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嬤嬤剛才偷偷仔細打量過夫人，包括剛才紅柳的提出無禮請求之時夫人的神情，不難看出夫人是個溫柔之人，至少表面如此，很早以前就聽說國師夫人是個溫柔似水的女子，而且接連兩任國師夫人都是錦國女子，想來國師喜歡這一類女子，也對蠻族女子多粗劣刁蠻，國師見多了，自然不喜歡，郡主太過倔強了，改一改脾氣未必就得不到國師的歡心。

藍雨跟在冥夜身邊慢慢走在鵝卵石小路上，冥夜身邊的隨從有意將藍雨身邊的丫鬟包括紅柳遠遠隔開，讓兩人單獨相處。

一路上冥夜都沒怎麽說話，藍雨偷偷觀察過他的臉色，卻看不出喜怒。

走到藍雨喜歡的七彩卵石路上的時候，一陣風吹來，藍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冥夜隨手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藍雨停住腳步，看著冥夜的冷峻的面龐，低聲道：“我們談談吧。”

冥夜有些詫異的點點頭，揮手示意後邊的人退得遠一點，然後扶著藍雨在一旁的石凳下坐下。

藍雨沈默了許久，這才輕輕說道：“其實我已經恢覆了記憶。”

冥夜早就有這種感覺了，只是他沒有問，這時候藍雨主動說起，有些意外，隨即揚眉：“所以你現在對我是恨之入骨了，是不是很後悔當初沒有跟那些刺客裏應外合向我下毒？”

“沒有，我沒有後悔，畢竟那個時候你對我一直很好，真的非常好，我曾經有我就是雲亦水的話我會覺得幸福的，若只是為了心裏的一點猜測就要將你毒死，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藍雨撫摸了一下身上還帶著他體溫的外袍，語氣非常平靜，這件事一直縈繞在她心裏，她曾經反覆的想過其他可能，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她沒有後悔，這個結論連她也驚訝。

“為什麽？做一個好人對你來說就真那麽重要。”冥夜本來想問是不是在她對他也有了那麽一點好感？話到嘴邊卻成了這個。

“是的，我想做個好人，雖然我是個妖，但是我一直想要做一個好人，我覺得行屍走肉般沒有感情地的活著很沒意思。”藍雨語氣一直很堅定，雖然她做得不夠好，但是她想要保持心底的善良，無論落到何等境地，她都不願意失去良知。

“如果有一天讓你在殺人和被殺之間做個選擇，你會如何？”這是冥夜心裏最深的疑問，他想要知道這花妖到底能善良到何種地步。”

藍雨也曾經想要這個問題，畢竟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她也不是沒有害過人，以前那些想要害她，卻被她將計就計引入死路的人就是例子，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她為了保護自己絕不介意使出一些非常手段。

只是這前提是那些人做了惡，他們該死，藍雨淡然道：“要看什麽情況，如果那些人為了某種私欲想要傷害我，那麽我當然會反抗，也許會置對方於死地，但若是僅僅為了活著，而非要殺害無辜，那我寧願死。”

“你以前對我說的喜歡人間的富貴生活也是騙我的吧？”冥夜無法理解藍雨的想法，適者生存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強者生弱者亡天經地義，不過……他卻是喜歡她的，也許開始他只是迷戀她的身子，但是現在他卻是真正喜歡她。

“這個卻是實話，漂亮的東西誰不喜歡？有綾羅綢緞穿卻偏偏選擇粗布麻衣那是矯情，這府裏我很多東西比如這條像彩虹一樣的卵石路我就很喜歡，踩上去有種行走在彩虹之上的感覺。”藍雨看著眼前的漂亮的卵石路露出了真心感嘆起來。

冥夜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後替她說了後半句：“只是這些東西不能通過你認為的血腥手段得來。”

藍雨低頭默認，其實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這裏的主人不能是她所懼怕的，在一個令她覺得恐懼的環境裏生活，再錦衣玉食，再華麗的宮殿也會讓人心生厭惡想要逃離。

冥夜又繼續說道：“你是不是認為若是沒有我，黎民百姓都會活得比較好？”

藍雨不願意做違心之論，微微點了點頭，“你的手段太極端，稍有不從者就殺掉，甚至有的人根本就沒有犯什麽錯誤，這太過殘忍，尤其是你挑起戰亂導致，生靈塗炭，這難道不是罪孽？”

冥夜沒有正面回答藍雨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在人間呆了多長時間？”

“十多年吧。”藍雨楞了一下，按這個世界的算法不到十年，而且有幾年還是在深山老林裏讀過的，加上前世她也才活了不到二十歲，真算起來應該也就二十多年，折算了一下，她便給出了這個數字。

“難怪了。”冥夜先是一臉恍悟，然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對人類了解不多，你心地善良多數只選擇看人類善良的一面，醜陋的地方你沒有看到，或者說沒有留意，多說無益，過幾日錦國有來使求見我，你也一起見一見，到時候或許能改變你的某些看法。”

藍雨依舊沈默，眼睛只盯著地下看，秋風吹得地上的落葉一直打轉，殘破的枯枝落葉覆蓋在絢麗的卵石路上，強烈的對比更顯出幾分淒涼。

冥夜站起身，雲淡風輕的道：“這些日子你身邊那些暗衛我已經撤除了，你的一舉一動不在有人監視，那個狐貍精是你朋友吧？不用遮遮掩掩的，只要她沒有愚蠢到要跟我拼個你死我活，我是不會動她的。”

藍雨聞言先是一驚，臉色驟變之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緩緩道：“謝謝你，我這句話是真心的。”

“故人重逢你們一定有許多話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冥夜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後邊的丫鬟跟了上來，紅柳剛才遠遠看到藍雨跟冥夜談話，距離太遠聽不到她們說些什麽，只覺得雖然兩人臉上的表情還算是平靜，尤其是最後藍雨臉上還隱隱有些感激之色。

藍雨身邊的丫鬟有意無意的排擠紅柳，不讓她靠近藍雨，紅柳也不著急，能跟在藍雨身邊還怕以後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

紅柳沈得住氣，藍雨卻不想忍，冥夜已經知道了，在偷偷摸摸也沒有意思，淡淡對身後那群奴婢吩咐：“你們都下去吧，我跟紅柳有話要說。”

幾個丫鬟遲疑著不動，藍雨一向沈默寡言，連話都不說，更沒有發過什麽號施令，今天出去走走已經是個例外，她們還沒有習慣聽夫人的話。

藍雨的聲音冷了幾分：“怎麽？原來我這個夫人只是個擺設，我的話你們不用聽麽？”

“奴婢不敢。”幾個丫鬟急忙行了一禮後快速退下了。

下人走了之後紅柳還是靜靜站著，一句話不說，一副聆聽教誨的老實樣。

藍雨低聲道：“不必裝了，他已經知道你是狐貍精了，也知道你是來找我的。”

紅柳猛然擡頭，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小聲問：“他怎麽知道的，他究竟是……什麽？”

藍雨微微搖頭：“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人就是了，而且他的本事只怕是我生平遇到所有妖物中最高的，不能跟他正面沖突。”

能在凈心觀那麽多精英的攻擊下帶著她全身而退，這份功力可想而知，藍雨也能感受到冥夜最近的功力又漲了不少，若是能輕易除去她，錦國那些正道人士早就動手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能力敵只能智取……”紅柳生怕旁邊有人頭聽，邊說盡量小聲說便轉頭朝四周看。

“想都別想，在絕對的能力面前，那些小伎倆根本就不管用，修煉成妖不容易，白白丟了性命太不值得了。”藍雨聲音裏帶著眼力的警告。

紅柳看了藍雨柔美的臉龐，她跟當年比美了不少，但是卻少了一份活力，當年的她雖然活得也不是很快樂，但是還是有一份不屈的活力還有自信的，如今她臉上透露的全是茫然，甚至有一抹不易覺察的絕望。

她一點過得非常不易吧，沈默了好一會，紅柳憂傷道：“總不能坐著等死吧，拼一把也許能逃出生天呢，說起來都是我害了你，當年都是因為我任性，不然你也不會……”

“不要怎麽想，世間之事本就變化無常，兇險難測，要真那麽算，我也連累過不少人，只要活下去就得朝前看，再愧疚對別人也起不了什麽幫助。”藍雨想起了小金，要不是她懷念人間的生活，她們現在還無憂無慮的在深山老林裏生活呢。

經歷了那麽多事，紅柳也不是個鉆牛角尖的人，壓低聲音道：“你甘心在這裏呆一輩子麽？”

藍雨怔了一怔，她當年不甘心，只是要逃出去談何容易，何況她想到了小金，想到小金就必然想到當年黑石鎮的血桃木……這血桃木不知道是不是還留在黑石鎮，還是落到了冥夜手裏，若是落到冥夜手裏她一定要想辦法拿到手。

“隨其自然，妖的生命那麽漫長，也許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機會就來了，他對我還算不錯，你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沒有必要陪著我在這裏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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