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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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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旅館的規模和卡格爾鎮上的那家總店差不多,名字也同樣叫做“五月”。地下室的面積要比海邊別墅的那間地下室略大一些。鋪著榻榻米的地面、狹小的盥洗室、頭頂的小燈以及堆放在地下室一角的食品都和別墅那邊一模一樣。

聽迦南說島上的供電系統只有部分受損,幸運的是五月旅館不在其中。

五月旅館所在的楓樹街和灰雀大街一樣,都屬於專做游客生意的地段,街道和房屋的風格十分明快,街道兩旁有很多別有風味的酒吧和餐館。來到這裏已經一整天了,我大概摸清了島上居民的分布情況:哈勃拉人居住的叢林地帶位於島的西側,富人區則在地勢相對平緩的東側,那裏有最好的私人海灘,不論是景觀還是設施都是一流的,完全不同於接待普通游客的公共海灘,也就是我們上岸的地方。那天夜裏走私的船只將我們送到了公共海灘附近的別墅之後,很有可能帶著貨物去了東岸。那裏最有可能成為夜族人的落腳點。

午夜剛過,我們就順著下水道來到了這片名聲在外的富人區。和世界各地打出富人區的地方一樣,這裏除了私人海灘、高級住宅、奢侈品商店和高級餐館之外,還有一家設施齊全的醫院。只有醫院才有足夠的設備和藥品,那裏最有可能被改造成夜族人需要的試驗室。

醫院座落在臨海的一處坡地上,和周圍的住宅隔著一段很遠的距離。從我們這個角度看過去,整幢大樓並不像事先預想的那樣漆黑一片。院子裏的草坪燈、接待大廳和走廊裏的照明燈到了夜晚都會自動亮起來,遠遠看去,燈火通明的樣子沒有半點廢棄建築的蕭條感。

“我想離近一點兒,”我轉過頭跟蔡庸商量,“這裏太遠,我什麽都聽不到。”

蔡庸點頭,“我和你過去,果凍和周均留下。”

我在蔡庸的手臂上輕輕按了一下,示意他稍等片刻。醫院前面的這條街道非常安靜,除了頭頂呼呼的風聲,連只耗子都沒有。再遠處一點兒,綠化帶後面的一座噴泉還沒有關閉,水流汩汩流動。再遠處……

“有人過來了。”我低聲告訴大家,“四到五個人,說的是英語。”

蔡庸把剛剛移開一條縫隙的井蓋重新蓋好,順著豎梯下到了井底。我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

腳步聲走近了一些,是五個人。我聽到了金屬撞擊所發出的啪的一聲脆響,像打火機的聲音。然後一個男人低聲抱怨,“老子的煙就剩下兩包了。”

“不就這幾天了?”另外一個男人取笑他,“受不了的話可以拿著一半兒的錢退出啊。

“那不是便宜你們幾個了?”

“廢話都少

說幾句。”另外一個男人粗聲大氣地呵斥,“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他身邊的幾個男人漫不經心地都答應了。

聽著腳步聲從頭頂走過,順著寬敞的街道慢慢走遠,蔡庸低聲說道:“這些應該是RC的人。”

“還是走下水道吧,”果凍扭開手電,在自己的膝頭攤開地圖,“這裏,從這裏再往東繞過五六百米的樣子,有一個井口離註射室很近。”

我轉頭去看蔡庸,蔡庸的五官被電筒的光照出了濃重的陰影,原本就輪廓深刻的一張臉透著不怒自威的味道,像一個即將沖鋒陷陣的武將,眉眼之間全是凜冽的氣息。他的視線在地圖上掃視良久,兩道眉毛卻越皺越緊。

“你怎麽看?”我問他。要說身手,周均果凍都不會差太多,但是要說對付RC的經驗,卻都無法和蔡庸相提並論。

“醫院只是醫院,”蔡庸沈思片刻緩緩說道:“這些人來這裏之前就已經知道醫院的人都跑空了,島上也沒有什麽人了,外面又有他們雇來的人徹夜巡邏,應該不會再費那個心力去做更多的防護。”

“你是說……”

蔡庸點點頭,“這裏只是醫院。一般的醫院只會在大門口、接待大廳、走廊這樣的地方安裝必要的監控設施。這些後來的人根本沒有那麽多時間去做進一步的改造。也就是說,只要我們足夠小心,從地面靠近應該是可行的。走地下的話耽誤的時間太久,反而對我們不利。”

果凍和周均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蔡庸爬上井口,悄無聲息地移開井蓋,貍貓般竄了上去,雙手按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的情況,然後伸手把我拽了上去。

我們的頭頂上是壓得低低的雲層,風裏帶著海上潮濕的腥氣,越來越急。我跟在蔡庸的背後,學著他的樣子貓著腰鉆進了人行道旁邊的灌木叢,然後借著灌木叢的陰影悄悄地朝著門廳左側的園圃竄了過去。疾風撕扯著頭頂的枝葉,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周圍的溫度也仿佛驟然間降低了若幹度。恍惚間竟讓我想起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夜,同樣的疾風驟雨,同樣危險的處境,唯一不同的是那時的我們是被追逐的對象。

“能聽到麽?”蔡庸做著口型問我。

狂風撕扯著樹枝的聲音、沒有關好的窗戶拍打著窗框的聲音、某個沒有來得及關閉的儀器發出的嘀嘀的聲音、然後……是電梯門合攏時發出的輕微的嗡嗡聲。我的心頭猛然一緊,自己都聽到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

“聽到了什麽聲音?”蔡庸的表情有點擔心。

心頭莫名悸動。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間攥緊,緊到疼痛的程度。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

,耳畔除了砰通砰通的震響,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

似曾相識的感覺,熟悉到令人想哭。我還來不及回憶起同樣的情形曾在何時出現過,一副陌生的圖畫已在腦海中緩緩展開:我的面前出現了一面銀色的鏡子,泛著金屬特有的冰冷的光澤。暖色的燈光自頭頂灑落下來,卻也無法讓這金屬的顏色變得溫暖起來。一道纖細的金屬管道橫過視線,被同樣粗細的抓手固定在了銀色的鏡面上。視線上移,我看到一排整齊的白色按鈕,每一個按鈕上面都寫著一個紅色的阿拉伯數字。再向上,小小的電子屏幕上是一個不斷閃動的向下標示的箭頭。

很明顯,看到這一切的人正在一部向下方運行的電梯裏。

視線移回到視線的正前方,我從那鏡子般光亮的內壁上看到了幾張模糊的臉。電梯裏應該是有好幾個人,可是我的視線卻全部集中在了離我最近的那張小小的面孔上。天使般美麗的臉孔,皮膚的顏色略顯蒼白,冰藍色的眼瞳仿佛透過面前的金屬墻壁一直看到了遠處,透著和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懵懂的憂傷氣息。

時隔兩年半之後,我再一次看到了我的女兒。

她和剛出生時的樣子不太一樣了,臉頰沒有那麽飽滿了,淡色的嘴唇下面是一個略顯尖巧的下頜,眉眼之間的神色也不覆當日的活潑。我想起阿尋那一副總是笑嘻嘻的頑皮表情,心頭絞痛。

“海倫?”身後有女人的聲音淡淡問道:“在想什麽?不喜歡這裏嗎?”

海倫搖了搖頭,喃喃說道:“腿。”

“腿?”海倫的視線轉向自己的身後,我看到了穿著黑色褲裝的夜翎,夜翎臉上流露出不解的表情,“總是說腿,你到底在想誰的腿?”

海倫漂亮的眉眼都耷拉了下來,小嘴扁扁的,像是想哭卻又強忍著不肯哭出來似的,“掀開裙子就看到了啦。”

“哦?”夜翎還是沒明白。

電梯叮的一聲停了下來,金屬門無聲地滑開,露出空無一人的走廊。沒有窗,只有蒼白的燈光從天花板上灑落下來,空蕩蕩的走廊裏,連呼吸都仿佛帶著回聲。這樣的畫面總是和冷漠、生、死、鮮血、解剖等等不祥的詞匯聯系在一起,令人本能地既恐懼又反感。

畫面停止了搖晃,似乎海倫的腳步停了下來。緊接著眼前一黑,就聽夜翎的聲音十分無奈地嘆氣說:“海倫,你出來之前答應過我不會搗亂的……”

黑暗持續,耳畔的聲音卻慢慢變得不同。狂風撕扯著樹枝的聲音混合著遠處大海的咆哮重新變得清晰起來。我睜開眼,四周圍黑黢黢的,原本燈火閃亮的醫院大樓此時此刻竟然變得一團漆黑。我們的藏身之處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蔡庸探頭朝外看了看,十分疑惑地自言自語,“怎麽突然間停電了呢?”

我還在想剛才夜翎說的那句話:你出來之前答應過我不會搗亂的。這是什麽意思?停電的事兒是海倫做的?

她又是怎麽做到的呢?

蔡庸拉了我一把,“咱們快走。停電的話,裏面的人很有可能會出來。”

顧不得多想,我連忙跟著蔡庸一溜兒小跑竄回了下水井裏。果凍和周均正等的著急,看到我們回來,周均長長舒了一口氣,“突然就停電了,還以為是你們倆幹的。”

蔡庸輕輕地噓了一聲,示意大家保持安靜。

從錯開一絲縫隙的井口望出去,靜悄悄的接待廳裏閃過一道光線,像是電筒一類的照明工具。幾分鐘之後,接待廳的大門打開,幾個人影魚貫而出。

“你們三個回五月旅館,”蔡庸低聲囑咐我們,“我跟著看看他們在哪兒落腳。”

“我和你一起去。”周均忙說:“我在部隊的時候也是專門摸哨的。”

“不用,”蔡庸斷然拒絕,“這些人本身恐怕就不好對付,而且還有那些巡邏的RC的人。人多了更不安全。”

其實我更想去,我想停留在能聽到海倫說話的距離之內。想聽到她說在想那雙腿……那個稚嫩的小聲音對我而言猶如天籟。但同時我也清楚地知道,越是到了這種時候,我越是要冷靜下來。如果再一次眼睜睜地錯失了機會……我不敢想下去了。在我們的人當中,只有蔡庸熟悉RC的行動模式,他的安排是正確的。

幾分鐘之後,那些人影走出了我們的視線。蔡庸小心地挪開井蓋,無聲無息地竄了出去,眨眼之間就融進了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見面了……

嗯,又到周末了,祝姑娘們周末愉快

下周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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