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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說第二百零九:暴風雨神社:加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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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 拜殿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雲雀瞳中冷光一閃,八角宮燈“羅雀門”, 應念旋轉著升入高空之中。它本就是碧佩銀穗的燈籠, 此刻籠心正中燃起了等靈子明火,明沛的白光頓時照亮了整個神社拜殿——

本該是這樣的。

但雲雀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雲雀愕然:什麽?

是她的命械出了問題麽?

不,不可能的事, 雲雀能感覺到自己和羅雀門的聯系,雲雀的煉炁正源源不斷地給羅雀門提供燃料, 它這會兒應該跟顆太陽一般耀眼才對!

雲雀驚起了一身白毛汗:到底怎麽回事?

雲雀下意識道:“薄燐?薄……”

雲雀心底猛地一沈。

——她發不出聲音!!

無論她如何張口, 如何拉扯聲帶,她就是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不對,不是這樣, 雲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摸到了自己的喉嚨, 能感覺得到, 自己的喉嚨是隨著“喊叫”而微微顫動的——

她正在發出聲音,可是她根本聽不見!

我聾了?雲雀惶惶地想,我聾了麽?

這個情況太詭異了,雲雀能感覺到自己的冷汗, 順著鼻梁涔涔地淌下來,但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她必須要確定一件更重要的事。

雲雀摸出了自己袖中的火折子。雲雀用羅雀門照明, 本來用不到這玩意, 是薄燐硬塞給她的,說是打火也更方便, 不要想著什麽都用煉炁解決。

還真給這臭男人說對了。

雲雀此時雙眼漆黑一片, 她看不到東西, 人在無邊寂靜的黑暗裏,心態是非常緊張的,她根本不敢伸手去摸薄燐,怕摸到什麽意想不到的東西。

她點燃了火折子,燙著了自己的手指,心卻如同墜入冰窟一般。

火折子肯定是亮著的,火焰的溫度沒有騙人。

然而雲雀眼前還是漆黑一片——

她看不見了!!

怎麽可能?

雲雀大腦疾風驟雨般的轉動:

這是什麽偃師法術或者靈子立場麽?

一瞬之間奪走人的聽力和視力,這得是什麽級別的偃師大能?

突然,雲雀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握住了自己的手。

!!!

雲雀頭皮一炸,渾身煉炁調動而起,絲線“梳骨寒”正準備激射而出,被一道神識猝地打斷了:“嘖,是我!”

雲雀:“……”

是薄燐。

是暴盲又失聰的事實過於嚇人了,以至於雲雀忙中出錯,一時間竟然沒能想起,自己是可以用神識對話的高手。

神識是直接通向死妄海的,是屬於另一個維度的消息。如今雲雀就算暴盲又失聰,也根本不影響神識的交流。

此情此景,薄燐還有閑情,在這逼話連篇:“嘿,看把我們雲師傅嚇得,連自己夫君的手都不認識了。”

雲雀:“……”

神經病,噗噗噗!

這也怪不得雲雀。薄燐的手是太液池裏痊愈的,雙臂透著巖石一般的黢黑色,握上去也像是握住了一塊漢白玉一般,比尋常人的更加寒涼,也比一般人的更加堅硬。

誰被他握住手不會嚇一跳?

黃鸝嗎?

“你看得見麽?”

既然薄燐還在,雲雀多少放下心來,都開始腹誹了,“我看不見也看不見了……”

“大家都一樣啦。”小陸大夫的神識插了進來,“雀雀,我要碰你了哦,碰你的左手。”

雲雀等了半天,左手沒什麽感覺:?

薄燐忍無可忍:“……那個,小陸大夫,那是我的手。”

陸梨衿:“……”

雲雀:“……”

“啊啊啊啊啊啊不好意思!!!”雲雀的左手傳來一陣大力,看來小陸大夫終於找對人了,“對不住對不住,我說雀雀怎麽比死了三天還要冷呢!”

薄燐:“……”

這女人怎麽還踩一捧一呢。

“小陸,”雲雀嘶了一聲,小陸大夫抓她的左手抓太緊了,把雲雀給抓疼了都,“你松一點兒……”

“啊?”陸梨衿莫名其妙,“雀雀,我還在薄爺這邊,沒握你呢。”

雲雀悚然一驚:

誒?

那此時握住我左手的,……是什麽東西?

就在這時,握住雲雀左手的事物,驟然加重了力道!

喀!

雲雀頭皮炸起,毛骨悚然:她的左手……

被擰斷了!!

劇痛之下,雲雀也沒閑著,她猛地調動起了全身的煉炁,左手洶洶然轟出一掌!

雲雀聽不見也看不見,只能隱隱感覺到,她這一掌確乎是打中了什麽東西,打得四分五裂、打得汁水飛濺,雲雀聞到了一股格外腥鹹的臭味。

像是什麽海洋生物……雲雀頭皮發麻,索性不再下想。

陸梨衿神識大駭,她也什麽都看不見,未知把恐懼放大了幾百倍,傳過來的消息都是抖的:“雀雀?你那邊怎麽了?”

雲雀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形容。

反正她的左手算是斷了,軟綿綿地垂著,疼得她也不想多話:“——小陸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陸梨衿茫然:“……什麽‘什麽辦法’?”

雲雀要吐血了:“就是驅病驅邪的!”

雲雀的左手是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擰斷的。劇痛發作之下,雲雀的腦子竟然開始轉了,她先前沒有感受到任何攻擊,那麽眼下三人“失明失聰”的狀態,肯定不是他們的眼睛和耳朵真的出了什麽問題。

這是一種術法。

雖然以雲雀現有的偃師知識,暫時看不出什麽門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就是一種“負面狀態”,被施放在了三人身上。

既然是一種狀態,那肯定可以被驅散。

眼下能做到這個的,也只有做醫師的小陸了。

陸梨衿恍然大悟,小陸大夫平時冰雪聰明,結果慌張之下手足無措,做了蠢事不說,還講了好蠢的話,面上一陣發燒:“哦哦哦,我、我試試!……”

噌——

雲雀和陸梨衿皆是一驚,她們都被薄燐往後猛地一拽,只能感覺到一道尖銳無比的物件,嘩然從她們天靈蓋上掃卷而過!

雲雀驚道:“這什麽東西啊?”

薄燐怒道:“你男人看不見!想點辦法!”

他也是憑武者的直覺動作的。

薄燐之於雲雀和小陸不一樣,他是實打實的練家子,比雲雀和陸梨衿這種只知道站樁輸出的身手不知高明了多少。就算如今薄燐暴盲又失聰,但依舊能憑借周遭氣流的變動感知敵人的進攻。

鏘!

下一擊被薄燐用刀接住了。薄燐嘖了一聲,雲雀能感覺到,薄燐的肌肉在發力時隆起的線條,那玩意吃不住薄燐的沛然大力,只能踉蹌敗退,但對方像是什麽汁水淋漓的大包子,乍一交鋒之下,薄燐被濺到了一些惡臭難聞的液體。

“小心,”雲雀聞了聞,這回她認出來了,“這是強酸……”

管它是酸還是醋,薄燐以及無暇顧及了。對面一擊被薄燐擋下,在環繞著尋找攻擊角度,薄燐能感覺到那股怪異的森冷氣息,避開了自己,盯上了小陸——

還是個欺軟怕硬的。薄燐嘖了一聲,對面是有智慧的生物。

它知道了薄燐和雲雀的手段,不敢相與,遂轉移目標,盯上了小陸。

雲雀倒也沒在發呆,她手指一勾,羅雀門裏唰然湧出無數鋒利的碎刃,正是菱形碎鏡“魚鏡花”。雲雀目不能視,只能憑感覺操縱,這些摧金斷玉的菱形碎塊,被雲雀的煉炁排列成一面障壁,將三人圍在墻角裏。

既然看不到敵人,那保護自己總是對的……

不對。

雲雀頭皮炸起:這是墻角麽?

怎麽感覺陰濕無比,比起神社冰冷的磚墻,倒像是什麽海洋生物濕滑的皮膚?

雲雀心頭警鈴大作:“薄燐,後面!”

——那個東西繞到了三人背後!!!

說時遲那時快,雲雀神識剛將響起,一股猛風裹挾著千鈞重物,從雲雀的頭頂正上方,惡狠狠地砸了下來!

如果被砸個正著,那定是腦/漿/橫/流的下場,太液池都救不回來!

雲雀崩潰道:“小陸,你好了沒有?!”

與此同時,陸梨衿終於念完了自己一長串的符箓。

想來也是奇怪。雲雀雖與陸梨衿交好,但本人其實並沒有怎麽見過小陸大夫動手的樣子,她並不熟悉陸梨衿的煉炁。

眼下,雲雀感覺得出,一股溫暖凝滑的煉炁,猶如煲燙正好的乳脂,以小陸大夫為中心,施施然地流溢開去。雲雀被這股煉炁潑了個正著,但並不抵觸這股力量,它溫柔地撫摸過雲雀的四肢百骸,猶如被春風滌蕩過心神一般,心頭竟有一些意猶未盡的留戀。

“我我我,仗神鋒斷怪除妖;是是是,憑道法驅邪斬虎。”

無相決祓邪祛魔令。

熾烈的白光碎成千萬裂片,薄燐拖著雲陸二人飛身後撤,雲雀眼前天旋地轉,耳旁金鐵轟鳴,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目力和聽覺——

砰!!

一柄巨闊的長劍,從高處沈甸甸地墜地,地面被這一劍砸出了一道恐怖的大坑,整個拜殿都在這股驚人的巨力下顫瑟不已!

羅雀門生門魚鏡花!

雲雀瞳中精光綻放,原本的壁障應念化為一瀑菱形碎鏡,好似一群美麗而鋒利的蝴蝶,輪廓邊沿飽蘸著鋒利無比的寒星。雲雀一聲令下,菱形碎鏡繳卷而上,她的目的不是這柄古樸巨劍,而是握住這柄巨劍的手——

是的,只有一只手。

繞過魚鏡花形成的障壁,繞到三人身後的,不是什麽海洋生物,只有一只奇長、慘白、怪異的人手。

人手的根部連著一片被鮮血洇濕的地面,看上去仿佛是地板上擠出了一只手來了一樣,場面詭異至極,容不得雲雀細想:

先削了它再說!

魚鏡花碰到這只人手,人手皮開肉綻,頓時水光潑濺,正是雲雀感知裏“汁水淋漓的大包子”。但不同於正常認知裏,皮膚被劃開後飈出的是血,這只手被魚鏡花飛旋著鋸開,透明的古怪液體飈飛四射,奇異的臭味撲鼻而來,方才薄燐身上濺到的強酸,正是這種東西。

小陸大夫喃喃道:“加美子?”

啊?

什麽加美子減美子,雲雀已經顧不上了。這股強酸非同小可,濺在雲雀自己身上,她才知道薄燐有多能忍——雲雀以手肘為擋,連衣服帶人被燒出了一個漆黑的孔洞,掉下來成片的皮肉!

“別碰到她的血!”小陸大夫恍然大悟,她逐漸理解了一切,“這是加美子的‘慈母血淚’,是扶桑的神話裏,把八岐大蛇給活生生融掉的眼淚!”

雲雀:“……”

你家眼淚長這樣!!

陸梨衿掐手念決,口中念念有詞,空氣中的水汽凝成了一道玲瓏剔透的水障壁,將三人與這只加美子之手給隔了開來。

“慈母血淚”澆在這道水壁之上,反而被其中的水流給裹挾了進去,這道水障壁不僅沒碎,反而加厚了許多。

雲雀有些驚訝地看了小陸一眼。多年未見,陸梨衿並不能算是修為大進,但她展現出來的奇特能力,頗有一些以柔克剛的意味。

在宮中被什麽高人指點過了麽?

“因為在這傳說裏,”陸梨衿語速飛快地解釋道,“八岐大蛇貪婪無比,吃了寡婦加美子的孩子。加美子悲痛欲絕,放聲大哭,眼淚化為可以銷骨蝕肉的強酸,將這條妖怪活生生地給融了!”

雲雀:“……”

雲雀懂了:“哦,孟姜女哭長城,但是扶桑版本?”

砰!

一擊不成,這只人手也沒耽擱,連手帶劍,迅速地縮了回去,原本被鮮血洇濕的墻面,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只留有一些奇異的透明水跡。

但沒過幾個瞬息,一道洇濕的紅意,從雲雀腳下坍弛開來——巨劍破土而出,人手參天揚起,薄燐攔腰將雲雀抱起,堪堪躲開了這自下而上的一擊!

“姥姥們別惦記人家的傳統文化了!”薄燐心情十分崩潰,“這神話裏有沒有說如何對付這玩意?”

小陸歪頭想了想:“加美子發現,蛇身有一部分,是她的眼淚不能融蝕的。於是加美子將這部分拿了起來,削成了神劍天叢雲……”

薄燐明白了:“你是說這柄巨劍,是神劍天叢雲?”

陸梨衿點點頭。

薄燐:“它有什麽作用?”

陸梨衿:“斬斷世間的兵器。”

薄燐:“……”

為什麽一個寡婦能撿到這麽厲害的神器啊!!

你們扶桑的神話到底他/媽講不講邏輯啊!!!

薄燐本來擡起了佩刀“藍橋春雪”的刀尖,此時訕訕地錯開了鋒刃,他就這一把刀了,可不敢跟神話裏的劍硬碰硬。“藍橋春雪”燃起了一道明亮的藍色光焰,薄燐揚臂橫刀一切,離他還有三步之遙的加美子之手上,應聲亮起了一道纖細的藍線,既而沿著這道線齊整地左右錯開。

既然天叢雲劍不能碰,那斬手就可以了。

只是:“神話裏這寡婦就一只手麽?”

薄燐心說這也太寒磣了,不得有個人模樣麽?

“啊?”小陸大夫眨了眨眼睛,她還沒明白薄燐的意思,“加美子變成妖怪了,自然是有很多只手的。”

當然不止這一只啦!

薄燐:“……”

雲雀:“……”

薄燐誠懇地發問:“你怎麽不早說?”

小陸委屈巴巴:“那你們不是也沒問……”

嘩!

似乎是被薄燐斬手一事激怒了,整個拜殿震動起來,大片大片的血紅色,從天花板、墻壁、地板上暈染開去,四下的註連繩劇烈地搖晃,其上垂墜著的紙垂瑟瑟發抖。

咕嘰——咕嘰——

拜殿好比一朵肉質花,猝然打開了肉質的瓣片。雲雀睜大了眼睛,只見上下左右的墻與地,皆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慘白人手來。

“哦!!!”

群魔亂舞之際,小陸站在人手的中央,霎時想通了事情的首尾,“這座神社,是鎮壓‘加美子’才修建的,只是巫女和神官死了太多,加美子聞到了死亡的氣息,蘇醒過來。它此時剛將蘇醒,力量甚是弱小,需要吃掉比它更弱的人類進補……”

——所以剛才在拜殿裏避雨的人,此時通通不見了,都是入了加美子的腹中。

而之前的暴盲也好、失聰也罷,都是加美子為了進食,玩出來的鬼魅把戲。

陸梨衿理解了一切:原來是這樣呀!

薄燐:“……”

陸梨衿是別人的媳婦,他真的不方便開口吐槽,只能默默地忍了。此時拜殿已經完全被加美子同化,再待在這裏,等於坐在猛虎的口中。薄燐隨手揮動藍橋春雪,橫豎斬出兩刀,輕而易舉地破開了拜殿大門。

在疑似女性的尖叫聲裏,薄燐拽著雲雀和陸梨衿,飛身掠至拜殿前的空地上。

喀嚓一聲,雲雀回頭望向拜殿,面不改色地把左手接了回去。

只見拜殿劇烈地震動,像是瀕臨分娩的產婦,痛苦地扭曲著自己的身體,被薄燐硬生生切開的拜殿大門,此時居然“哐當”一聲,再次撞進了門框裏。

靜、靜、靜。

雷霆轟鳴,暴雨如註。

砰!

拜殿大門,猛地被一顆頭顱撞開!!

——整個拜殿“爬”了起來。

因為這座建築已然化成了這只怪物的身體。來人仰首向天,四肢著地,無比扭曲的姿勢,無比怪異的軀體。它生著烏黑發亮的頭發,依稀證明它生前是個女子,而拜殿上生出無數瘋狂飛舞的人手,期間最粗壯的幾根,合力拿著一柄古樸沈重的巨劍:

神劍天叢雲。

薄燐被駭得倒退一步,這陰間玩意太像黃鸝了,看得薄燐右眼皮直跳:“扶桑寡婦長這樣?”

陸梨衿忍不住了:“薄爺你能不能別惦記扶桑傳統文化了?”

薄燐:“……”

誰先起的話頭!

“這是加美子變成妖怪後的樣子。”陸梨衿解釋道,“先前時家開發的‘倒吊臣’,正是模仿了加美子的形態,明明是仰首向天,卻能四肢著地,快速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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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吊臣,時家自律人偶,胸腹朝上,四肢爬行。首次出現於《說第九十三:背刺狂瀾孤城(二)》,章節號99。

雲雀和薄燐悚然地看向她。

陸梨衿莫名其妙:?

誒?

你們看著我幹什麽?

“你剛才說,”雲雀臉色大變,“這玩意能……”

快速地爬行?

倒吊臣的速度,雲雀是能理解的,畢竟那是機關器,偃師的技術可以解釋一切;但是加美子如今有三層樓這麽高,整一個丘陵一般體量的巨人,她也能快速的爬行?

這時,加美子發出了像哭又像笑的尖聲,猛地朝三人飛撲過來。

*註:“我我我……驅邪斬虎”出自無名氏《大破蚩尤》。

作者有話說:

BGM:扼臂嚙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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