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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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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遠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剛剛回到市區。下午兩點鐘,正是容易困倦的時候,我下了車在人行道上來回溜達,捎帶著活動活動手腳,好讓自己清醒一點兒,免得開車的時候昏睡過去。

“我們的技術員發現這枚竊聽器的構造和黑市上常見的完全相同,”路明遠的聲音總是十足冷靜,像極了撲在臉頰上的十一月的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放置這枚竊聽器的人似乎預料到了可能會有的結果。”

這個結論並不讓我感覺意外。夜鯊在人類當中生活了很多年,人類的某些習性他知道的比我們自己還要清楚,又怎麽可能在這樣的小東西上露出馬腳?

“我懷疑放置這個竊聽器的人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對你或者別的什麽人起到一個警告的作用,”路明遠停頓了一下又說:“當然,為什麽會這樣做我還一無所知。”

也許夜鯊是想表示他對我和阿尋已經沒有什麽興趣了吧,畢竟通過這樣一個小東西他並不能夠收集到什麽重要的信息。生活裏零零碎碎的小片段,對他來說又有什麽價值呢?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忽然對路明遠的話也產生了濃重的懷疑:他是為國家工作的軍職人員,真有什麽發現的話,又怎麽可能毫無保留地告訴我?無論他對我說了什麽,目的都是想從我這裏挖到更多對他有用的信息。所以,無論竊聽器有沒有玄機,在他手裏都是一個針對我拋出的魚餌罷了。

我知道自己已經變得越來越多疑。同時我卻也清楚地知道:我的懷疑十有□是真的。

我忽然對這一通電話以及電話另一端我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產生了莫名的厭倦。一聲不響地掛斷了電話,猶豫了一下幹脆關掉了手機。

裹緊了風衣,我在人行道旁的木椅上坐了下來。腦子裏一旦空下來,沈在意識深處的一些東西便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我的腦海裏翻來覆去全都是我在夢裏見到的畫面:狹窄的巖洞、自頭頂灑落下來的光線、縛在他手腕上鐐銬一般的海藻、發楞的時候自他指間溜走的那條小魚、他在壁壘另一側摸索出路時狂亂的眼神……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將脹滿了眼眶的酸熱一點一點重新按回去。

此時此刻,我的愛人被囚禁在大海深處一個我無力觸及的角落,而我卻只能呆呆地坐在這裏,坐在另外一個世界的陽光下,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輛行人,是都市喧囂的一個角落,是人海中一片荒涼的沙漠。

如此遙遠的距離。

耳垂上的記號仍然會在思念襲來的時候泛起熟悉的灼痛,有時我會覺得我的生活又退回到了過去的某個點。

如果沒有孩子們的話。

如果沒有孩子們的話——可是我的海倫還在等著我去找她,阿尋也在等著我,深海不在的日子裏,我是母親的同時也是一個父親,我又有什麽資格坐在這裏要死要活地想不開?

我沖著自己的雙手呵氣,用力地將十指互相揉搓,卻始終無法讓自己覺得暖和起來。冬天又要來了,在戶外呆久了身體會變得無比僵冷,即使把領口收到最緊,冷風依然會順著最細小的縫隙灌進來。身體的溫度降低,心都跟著變冷了。

才十一月就已經這麽冷了,這個冬天會很難過吧?

在自己家的樓下看到路明遠的車我並不覺得意外,剛才的電話裏我還什麽都沒有說,他自然不會那麽容易就放過我。

我知道他是一個很有辦法的人,我甚至想過用夜鯊的部分情報去換取和他合作的機會。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我的腦子裏轉了幾轉就被我否決了。我摸不清楚路明遠的深淺,萬一他順著夜鯊的線索摸到了深海一族的秘密……我不敢放任自己去冒這個險。我的所作所為還關系著深海的安危呢。

何況,路明遠還有一個令我望而生畏的背景。就好像在小鎮上對我下禁足令的那一次,這樣的命令他甚至不需要去請示他的上級。他就像我的天敵,讓我本能地想要從他附近躲開,最好能躲得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

車窗是落下來的,路明遠的臉沈浸在陰影裏,五官的線條都被模糊,眉眼之間卻依然有種刀子似的銳利。

據說當過兵的人無論穿什麽衣服都能穿出軍裝的棱角。很顯然,路明遠就是這種人。普普通通的一件皮夾克穿在他身上好像黑客帝國裏酷酷的男主角似的,襯得他那張面癱臉都顯得比平時更加有棱角。

我下了車,不怎麽自在地沖著他笑了笑,“那個……不好意思,剛才手機沒電了。”即使他不相信,即使我明知道他不相信,一個合適的借口也還是很有必要的。

路明遠卻笑了。不是那種對假話心知肚明的敷衍的笑,而是一副真心高興的樣子。盡管我搞不清楚他在高興些什麽,但是他的反應還是成功地在我的心裏激起了幾分愧疚之意。

“上來吧,”路明遠拍了拍方向盤,臉上仍然保持著那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我和阿姨打過招呼了,我可能得占用你幾個小時的時間。”

“有什麽事嗎?”我有點疑惑。今天的路明遠看起來不太正常。

“上來說吧,”他看了看腕表,“我們還得趕時間。”

不怎麽情願地爬上了副駕駛座,剛剛系好安全帶車子就

像一頭猛獸似地沖了出去,幾乎嚇了我一跳。這人開車很猛,但是轉彎一類的動作由他做來又好像經過計算一樣角度精確。看他開車讓我有種很古怪的感覺,仿佛他駕馭的不是一部車而是一頭猛獸,而這頭猛獸的每一個動作、每一點反應都處在他嚴格的控制之中。

那是一種萬事成竹在胸的從容不迫。

我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麽每次路一提起他來都會那麽咬牙切齒了。這個樣子的路明遠確實很有魅力。

“帶走你孩子的那個人,你手裏都有些什麽線索?”路明遠突然問我。

這個問題大出我的預料,我以為他會繼續追問有關竊聽器的問題。

“線索不多,”我含糊地答道:“我這邊還在繼續查。”

也許是聽出了我話裏的推搪,路明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找到可以追查線索的人,要比找到會打架鬥毆的人更重要。”

“你知道我在找人?”問完了我才覺得對他而言,能查到這些事真的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劉國棟是我的戰友,”路明遠直言不諱,“發現他跟你有來往我就猜到是怎麽回事兒了。他家裏的情況我了解。再順著他往下捋一捋,這事兒要弄清楚並不麻煩。”

原來果凍的名字……真的叫果凍。

“這麽做犯法?”我的話裏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幾分惱羞成怒的味道。

“暫時不犯。”路明遠目不斜視,語氣漠然地說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個能替你打探消息的人會很有用。”

我終於從他的話裏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你知道有這樣的人?”

路明遠瞥了我一眼,眼裏浮起淡淡的戲謔,“你以為我帶你去哪裏?”

我忽然之間有種要神經錯亂的感覺。他不是在利用我查他的恐怖分子嗎?怎麽突然之間搖身一變,變成了替我搜羅同夥的黑中介?

“你什麽意思?”腦子不清楚,很平常的一句話也問的結結巴巴。

“在小鎮的時候我害你丟了重要線索,”路明遠的聲音裏微微透出一絲懊惱的味道,“我覺得抱歉,希望能對你做出某種補償。”

很溫情的說辭,但我仍然半信半疑,“就這樣?”

“就這樣。”路明遠看來我一眼,視線又飛快地投向了前方,“我剛好認識這樣的一個人,他的身份背景與政府完全無關。偶爾我遇到什麽難題也會去向他尋求幫助,當然,這是要付費的。”

我似乎有點明白了。不過我還是懷疑路明遠這樣做的用意,真的只是心懷歉疚這麽簡單嗎?會不會想要先拉近關系,然後……

放長線釣大魚?

路明遠像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似的微微苦笑了一下,“殷茉,其實我這個人沒有你想的那麽覆雜。至少這一次的事,我並沒有多麽覆雜的用意,我只是單純地想幫你。”

我的腦袋又是嗡的一聲,所有的想法都被最後這句話驚得飛了起來,許久之後才一一落回原位。他這是在打溫情牌嗎?

腦子裏亂成一鍋粥的我急於聽到更多的解釋,可是路明遠卻又閉緊了嘴巴不肯再多說一句話了。如果拋開他敏感的身份,他怎麽說都算得上是一個熟人,是好友路一的哥哥,勉勉強強也算得上是一起長大的夥伴……可是這些因素加起來足夠讓我信任他嗎?

一路思前想後,直到車子停了下來我才驚訝地發現窗外的這家餐館看起來怎麽這麽眼熟呢?連門口擺放的盆景都和我上午見到過的一模一樣……

訝然回首,夜幕中燈火璀璨的那個所在可不就是Apple酒吧?

心底裏倏地竄起一絲涼意:該不會……我的行蹤也在他的掌控之中吧?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頭疼,路大你怎麽才能讓人相信你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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