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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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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最近的那扇門噠的一聲開了,像有風吹過似的。我盯著那扇緩緩推開的房門,汗毛一瞬間統統豎了起來。

一陣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音清晰地傳來,隨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看看?”

我費力地咽了口口水。這人說的不是標準的普通話,咬字很重,帶著說不出是那一帶的地方口音。他聲音裏的溫和適度地撫平了我心頭的驚懼,讓我不由自主地開始將事情朝好的方面去猜測。比如我只是偶然進錯了房間,再比如……這老人正在等什麽人,被我這無意間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給撞上了……

就在我的神經剛剛松弛下來的時候,身後的門十分突然地被人一把推開,隨即我的手腕被人抓住,用力向後一拽。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身不由己隨著這股大力踉蹌向後。

“這邊,”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還沒有來得及感到驚喜——雖然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想找到他,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這見面會來的這麽快。我就被他聲音裏的緊張驚到了。和幾分鐘之前的我一樣,他的呼吸很急促,抓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仿佛要把我抓斷似的。我倉皇擡頭,看到身穿運動服的深海正回過身朝我的身後張望。他的眼睛裏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慌亂,十分機警,很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我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的身後,不停的由一條走廊拐進另外一條走廊,像那個永遠沒有盡頭的迷宮游戲一樣。眼前不停地晃動著幾乎相同的畫面:一塵不染的灰色地板和白晃晃的日光燈。走廊裏空無一人,偶爾隔著透明的玻璃墻可以看到某種我不了解的設備和儀器,像早些時候我們看到過的實驗室。眼前的景象不停地晃動,越來越模糊。我的耳邊滿滿的都是自己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肺部也炸開似的疼痛,可是緊抓著我的那只手卻絲毫不見松動,繼續以一種不容人質疑的堅決拽著我前進,幾乎讓我生出一種已經和他的手掌焊接在一起的錯覺。

不知道跑了多久。當我們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的眼前一片昏黑,腸胃都仿佛擰絞在了一起,陣陣抽痛。惡心的感覺幾乎蓋過了一切。大概有幾秒鐘的時間,我的意識完全模糊。有點像低血糖發作時候的癥狀,但是更讓人疲倦。

當黑霧消失,眼前再一次露出素白色的天花板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身下一片冰涼。頭剛一動,一只大手就伸了過來及時地捂住了我的嘴。緊接著一張放大了的臉出現在了我的上方。我一驚,條件反射般就要跳起來。捂在我嘴上的那只手略微用力,同時,這人將一根手指放在唇

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是深海。

我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松弛下來。真的是深海。雖然他看起來比夏天的時候清瘦,神色間也帶著幾分憔悴,但確確實實是深海沒有錯。我的視線順著他的下巴慢慢往上移,心跳也慢慢加快。深海的頭發比原來長了那麽一點點,有幾縷蓋住了眼睛,這使他看上去要比我印象中的樣子更柔和。他側著頭,像在留神傾聽什麽動靜似的。過了一會兒才收回了視線,低下頭沖著我笑了笑,做了個口型問我:“醒了?”

我本來支著手臂想坐起來的,冷不丁看見他這個笑容,胳膊一軟又躺了回去。

深海又笑了,我這才發現原來我的腦袋正枕在他的腿上。隔著薄薄一層布料,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腿部富有彈性的肌肉。我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海洋的味道,清爽而溫暖。跟頭頂上冷森森的燈光和四周圍灰白色的墻壁格格不入。

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做夢似的。不久之前我還因為擔憂他的下落而夜不成寐,坐在大巴上的時候我還在發愁該怎樣才能通過夜家那一對鬼精鬼精的兄妹聯系到他……而現在,不過眨眼之間,我就已經躺在了他的腿上。

我的不自在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深海正在全神貫註地傾聽著什麽,完全沒有註意到我心裏這些起起伏伏的感慨。他的手還按在我的嘴上,臉卻朝向另外一側,幽藍的眼瞳不錯眼地盯著某個虛無的點,眼神無比專註。

我想把他的手從我臉上拉下來。這樣的姿勢太親昵,讓人有些無措。

我一動他就好像被驚動了似的收回了視線,不知道是不是從我的眼神裏看出了疑惑,他突然伸開雙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我下意識地向後一躲,可是他的動作很快,眨眼的功夫兩只大手就一左一右牢牢地固定住了我的耳朵。隨即,一陣遠遠近近的聲音飄進了我的腦海。

“報告,這邊的攝像頭也壞了,不能肯定他們是朝哪邊逃跑的……”

“倉庫也要看看。”

“報告,員工休息室已經搜索完畢,沒有發現異常。”

……

我剛才確實沒有聽到有任何聲音,那麽這些陌生的聲音都是通過深海這雙手傳入我的耳中的嗎?我疑惑地望著深海,他只是一笑,用眼神示意我繼續聽。這一次,像是傳聲筒換了個方向,我聽到了一個熟人的聲音。

“不會。我不相信他們可以這麽快就離開這裏。”這個是夜鯊的聲音,語氣中的篤定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攝像頭不是你親自帶人安裝的?”這個是夜翎的聲音。聲

音不高,卻很難讓人忽略她語氣中淡淡的嘲諷。這個女人給我的感覺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現在怎麽辦?”夜鯊沒有理會她,像是在問另外一個人。

幾秒鐘之後,我在走廊裏聽到過的那個蒼老的聲音低聲笑了起來,“沒有關系。既然你說他們還沒有離開,那應該就沒有離開。”我不由自主地朝著深海的方向縮了一下。直到現在,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扇門輕飄飄地在我面前推開時令人全身發涼的恐怖感覺。

深海似乎有所覺察,立刻松開了雙手,聲音消失了。其實我自己也說不好我是不是還想接著聽。扶著他的胳膊坐起來的時候,我又想到了另外的一種可能:如果我們發出聲音,夜鯊是不是也能夠聽得到?或者說,即使我們不出聲,人魚那種可怕的感應能力是不是也可以發現我們的藏身之處呢?

“沒事。”深海像是看出了我的顧慮,低聲說道,“他們暫時還不會發現我們。”

“為什麽?”

深海微微蹙著眉頭想了想,反問我,“知道聲納吧?”

我點點頭。

“他們找我們的時候會主動發出聲波然後靠回波探測我們的位置。”深海的眼神十分專註,這樣的神情讓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在海上他給我上歷史課的情形。潛意識裏,我總覺得自己已經大三了,而深海這樣的族類甚至連小學都還沒有上過——他們肯定不會有九年義務教育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給我上課。

“主動聲納的好處是探測距離遠,發現目標能力強。但是容易被發現。”深海的嘴角微微挑了起來,看起來有點像是在微笑了,“人魚之間傳遞信息的方式雖然不是通過這種方式,但也類似。夜族戰士的身體都經過了改造,他們的主動探測能力要比我們的族人更強。這個特點在戰鬥中對他們有很大的幫助,但也不是無懈可擊。就好比用一根鋼管使勁砸另外一根鋼管,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越大。這種波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很容易會被反射回去。”深海指了指我們的身後,低聲說道:“這裏是一個死角,我又在外面做了一些改造。短時間內他們是不會發現這裏的。”

我想我大概就等著聽最後這句話呢。知道我們暫時沒有危險,我立刻松了一口氣,也開始有閑心打量我們的藏身之地了。不大的一個隔間,十平米左右的樣子。我們左手邊有一扇門,對面墻上有兩扇窗,外面是淺藍色的天空,光線投影在地板上,暖暖的一層金色,似乎已經過了正午。隔間裏空蕩蕩的,地面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上面亂七八糟地留著幾個腳印,看

起來好久都沒有人來過了。我和深海都坐在地上,看樣子,還得繼續坐下去。

“呃,我們在這裏還要坐多久?”我看看他的長褲,淺色的運動褲上已經蹭上了一層灰塵,看樣子他待在這裏的時間不短了,“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第一個問題:我們大概還得坐幾個小時。光線對於我們的族類來說雖然影響不大,但是可以幫助我們避開這裏的保安和搜索人員。” 深海放松後背靠在墻上,歪過頭看著我笑了笑,“第二個問題,這是我潛進這個研究所的第二天。如果你今天還沒有出現的話,我會想法子離開,然後去學校找你。”

“你為什麽會認為我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因為……”深海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擺弄起自己的手指。他的聲音裏透出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有點像是難以控制的憤怒或類似的東西,這讓我猜測他表面上那種淡然的表情很有可能只是做出來給我看的,“上次出海的時候,我曾經跟你提到過我們月族的阿摩長老,你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

“那個人……”深海有些難以啟齒似的把頭扭向了另一邊,“他現在和夜族人在一起。”

“哦,”我有點明白了,“就是剛才說話的那個老頭?”

深海點點頭,睫毛低低垂著,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夜鯊說他找到一個有能力的人可以幫我拿出這半塊石頭,就是他?”

“有能力的人?”深海搖了搖頭,略帶嘲諷地低聲笑了起來,“我還真是忘了阿摩對自己的能力有多麽重視了。”

他聲音裏的嘲諷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我能感覺得到他對這個話題其實是有些抗拒的,也許這個名叫阿摩的人曾經贏得了他的信任,甚至不止是信任……也許更像是一種晚輩對於能力超群的長輩所抱有的類似於英雄崇拜式的仰慕。他的表情看起來淡淡的,但是這樣的表情反而讓人有點看不下去。我想也沒想就伸出一只手,很小心地蓋住了他的手背上,“別這樣,有些人是不值得你為他感到難過的。”

深海的眼睛眨了眨,帶著一點點迷惑的神氣望著我的手。就好像我的這個小動作讓他感覺很稀奇似的。其實我並沒有想太多,可是他這樣的反應卻讓我覺得自己……太冒失了。我的臉一熱,連忙把手抽了回來。

深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輕的聲音,生怕會驚醒了誰似的,“你是……在安慰我嗎?”

“那個……安慰一下……”我無意識地搓了搓手,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深海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一只

大手輕輕地按住了我的手。頭腦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是想要躲開的,可是我整條胳膊都僵硬了,完全動彈不得。只能清清楚楚地體味著電氣一般的感覺自肌膚相觸的地方一路戰栗著沖上了頭頂。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

深海的手覆蓋在我的手背上,以一種親昵的姿態。這是一雙人類的手,或者說,是一雙類似於人類的手。如此的相似,幾乎無法用肉眼辨別出其中的區別。這雙手的輪廓修長而美麗,膚色是細膩的象牙色,掌心的溫度偏低,涼絲絲的,讓人自然而然就聯想到了海水。

我費力地吞咽,喉嚨因為幹燥而微微有些灼痛,“那個……通常情況下,當我們表示安慰的時候,拍一下就好了……”

“哦,”深海小心翼翼地擡起他的手,像個好學的孩子似的歪過頭看著我,笑微微地問道,“像這樣?”

我幾乎無法正視他的眼睛,他掌心的感覺還完整地附著在我的手背上,癢酥酥的。而且我的心跳得這麽快,我幾乎要覺得他也能聽到了。我搓了搓自己的手,試圖找點什麽話題來打破此刻這令人尷尬的無措,“那個……你剛說到了阿摩長老。”

深海還在看自己的手,好像那只手上也留下了什麽似的。如此的出神,以至於他壓根就沒有註意到我提出的問題。我清了清喉嚨,正要重覆一下我的提問,深海就擡起頭,用那雙藍幽幽的眼睛望住了我。那麽美的一雙眼睛,像夜晚的海,再深沈的顏色也無法掩蓋清澈的質地。

我突然發現當他這樣專註地凝望著什麽的時候,那雙眼睛裏總是會流露出一種類似於執著的東西,就好像他周身所散發的犀利的氣場都凝固了起來,變成了某種堅硬的、有質感的東西。就好像海水凝成了冰,明明白白地傳遞著他心中的疑問。如此的直白,幾乎讓人覺得這裏面還混雜了那麽一點點的單純。

“只是安慰而已,”深海的手指慢慢地蜷了起來,想要把什麽東西攥緊在掌心裏似的,“你的情緒為什麽會起伏的這麽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年過的咋樣?

某鴻在婆婆家混了好幾天,又跑去看了一場《阿凡達》,人好多啊,買票也排隊……進場的時候也得排隊……,真誇張。不過片子確實很震人,畫面美的沒話說。就是開場的時候那個俯沖的鏡頭讓我有點想吐。大概是老了,接受刺激的能力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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