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雨想起過去，越說聲音越柔和，“那時候我功力微弱，要維持人形消耗不少功力，所以白天黑夜都得勤加修煉，只能住在山洞裏，白天還好，夜晚聽著山林裏傳來各種奇怪的野獸嘶鳴，很害怕，生一堆火，眼睛根本就不敢眨的盯著洞口，生怕一眨眼邊會出現什麽奇怪的東西。”

冥夜覺得很是奇怪，按說她那段日子過得非常辛苦，可是她臉色卻浮現淡淡的笑意，好想很懷念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不覺得那段日子很難過麽？尤其是你以前還是真正的人，怎麽能忍受那樣茹毛飲血的生活？”

藍雨嘆了一嘆，“忍不了又能怎麽樣？還能哭還能喊，怨天怨地麽？小孩子都知道哭要有人在的時候才有用，野獸只能獨自躲起來舔傷口。開始我還以為變成一株植物，有人的意識，卻動也不能動，那才糟糕，後來發現居然能變化，不用在幽深的山澗呆著，對我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我之前花了好長時間才走出森林，能見到人，繼續過人的生活有個希望，我真的很滿足。”

“不過人心終究是不足的。”藍雨臉色隨之暗淡下來，略帶傷感道：“等我真正融入這個世界，機緣巧合有了終於能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生活的時候，我就開始不滿起來，有人的地方就有糾紛，各種陰謀算計……我也不再是孤獨一人，各種情緒有了發洩的對象，別人傷害了我，我就想要狠狠還擊，讓她們自食其果。”

“這也很平常，多數人類都是這樣的麽，所謂以德報怨只是極小數人才會做，真正能做到的跟聖人差不遠了，你以前該不是想要做這樣的聖人吧？”冥夜挑眉問道。

“不，就因為多數人都是這樣的，各有各的立場以及顧及，除了血緣至親，人和人相處多多少少都會牽涉到利益，有時候吃點小虧被利用一下是常事，多數人都會選擇忍一忍，除非必要不會撕破臉，我卻不是這樣的，只要我認為被欺騙傷害利用，我就不會忍。”

藍雨說完又嘆了一嘆，神情有些後悔：“其實那些都是小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我卻經常要弄得別人很難堪，那些人多數也都不是壞人，成了妖之後我經常提醒自己不能隨心所欲，免得失去人性真的淪為沒有感情的妖孽。”

“沒有必要的時候何必委屈自己，不喜歡大可以不相來往，又不是欠了誰的，你不喜歡的人為何要……”冥夜話說到一般，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然住嘴藍雨似乎沒有察覺冥夜話語的漏洞，又振作精神，微微笑道：“人無完人，無論是人是妖都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後來我輾轉也受過不少人恩惠而無法回報，將心比心總覺得慚愧，我自己認為對的事有時候也可能是錯的，所以我下定決心，對周圍的一切都不要太苛刻。”

這就死她最近轉變的原因，因為決定對周圍的一切寬容一點，包括對他，只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看到藍雨臉上的淡淡的笑容，冥夜看著面前的書，微微道：“明日城裏又有燈會，我命人收集所有精巧燈籠，掛在園中讓你欣賞可好？”

藍雨想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觀燈，觀的不止是燈，還有那種熱鬧的氣氛，將燈弄到府裏，這滿園的燈，卻只有我一個人欣賞，這太……淒涼。”

冥夜看了她一眼，又試探道：“那你是想要出去觀燈？”

藍雨微笑：“想是想，不過……我不喜歡麻煩，更不喜歡帶給人麻煩，以我如今的身份勞師動眾的不太方便，我也不喜歡一大堆人跟著。”

冥夜沒有再說什麽。

藍雨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了，沒想到次日傍晚，冥夜卻突然說要帶她出去參加燈會。

有點意外，但是藍雨還是欣喜的換上一身相對來說普通點的衣裙，帶著雀躍的心情跟著冥夜出去了。

冥夜顯然打算來個微服私訪，沒有帶多少順從，至少表面上看不到多少。

當然這輕車簡從也是相對的，按藍雨的眼光看，這馬車還是很華麗的。

坐上晃晃悠悠的馬車，被冥夜輕輕攬在懷裏，藍雨突然想起那個讓她極度恐慌的夜晚，那種悲涼無助的感覺又襲上心頭。

藍雨無法強裝下去，她非常後悔沒有拒絕逛燈會這個提議，在熱鬧的燈會上有過不愉快的回憶，她不該來的。

冥夜覺察到藍雨的異常，低聲問道：“這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突然想起來了以前的事，就有點不太舒服。”藍雨的聲音很輕，那一瞬間她不是沒有想過要隱瞞，只是轉念一想太過拙劣的謊言還不如不說。

聽了這話，冥夜抿緊嘴唇，臉色有些難看。

藍雨嘆道：“只是一時感觸而已，若說我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才是假的。”

說話間，馬車聽了下來，車夫道：“主子，已經到了。”

藍雨將手伸給冥夜，微笑：“走吧。”

冥夜沒有動，雙目有些黯然，道：“若是你現在不想去逛，我們可以回去。”

藍雨搖搖頭，“我剛才真的只是一時感觸，不單是這個，很多時候我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就很容易想到不愉快的事，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就是這樣的。一會就好，好容易出來一趟，若是現在回去那才真是要難過好久呢。”

這裏次的燈會似乎比上一次還要盛大，家家戶戶門口都掛滿了燈籠，到處是衣香鬢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公子們穿梭於各色精巧的花燈中，到處是歡聲笑語，一片升平景象。

藍雨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全神灌註欣賞起各色花燈。

隨著人流走上前，突然在一個小攤子上看到一盞很漂亮的蓮花狀燈籠，賣燈籠的是一個穿著打滿補丁衣府的孩子，一男，才**歲，怯生生的望著周圍的人，攤子太小，燈籠也不是很華麗，故而沒什麽人買。

藍雨起了惻隱之心，便拿起燈籠笑著問道：“小弟弟，這燈多少錢？”

小男孩見有人賣燈籠，高興的朝後頭叫道：“娘，有人買燈籠。”

藍雨這才發現幾串燈籠後邊還有一個婦人蹲著，拿著畫筆在給燈籠著色。

婦人聽到小男孩叫喚，急忙站起來，四目相對，雙方皆驚。

藍雨不由得後退一步，手中的燈籠掉到了地上，燒毀了。

小男孩見到燈籠壞掉，心痛極了，就想要用手去滅火。

藍雨慌忙阻止，連聲道：“小心燙，小弟弟別擔心，這燈我買了。”

藍雨邊說便想要掏錢，摸了身上才想起她根本沒有帶銀子，這時候一直在旁邊沈默的冥夜沖旁邊的侍從使了一個眼色。

侍從拿出一小塊銀子，遞給那個婦人，婦人連連擺手道：“不用那麽多，不懂那麽多，小婦人沒有那麽多零錢找的，一個小燈籠燒壞就算了。”

藍雨聲音有些發顫，“不用找了，給孩子買點吃的，這樣吧，我再拿一個燈籠好了。”

說完藍雨隨便拿了一個燈籠，轉身就走，冥夜狐疑的看了那婦人一眼，跟了上去。

藍雨低頭走了一段之後，發覺眼睛有些濕潤，，冥夜扶住她，淡淡道：“前面有家酒樓，上去歇歇一會吃點東西吧。”

藍雨點點頭，上了酒樓，冥夜找了間靠窗的雅間，叫了些茶點。

從酒樓窗戶望下去，遠遠還是可以看到那個小攤子，那婦人依舊呆呆站著，望向藍雨剛才離去的方向。

藍雨一陣心酸，眼淚終於不收控制掉了下來，想不到居然在這裏見到她，看她的樣子似乎很落魄。

藍雨不知道現在的眼淚是自己在流，還是她在流，怎麽也止不住。

侍從悄悄進來，在冥夜耳邊耳語幾句。

冥夜走到藍雨身邊，輕聲道：“那個賣燈籠的婦人是你認識的吧，我剛才命人打聽了一下，她們一家生活得很不好，家裏還有一個生病的老人，孤兒寡婦的欠了好一個多月的房錢，要不是房東心善早就流落街頭了，不過貧病交加也熬不了多久。”

怎麽會這樣，藍雨一陣心酸，她當年親自送她到山上出家，她不是該遠離這些紅塵俗世，在廟裏過著安寧的生活麽？

藍雨使勁閉了一下眼睛，傷感道：“她，她是我現在附身的這具身體的母親，我當年離開的時候親自送她出家的，原以為她已經遠離這些俗世塵緣，沒有想到卻在這裏碰見。”

停了一下之後，藍雨望著冥夜，帶著祈求，“我想要跟她單獨談談，可以麽？”

冥夜點點頭，藍雨想起什麽，又道：“當年在黑石鎮，你帶我回來的時候，我身上有個金手鐲，你看到過麽？”

冥夜又道：“知道，一個很普通的金手鐲而已，不過我還留著，你要麽？”

藍雨輕聲道：“這是她給女兒的唯一東西，我曾經永遠戴在手上，永不除下，有一天就跟凝香葬在一起，你能命人快些取來麽？我想要帶著它去見凝香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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