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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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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黑暗中各種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山崖上咕咕的鳴叫、不知是野獸還是風聲的嗚咽,溪流從山崖上沖進海灣的嘩啦聲以及海浪拍打著山崖發出的陣陣轟鳴。

不知是太冷還是太緊張,我的身體不停地發著抖。我抱緊了膝頭,不由自主地又往深海身邊靠了靠。空著的左手碰到他的手,想也沒想就緊緊地握住了。

現在,這裏,我們是兩個人。

這個想法讓我覺得安慰,似乎也沒有那麽害怕了。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已經可以在周圍濃稠的一團黑色裏分辨出山崖、小船和岸上一叢低矮的植物。崖岸高處古怪的叫聲還在持續,但是聽起來也沒有那麽驚悚的感覺了。

也許是我們的出現驚擾了它們的好夢吧。

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麽糟糕。我繼續安慰自己:這裏也並沒有像我估計的那樣出現什麽可怕的猛獸,深海的傷持續地愈合,而且他的敵人也沒有發現我們……只要平安地度過這一夜,到了明天一切應該都會恢覆到最好的狀態吧。

深海的手指在我的掌心裏動了動,像要掙脫我又沒有足夠的力氣似的。我松開他的手指,猶豫了一下又抓回來緊緊握住。這個時候的我特別需要這種有人陪伴在一旁的感覺。

“醒了嗎?”我俯□緊張地輕喊他的名字,“深海?”

深海沒有出聲。

我看到他身體的輪廓襯著身下暗色的礁石,呈現出一片模糊的淺色。像一團飄浮在夜色裏的霧,風一吹就會飄散似的。我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流露出些微的脆弱來。可是他一直在不停地受傷,這一點真讓人心疼。

“繼續睡吧,”我用耳語般低微的聲音喃喃自語,“我手裏拿著刀呢,我可以保護你。”

深海繼續睡著。他當然是聽不見的。但他的手指剛才所作的動作卻給了我莫大的安慰。我更願意相信他是睡著了,而不是昏過去了。

我是被餓醒的。確切地說,我是被一陣奇異的香味活生生饞醒的。

睜開眼,最先看到的是沙地上生起的火堆,和火堆上正在滋滋作響的烤魚。我咽了口口水,艱難地把視線移到了正在烤魚的那雙手上。男人的手,骨節修長優美。順著手臂向上看,打著赤膊的深海正笑微微地看著我。被我當做繃帶裹在他胸前的那條長褲此時此刻正穿在他的腿上。一大早醒來就看這樣一雙修長的腿,真是讓人感到高興。

“醒了?”

我點點頭,坐起來揉了揉被自己壓得發麻的胳膊。這裏陽光透不進來,但是看崖頂上露出來的天空,應該是不早了。

“傷好了?”我留神打量他,胸前的傷口只剩

下一道粉色的疤痕。但是他的身體是不是恢覆得足夠強壯,我可就看不出來了。

“魚烤好了。”深海大概沒有聽到我的問題,笑瞇瞇地沖著我揚了揚手裏烤的焦黃的小魚,“要不要?”

“要!”我立刻兩眼放光地撲了過去。算起來上一次吃飯還是昨天早上的那頓玉米粥和速凍包子。而且我當時心事重重,還沒有吃飽。昨天晚上連餓帶嚇,體力消耗尤其巨大。現在的我……再餓下去說不定就要拿深海當刺身來果腹了。

第一條小魚飛快地消失了。我一邊舔著手指,一邊不怎麽甘心地偷瞟正在火苗裏翻來翻去的另外一條魚。在他身邊的一片海藻上堆著好幾條魚,都已經開膛破肚收拾幹凈了。看來他比我估計的起的更早。

“不要光給我烤,”我假惺惺地跟他客氣,“你自己也吃一點吧。”

深海笑著把手裏的樹枝遞了過來,“我已經吃過了。”

“生的?”

深海點點頭。

我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又覺得釋然。畢竟每個人的飲食習慣是不一樣的。像我,就只能跟著家裏人去館子裏花錢吃刺身。人家有那個條件,就直接跳進水裏去吃刺身……

“烤熟了嗎?”深海似乎覺得我這副餓狼般的吃相十分有趣,一邊轉動著手裏的樹枝烤魚,一邊問我。

我連連點頭。荒島上雖然沒有調料,但是這麽新鮮的魚,不管怎樣做,不管做到什麽樣的火候,嚼在嘴裏都鮮美無比。魚很香,空氣十分新鮮,崖頂的縫隙間露出來的一線天色也十分晴朗。而且深海的傷口也完全愈合了。我覺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小學生春游的隊伍裏。至於昨夜的那些膽戰心驚,不過是自己嚇唬自己的一場誤會罷了。

“快吃吧,”深海笑了,“吃飽了還要上路呢。”

“這話說的……”我舉著啃了一半兒的烤魚哭笑不得,“怎麽像殺頭飯似的?”

深海不明所以,蹙著眉頭反問我,“殺頭飯?”

“沒事兒,我胡說的。” 我連忙擺擺手。我可不想在這麽好的氣氛之下跟他講解我們人類的監獄文化。

深海不再追問,視線落在火苗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等我註意到這一點的時候,最後一條烤魚已經下了肚,火堆也已經快要熄滅了。

“殷茉……”

“深海……”

沒料到兩個人會同時開口,楞了一下又都同時停了下來。

“你先說,”我吃飽了肚子,心情正好,很樂於發揚一下風格讓別人先來。

深海也不推辭,一邊用手裏的樹枝撥拉著火堆,一邊輕聲說:“殷茉,恐怕我得先把你先送回去了。”

“送回去?”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回哪裏去?沙灣?”

深海點點頭,“阿摩長老一直沒有發出聯絡信號,情況有些不對。如果再發生什麽事,我很可能會連累你送命。我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你的敵人並沒有找到我們啊……”

“你錯了,殷茉,”深海神情凝重,指了指我們進入的方向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夜族的人就守在外面呢。要不是他們的頭領生性多疑,估計他們早就沖進來把咱們大卸八塊了。”

我瞟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靜悄悄的山崖,看不出有任何異樣的地方。我並不是對他的話有所懷疑。而是……望著深海那一臉的平靜,我很難相信他正在談論的是一場即將到來的大風暴。

“走吧,”深海擡起他那雙亮閃閃的眼角溫柔地望著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每次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都很難相信當初那個肉呼呼的小家夥真的是你。”

我愕然。他說的是……小時候的我?

“你說誰肉呼呼?!”我立刻跳起來抗議這種不負責任的描述,“我那時候明明是身體健康骨肉勻稱!”

深海大笑,戲謔地重覆我的話,“骨肉……勻稱?”

“你……你……”

“好吧,好吧,骨肉勻稱。”深海舉起手擺出一個投降的造型,然後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你準備好了的話,咱們就出發吧。”

不想讓他看出來這句話讓我開始感到緊張。我率先朝岸邊走去,自己動手解開了纜繩,然後扶著礁石爬進了小船裏。回頭看時,深海還站在剛才的地方,臉上泛起一絲可疑的紅色。

我用目光向他提出疑問。

“呃……”深海的眼神躲躲閃閃的,聲音也有點發飄,“那個……你可不可以轉過頭去?”

我一楞,下一秒就面紅耳赤地轉過身,恨不能一頭紮進海裏去。他當然……是要做一些準備工作的。因為到了水裏之後他的尾巴會變出來。不過說句實在話,我是真的好想看看這個神奇的過程究竟是怎樣完成的。

耳畔嘩啦一聲水響,小船晃了兩晃,開始平穩地向前滑行。我悄悄睜開眼,看到他扶在船舷上的那只手已經不覆剛才的白皙修長。突起的骨管和尖利的指甲讓這只手怎麽看都透著詭異猙獰。尤其此刻的深海正處於戒備狀態,尖尖的長指甲探出指尖,緊扣在船舷上,泛著冷幽幽的鐵青色。令人膽寒。

我很難長時間地望著它而仍然能夠保持住內心的平靜。對於這個樣子的他,我想我仍然需要時間去適應。

小船剛剛拐過了轉彎處那塊邊沿鋒利的礁石就不得不在狹窄的山崖縫隙裏停下來。就在我們的前方,縫隙與大海交接的地方,一個

黑色的人影正懶洋洋地坐在一塊突起的石頭上,姿態悠閑地曬著太陽。

這個身影給我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他側面的輪廓所特有的那種刀削似的鋒利幹脆,我相信我一定是見過的。但是……那條修長的、正一上一下拍打著海面的黑色魚尾卻讓我的大腦一陣暈眩。

誰來告訴我,這個世界什麽時候多出來這麽些人魚呢?

深海從水中探出頭,十分戒備地看著那個人以一種無比優雅的姿態朝我們擺了擺手。

“又見面了。”夜鯊那富有穿透力的視線在我和深海的身上掃來掃去,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世界居然這麽小,真是令人遺憾啊。”

“是很遺憾。”深海說話的時候,背部的肌肉緊繃了起來。聲音聽起來也變得不太一樣了,更加冷靜,也更加平淡,“如果可能的話,真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都不用見到你。”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用這樣尖刻的語氣說話,不由得吃了一驚。可是夜鯊卻不以為意,雙臂撐在身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深海,你有沒有發現,你說話的語氣已經越來越像那個老家夥了?”

“那又如何?”深海反唇相譏,“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為了他自己。”

夜鯊又笑了。那是一種略帶嘲諷的笑,就好像別人有什麽把柄被他抓住了似的,讓人看了渾身都不舒服。當然,這個人不論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從來就沒有讓人舒服過。

“深海,你看看你身邊這個人。你告訴我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那條不允許和人類接觸的禁令?”夜鯊幸災樂禍似的搖了搖頭,“還是說,你只是在利用她,等拿到了那塊破石頭你就會自動地將她從你的記憶裏清除出去?”

明知道他們所爭論的事跟我沒有一點關系,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深海的沈默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這關你什麽事?”

“其實你也是矛盾的是不是?”夜鯊放肆地大笑了起來,“你們這一群虛偽的家夥從來就是說一套做一套。我不相信你們和人類的接觸會比我們更少。否則那個老家夥死之前怎麽會想到要利用一個人類的小女孩來收納他的破爛貨?”

我不愛聽利用這兩個字。這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深海要比我鎮定得多,他並沒有理會夜鯊的挖苦,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到底要什麽?月光石?”

“你小瞧我了,深海。”夜鯊收斂了笑容,重新換上了那副陰沈沈的表情,“我並不想要那個東西,但是……”他那雙宛如凝著陰雲般的眼睛不懷好意地在我身上掃了一圈又落回到了深海的臉上,用一種刻意放慢了的語速一字

一頓地說道:“我也不打算讓你們得到。”

“夜鯊……”

夜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兩搖,頗有些輕蔑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敢說當初你把自己的血灌進這個人類身體裏,僅僅只想做做好事救她的性命,而不是為了讓她更好地保護你們的月光石?!”

暗青色的骨管猙獰地突起在深海的手背上,就好像有什麽東西下一秒就會從他的身體裏竄出來似的。但是深海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說。

其實夜鯊所說的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雖然我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樣的回答,但是夜鯊這個明顯帶著某種險惡意味的問題和深海沈默的態度還是讓我感到心頭刺痛。

沈默良久,深海語聲平淡地問道:“阿摩長老呢?”

夜鯊裝模作樣地斜了我一眼,然後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深海,你有沒有發現你對這個人類有些過分的放心了?像這樣的問題……就很不方便讓外人旁聽啊。”

他說到“問題”兩個字的時候,從自己身邊拿起了什麽東西。說到“不方便”的時候,這樣東西已經隨著他手臂一下不經意的擺動而朝著我的臉飛了過來。那麽快的速度,我只來得及看到視野之內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不等我眨一下眼,那個黑影已經清清楚楚地呈現出了這一帶的礁石所特有的堅硬黝黑的真實面貌。我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聽砰的一聲,它已經結結實實地砸中了我的額頭。

我的腦海裏嗡的一聲響,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外人旁聽”幾個字。

然後我就昏了過去,什麽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夜鯊你居然打女生……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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