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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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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命出來的人,身邊自然不會有太多的行李。

我們所有的生活用品幾乎都是路一幫忙給弄來的,即便如此,把路一這幢自留的別墅改造成我和深海的獨家小院還是費了不少的時間。窗簾、床具都要重新換過,一部分的家具也換掉了。深海認定那些邊緣有尖角的家具對我來說很不安全。基於同樣的原因,樓梯部分都鋪了地毯,衛生間和廚房的地面也都請工人來做了一些必要的防滑處理。當一切都安排妥帖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路一是個大忙人,晚飯還沒有吃完就被施工負責人給拽走開會去了。我和深海吃完了做為飯後甜點的巧克力慕斯,沿著餐廳的後花園開始每天晚上的例行散步。

實事求是地講,路一的介紹並沒有太過誇張的成分。生活區的軟硬設施已經基本到位了,如果不是考慮到二期正在施工,這裏的確可以開張納客了。除了我們之外,這裏據說還有其他的客人。不過,他們大都選擇了在自己的住處用餐,所以我們至今還沒有機會碰面。對這一點,我和深海都相當滿意。

從山裏引來的泉水在生活區的中央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湖泊,路一給它起了個很土的名字叫蓮花湖。蓮花湖隔開了酒店和貴賓區。貴賓區的別墅沿著湖畔的地勢錯落有致地分布在綠蔭叢中,別墅之間的距離以及綠植的分布都十分妥帖地考慮到了每幢房屋的私密性。酒店的位置更靠近游樂園區,側翼還在進行最後的室內裝修,為了趕進度,這些工人往往要工作到晚上七八點鐘,不過離得遠,嘈雜聲並不是很明顯。

隔著蓮花湖,遠處蒼綠色的群山隨著夜幕的降臨慢慢沈入了昏暗之中,耳畔蟲聲呢喃,一片靜謐。

這一路行來,深海始終不言不語。我正琢磨他是不是因為這幾天忙著收拾房子累到了,就聽他輕聲問我:“茉茉,我不讓路一聯系你的家人,你會不會覺得不高興?”

“怎麽會?”我搖了搖頭,“我雖然想我老媽,但是我也害怕會連累她呀。夜鯊那個人……做事挺讓人不放心的。”

“我就猜到你會這麽說,”深海緊了緊我的手指,垂下頭笑了,“想見她的話也不是全無辦法,不過,你要給我一點兒時間讓我來安排。”

“還是安全第一吧,”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她現在挺好的。何況,咱們要面對的並不是夜鯊一個人啊。”

“我們也不是一個人啊,”深海笑了,“有我、有迦南、還有一徽長老……”

“一徽長老?”

“他是我們族裏除了老族長之外年齡最大的長老,從

很多年前就負責訓練月族的戰士。”深海的眼睛很亮,神色之間有種青澀少年談論起了不起的父輩時所特有的尊敬與仰慕,“我所有的戰鬥技巧都是他教給我的。”

“哦,”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長老讓我有種摸不清東南西北的眩暈感,“他支持你?”

“不,”深海望著我,唇邊的笑容顯得意味深長,“他支持我們。”

我瞪大了眼睛,“為什麽?”

“他恨夜族人。”深海的眼睛裏流露出幾分黯然的神色來,“他的伴侶就是死於夜族人的偷襲。”

這位長老仇恨夜族人,所以同情被夜族人逐獵的我?聽起來似乎理所當然,可是我明明記得深海這一族在感情上十分淡漠,並沒有同情心豐沛這樣的特點啊。深海的解釋反而讓我覺得這事兒沒有這麽簡單。難道是因為和夜族人相處的久了,我的疑心病也越來越重?

“一徽長老雖然沒有權利對月族的戰士下命令,但是他在長老會裏的影響力僅次於族長。”深海的表情變得興奮了起來,“茉茉,有他站在我們這一邊,將來長老們很有可能會承認你的身份呢。”

我倒不覺的承認我這個外嫁媳婦兒的身份有什麽可值得高興的。不過,如果承認了我的身份就等於承認了孩子們的身份的話……看在孩子們長大之後有所歸屬的份兒上,我倒是很樂意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

“那現在呢,你有什麽打算?”我雖然可以察覺他情緒上的變化,但是具體的想法我還是琢磨不透,直覺他不會一直陪著我藏在這個山溝裏。這裏雖然偏僻,但這樣的過法畢竟太過被動,這應該不符合一個戰士的行事風格。

“我打算離開一段時間,”深海的神色略帶歉意,聲音裏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要確定一些事情,比如這附近的地形,夜族人的動態以及族裏……”他停頓了一下,輕輕攬住我的肩膀,“你在這裏安心地住下來,其餘的事情交給我。”

我靠在他的肩頭輕輕點頭。

我知道在我們的前方還潛伏著很多麻煩,但是這一刻,我擁抱著他,什麽都不願去想。

深海每次離開的時間都不會太長,每隔半個月左右就會回來陪我住幾天。我想,除了我和夜族人之間的問題,他還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去應付族裏的事兒吧。我從來沒有刻意向他打聽過什麽,畢竟人類有一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便深海自己不會這樣想,他的族人、他的長老也必定是防備著我的存在的。

深海回來的時候總是在晚上,他沒有車,沿著山路步行離開這裏似乎又有些太遠

,我一直猜不透他是通過什麽方式出入這裏的。最有可能的是走水路,因為有的時候他的頭發摸起來會透著點濕氣,很像是在水裏泡過似的。但這裏畢竟是深山,我想不通他出了山之後他又是怎麽做的呢?

我問起他的時候他總是笑而不答。我猜想因為我懷孕的原因,他恐怕有不少事情都刻意瞞著我,比如他在外面都布置了哪些防範措施。雖然說被隱瞞的感覺偶爾會讓我覺得有點郁悶,但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忽略隱藏在這些隱瞞背後的體貼。

他不在的時候,房間裏就只有我和路一安排過來的保姆魏阿姨。魏阿姨是後山鎮子上的人,因為和兒媳相處的不好,所以就跟著鎮子上的老鄉過來打工了。她是一個性格很開朗的人,手腳很利索,做的飯也很好吃,尤其喜歡煲一些湯湯水水的東西。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理所當然地又胖了。不過每當我抱怨自己又長肉了的時候,魏阿姨總是苦口婆心地安慰我:“你吃的不好,將來孩子生下來身體會很弱的。三個人吃飯呢……”說著還會很擔憂地瞄一眼我的肚子。

是的,我現在身邊已經離不開人了。入冬之後我的肚子就以詭異的速度膨脹了起來,胎動已經很明顯了。這兩個小家夥很不老實,只要是醒著就像在打架,把手掌按在上面有時候能摸到他們踢過來的小腳丫。通常在這種時候我都會有點透不過氣來,但驚喜的感覺仍然大過了一切。

魏阿姨有時會盯著我的肚子流露出很發愁的表情,“不會是三胞胎四胞胎吧?怎麽肚子這麽大啊,你這才六七個月,等到十個月……你可怎麽生啊……”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有點發愁。因為對現在的我來說,連走路都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兒,總是走不了幾步就開始心慌氣短。到了後來,魏阿姨陪我散步的時候幹脆用行李車推著一把椅子,走一段就扶著我坐一會兒。因為肚子太大,普通的小板凳我已經坐不下去了。

我不敢想這樣的情形持續三年五年會是個什麽光景,只能祈禱謝路南的推測是正確的。

散步、聽音樂、看書、看喜歡的影片……我每天的生活簡單而規律。因為知道深海就在附近,我甚至好久都沒有擔心過夜族人會不會找到我的問題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找到了又怎麽樣呢?我身邊有深海,有迦南,還有那個素未謀面的一徽長老。我雖然對這位長老的態度仍然心存疑慮,但不管怎麽說,總比深海孤軍奮戰要讓我感覺安心。

路一帶著大批年貨趕回翠玉峽的第二天,山裏就下起了大雪。因為周圍都是山的緣故,風都被擋住了,但是鵝

毛般的大雪卻紛紛揚揚一直下了兩天兩夜,連峽谷中央的蓮花湖都結凍了。新聞裏說很多地方都下了大雪,南方的一些城市已經鬧了雪災。

工程隊的人都已經放假回去過年了,他們走後,度假村的工作人員也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他們大都是從後山鎮子上招聘來的,一多半都是世代山民,沒有讀過很多書,但是做起事來手腳十分麻利,性格也淳樸。對他們來說,翠玉峽的工作要比留在山裏繼續種田打獵有趣得多。魏阿姨的家雖然也在鎮上,但是她說回去了也是和兒媳婦慪氣,還不如留下來躲個清靜。

臘月二十八那天,魏阿姨用山裏帶出來的筍幹和蘑菇燉了一只雞,路一也帶著酒店那邊留下來值班的兩個服務員小武和小丁跑來蹭飯吃,小武還帶來了自己家裏做的辣椒醬。據說小武家在鎮上有一片店面,專賣自制的醬菜和腌制品,這種辣醬是他們店裏的招牌。

“他家的辣醬全鎮都有名的,”魏阿姨忙著從幾頭餓狼的筷子底下替我搶雞塊,一邊搖頭嘆氣地說:“就是老武脾氣不好,打老婆也是全鎮有名的。”魏阿姨瞥了一眼神色尷尬的小武,神色不善地補充說:“小武你別怪我多嘴,我其實看不慣你們兄弟幾個,見了你老爹就跟見了貓一樣,從來不幫著你媽。我和她當姑娘的時候交情好得很,後來因為你老爹那個脾氣不走動了。我是真心疼她,那時候她可是我們鎮子上的一朵花……唉……”

小武被她說的眼圈都紅了,“魏嬸你不知道,我和我哥要是敢攔著,他打的更狠。我們是不敢啊。”

“真是作孽,”魏阿姨嘆氣,“你看人家大城市裏來的夫妻,從來說話都和和氣氣的。人家先生還給自己老婆系鞋帶呢。”

幾個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連忙夾了一筷子菜放進魏阿姨的碟子裏,“吃菜吃菜,魏阿姨你也是,大過年的說這些幹什麽啊,你看小武都要哭了。”

“沒事,沒事,”小武臉紅紅地擺了擺手,“家裏就是那個情況,魏嬸又不是外人。我不會介意的。我現在就是想好好掙點錢,到時候把我媽接過來跟我一起住。”

“以後還要對自己老婆好一點,看看人家深先生,什麽時候都溫溫柔柔的,我有女兒也願意嫁給他。”魏阿姨對深海的印象好的不得了,這讓我覺得很有趣。說不定他就是傳說中的師奶殺手,要不我媽怎麽也那麽喜歡他呢。

“是啊,”小武的臉上不由自主帶出幾分羞澀的神情,“深先生和殷小姐感情真好。”

“你們接著聊,”一直沒有說話的路一□來說道:“接著聊,千萬不要停。

你們只要再接著聊幾分鐘,這一盆雞肉就可以都被我吃掉了。”

幾個人不由得一笑,坐在另一邊的小張好奇地問我:“深先生對鎮子這一帶很熟嗎?我有天夜裏看見他從鎮子那邊回來的。”

深海沿什麽路線離開,又沿什麽路線回來我是真不知道,不過既然小張問了,我也只能替他打打圓場,“他以前好像來過這裏。”

“鎮子後面前些年挖出來一個古墓,那幾年來鎮子上的游客可多呢,”魏阿姨說:“後來裏面挖出來的東西都被省裏來的專家帶走了,光剩下一個空殼子吸引不了游客,山路又難走,進山的游客才又少了。”

“前年有個南方的大老板要到我們這裏辦廠,”小張附和說:“結果看了看又走了。嫌棄山裏的路修的不好。”

話題不知不覺又轉移到了如何修路的問題上去了,我心裏卻還在想著小張剛才的話:深海是從鎮子的方向回來的。鎮子的方向離出山的方向更遠了,自然離海也更遠。深海這一族即使上岸,通常情況下也會在近海的區域內活動。他有什麽事兒要去山裏呢?這裏面會不會又隱藏著什麽危險?

同樣的一句話也引起了路一的註意。晚飯之後他悄悄問我:“你家掌櫃的到底跑什麽買賣的?錢又多,人又神出鬼沒的……不會是販賣軍火的吧?”

我懷疑他其實是想說販賣毒品,見我使勁瞪他才臨時改口的。雖然軍火販子這種職業跟毒販子比起來也沒高級到哪裏去。

“我兒子都想踹你了,”我扶著椅子坐了下來,沒好氣地說:“你再胡說八道,我讓他撤股。”

“得,”路一嘆氣,“你真成我祖宗了。”

我冷笑,“我們家的錢不是那麽好賺的。”

“我知道,我知道,”路一一邊舉手求饒一邊瞄著我的肚子,“我說,看在咱們關系這麽好的份兒上,讓我給你家孩子當幹爹吧。”

“美得你!”我一口回絕,“要認也得認你家的路明遠。”

“那個死面癱那裏比我好?”

“人家是軍人!特種兵!少校!國之棟梁!”我掰著指頭一條一條數給他聽,“你一個花花大少拿什麽跟他比啊?”

“還好有深海要你。”路一瞪著我,咬牙切齒的表情慢慢地被他扭成了一臉的慶幸,“真要是和死面癱去相親,十有□他會把你娶回家……這日子可就真沒法過了。”

“你真看得起我。”我有點哭笑不得。不過說實話,我小時候真的很萌他哥那個類型的男人。

“我說,”路一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你家深海真

的不是倒賣軍火的?”

這一回,我連理都懶得理他。

守在臥室裏等我洗了澡出來,魏阿姨才放心地回房間去休息了。她睡得很早,通常這種時候我還在看書或者看影碟。

剛在書桌前坐下來,身後的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還沒有來得及回身去看,心頭已激蕩起某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情緒,就好像一直壓抑著的思念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所顧忌。過分強烈的沖擊令人頭暈目眩,我已經無法分辨空氣裏突然間多出來的那種熟悉到骨子裏去的淡淡的海洋氣息,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因為他的出現以及我們意識相通而條件反射一般產生的幻覺。

我轉過身,看著出現在臥房門口的那個熟悉的人影。他身上穿的還是臨走時穿的那件套頭毛衣和牛仔褲,身上連個背包都沒有,看上去不像是出了趟遠門,更像是飯後散步剛回來。他的頭發比起走的時候要長長了很多,眉目之間還染一抹長途跋涉後的倦意。

深海轉動著把手關好了身後的房門,轉回身靜靜地看著我。他的雙眼閃閃發亮,就好像很多沒有說出口的話都匯聚到了那一雙幽藍的眼瞳裏,在那裏凝結成了深沈的潭水,波光瀲灩,脈脈動人。

我的心跳又開始加快。我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可是每當他這樣看著我的時候,我都會覺得仿佛又回到了海灘上的第一次對視。我站在自己家的廚房裏,手裏舉著手機。他從窗外走過,身邊跟著一群出來考察的大學生。他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墨鏡架在頭頂上,一雙犀利的眼睛透著審視的神色,雖然警覺的有些過分,看起來卻性感的要命。

深海唇邊的笑紋加深,慢慢的穿過房間來到了我的面前。燈光下,他的頭發還泛著一層濕潤的水光,有幾縷碎發甚至還掛著細小的冰碴。

他沒有車,也不可能徒步穿山越嶺,唯一的可能就是沿著地下暗河出入。一想到他一個人順著暗無天日的地下河流摸索著前進,沒有光、沒有同伴、周圍除了水聲沒有別的聲音,我的心口就抑制不住地隱隱作痛。

深海張開手臂把我擁進懷裏。熟悉的氣息包圍過來,一瞬間無比虛弱的感覺令我什麽也不能想。深入到骨子裏去的熟悉,即使閉著眼也不會認錯。

“是的,”深海趕在我提問之前回答說:“我是順著地下暗河回來的。在鎮子和度假村之間有一個出口,我的衣服就留在那裏。從那裏徒步走回來。”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沒有出聲。這是我已經猜到了的事,我也能理解做為一個非人類,他的行為方式必然有許多方面都和人類

的習慣大相徑庭。

但我還是覺得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箱說:哎呀媽呀,總算輪到我下班了……存稿可算抖落完了,再想看就等那個到處亂跑的作者自己爬回來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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