走,應該不會強留。

玉黎清的餘光關註著江昭元,張夫人的視線也從她身上轉到了江昭元那裏,上下打量著面容精致,身形勻稱的少年,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這下更不肯讓他們走了。

張夫人挽留說:“既然都來了,怎麽能不嘗嘗我珍藏的梨花醉呢,等喝完再走也不遲啊。”

玉黎清很想帶著江昭元一走了之,可又不能得罪了府尹的夫人,給父親惹麻煩。

只得委婉道:“多謝夫人好意,只是昭元他實在困倦,我若不在一旁照顧,只怕他能當場睡過去,要給各位看笑話了。”

“好說好說。”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張夫人趕忙點頭,吩咐下人,“小翠,去把江公子的位置和玉小姐安排在一起。”

“是。”丫鬟俯身下去。

“那就請二位回席上去坐吧。”張夫人伸手請他們過去。

面對長輩的要求,玉黎清不好拒絕,只能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江昭元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們回府吧,這個張氏居心叵測,一定別有用心。”

“我也覺出來了。”玉黎清無奈道,“但她是府尹的夫人,不好不給她面子,而且今天宴席上這麽多人,要是咱們走了,她在背後說些不好的話,咱們可就倒黴了。”

江昭元沈默了。

他不像清清一樣有那麽多牽掛,會選擇委曲求全。若是他孤身前來,要被人這樣算計,這席上的人,他能殺的一個不剩。

看著走在他身前的少女,即將落下的夕陽光輝照在她的發絲上,描摹出一圈金燦燦的輪廓,搖曳的耳墜閃著晶瑩的光澤,晃在他眼睛裏,一下一下牽動他的心跳。

他總是學不會與人共情,這會兒也自私的覺得清清明明知道張氏對他有圖謀,還為了不給父親添麻煩而帶他回去,是將玉家看的比他還重。

可是,她走在他前面。

就好像是知道前面有危險,故意走在前面替他擋下一切似的。

他並不需要她的保護,可仍然會為這點細枝末節的小心思而心動。

從來沒有人向她一樣給過他一點像樣的安全感,他孤身走過了那麽多年,早已經習慣了用自己的手段讓自己安心。

而現在,只是走在她身後,便足以讓他感受到自己在清清心中的分量,因此而竊喜。

張夫人走在最前面,和二人拉開一段距離,回到席上便見盧素素眼巴巴的看著她,嬌嗔道:“母親~”

張夫人從她身邊經過,微笑著輕拍她的肩膀,“別擔心,母親都給你安排好了。”

等看到跟在母親身後走來的江昭元時,盧素素立馬收起了和母親撒嬌的模樣,扮作矜持的淑女,端坐在椅子上。

小翠在一旁為二人指引,“玉小姐,您就坐在這兒吧。”

又為江昭元拉開椅子,恭敬道:“江公子,請坐。”

這回是把玉黎清添在江昭元身旁了,只是江昭元還是要坐在盧素素身邊。

玉黎清無奈的輕嘆了一聲。

這母女兩人到底在想什麽,江昭元可是有婚約在身的,總不會是圖他美貌,特意這麽安排就是為了讓盧素素看個夠?

江昭元不願意落座,表情冷傲,眼神好像很兇,一直看著玉黎清。

玉黎清順勢道:“既然你這麽喜歡我這個位置,那我們換著坐吧?”

說著就過去坐在了盧素素身邊的位置,還笑著和她打招呼,“盧姐姐還真是疼愛我,竟然把我安排在這麽好的位置,我真是愧不敢當。”

盧素素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心道真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自己坐過來還當是別人請她過來的。

咬牙切齒說:“你……”

玉黎清激動的打斷她:“姐姐什麽都別說了,等會兒上了梨花醉,妹妹我一定敬你兩杯,表一表謝意。”

看著清清玩的這麽開心,江昭元這才坐下來。

等人都落座,丫鬟們端了酒菜上來,因著是賞花會,招待用的菜肴都格外清淡,還有幾道用時令花卉做的清口小菜,別出心裁。

張夫人坐在主位上,慈愛的微笑著同眾人吃酒,也不說什麽大道理,只讓眾人盡興。

喝完一杯酒,對江昭元道:“早聽說崇文書院有一位天資聰穎的公子,沒想到今日有幸請到我們府上來,我敬公子一杯,祝願公子學業有成,仕途通達。”

說完,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江昭元嫌棄的看了她一眼,區區一個府尹夫人,真把自己當成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了。

礙於玉黎清的顏面,他只對張氏點了一下頭,卻連半點要碰酒杯的意思都沒有。

張夫人尷尬的笑著,偷偷給女兒使了個眼色。

盧素素早就因為玉黎清橫插在兩人中間感到不滿了,得到母親的提醒,斟了滿滿一杯梨花醉,起身走到江昭元身邊。

捏著嗓子細聲道:“聽聞公子與南籬先生辯學連勝三場,小女子特來敬酒一杯,恭喜公子。”

“嗯,放那兒吧。”江昭元隨手指了個位置,不耐煩道。

“這是小女子的心意,公子不親自接下嗎?”盧素素一邊說著,一邊把酒往他面前送,嬌聲道,“這麽多人看著,公子忍心讓我久等?”

江昭元的心裏一片冷漠,冷冰冰的,連臺都看她一眼都覺得浪費力氣。

知她也是個聽不懂人話的,便不再多費口舌,任她傻楞楞的在一旁站著,讓眾人旁觀。

盧素素是個愛面子的,等了一會兒不見少年接她的敬酒,被多少雙眼睛盯著,越發覺得羞恥,可又要強,不肯無功而返 。

“真是不巧了。”

玉黎清笑著起身,替這尷尬的局面打了個圓場。

她擠到兩人中間去,捏了酒杯拿到自己手裏,說道:“昭元昨夜未眠,身子有些困乏,這杯酒既然是盧姐姐的一片心意,那我就替未來夫君受了姐姐的敬酒。”

說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你!”三番兩次被好事,盧素素又羞又氣。

旁人瞧著,只覺玉黎清憨直可愛,一個小女子竟敢替男子應酒,忍不住嗤笑兩聲。

“真是好酒。”玉黎清咽下酒水,誇了一聲。

說完默默咬舌頭。辣死了辣死了。

見盧素素還杵在這兒不肯走,她熱情道:“敬酒已經喝了,盧姐姐快回去坐著吧,難為你一番心意。”

盧素素憤憤的看著她,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玉黎清頭腦有些發暈,細細思索自己哪裏做的不對,低頭才發現江昭元桌上還有一杯酒,恍然大悟,“哦,還杯算是夫人敬的,也由我來代勞吧。”

說著,端起來一飲而盡。

“誒。”坐在對面的池月見狀,著急的要站起身來,身旁的池殷拉住了她。

“安心坐著。”

池月緊張道:“兄長你也知道,清兒她根本不會喝酒。”

平日裏喝點果酒米酒還成,這樣經年釀造的梨花醉,她怎麽受得住。

池殷也有些擔心,但看到江昭元的視線一直落在玉黎清身上,便知她是有人護著的,安撫妹妹說:“有江公子在呢。”

池月著急道:“什麽江公子啊,連兩杯勁酒都接不住,還得要清兒替他出面。”

“他不能接,你還小,看不出來他們盧家母女的盤算。”池殷拍拍她的肩膀,“咱們靜觀其變就好,清兒心裏有數,咱們該相信她。”

聽了兄長的話,池月才重新坐穩。

果然,兩杯酒都喝了以後,盧素素再也沒借口再在江昭元身邊杵著,不情不願的坐了回去。

宴席上一切如常,熱鬧和氣。

玉黎清吃了幾口小菜,只覺得口裏發幹,想給自己倒杯茶,眼前卻暈暈乎乎的,握不住茶壺。

好像天地都在轉。

轉頭看盧素素,她也在轉。

玉黎清傻笑兩聲,回過頭去,吧唧吧唧吃著涼拌的花瓣,像極了一只沒捕到獵物,只能啃花草的小狐貍,看著有點可憐。

江昭元坐在她身側,並不動面前的菜肴,只托著半邊臉看醉紅了臉的清清。

喝了兩杯酒,眼睛都失焦了,也不吵不鬧,只乖乖的坐著吃東西,真是可愛。

等她吃飽了,才停下手上的動作。這時宴席也已接近尾聲。

江昭元走到她身邊,在她面前半蹲下身,拍拍她的後背,“清清?”

“嗯——”玉黎清一臉醉紅,拖著慵懶的長音,楞楞的轉過臉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江昭元在她面前伸出兩個手指,溫柔問:“這是幾?”

玉黎清慢悠悠的伸處手把他的手指攥住,裝作兇狠道:“我的!”

喊出來卻是奶聲奶氣的。

“對,是你的。”江昭元輕笑一聲,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這般濃情蜜意,也不避著旁人。席上眾人瞧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坐的最近的盧素素,手裏攥著個杯子,差點沒捏破。

“清清,咱們回家吧。”

“嗯……”玉黎清迷迷糊糊的回答著,後背被堅實的手臂扶住,腿彎下也探進來一只手臂,少年的身體越靠越近,她輕輕吸氣,嗅到了清涼的泉水的味道,幹凈又濕冷。

看她溫順的模樣,江昭元心中大喜,打橫將人抱起。

“唔!”

忽然被抱起來,玉黎清驚叫一聲,雙腳騰空的不安讓她急於找一個支柱,於是伸手去緊緊的摟住了少年的脖子。

被抓緊的少年從容又驚喜,微笑著在她耳邊低語,“再抱緊些。”

作者有話說:

提問:喝醉了要做什麽?

玉黎清(暈乎乎):睡覺到天亮……

江昭元(微笑):當然是**,然後**,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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