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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說第一百六十:沁園春?內鬼(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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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為解除薄燐身上的“石律”, 雲雀一行人來到沁園春。卻不料一場醞釀已久的江湖血戰,在沁園春山門內猝然爆發。雲雀冷眼識破掉包杜憐草, 狐麗身陷“行運黑虎”大陣之中;江湖天變, 似要見血……

“啊?”鐘靈秀臉色唰地一變,“你、你、你這是在懷疑我?”

狐麗俏麗的臉上冷若冰霜,平直地盯著鐘靈秀看, 研判的目光似乎要把他釘穿在地上。她身後的葉灼華略微側了一步,他那雙桃花眼本是閑散的微瞇, 此時卻是完全地睜了開來, 淡金色的瞳仁裏冷冷地飲著一道活潑艷麗的血色。

被“九尾火狐”狐麗和“桃花三寸”葉灼華同時註視,鐘靈秀好比被十幾把烙紅的鋼刀一並指著,鐘靈秀面色慘白、額上見汗, 哆哆嗦嗦地辯白道:“這、這可是天大的誤會……”

“——但願是天大的誤會。”狐麗自然而然地接了話茬,喉舌裏研磨出幾分嫵媚的沙啞, “畢竟我也不想得罪‘罪業菩提’的孫子。”

鐘靈秀似乎是被激怒了, 腮幫子不自然地抽了抽,又礙於狐麗一行人的聲威,不敢過多地暴露自己的憤怒,整張臉的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鼻歪眼斜,好不熱鬧:“……”

又是我爺爺!又是我爺爺!!

狐麗這句話不鹹不淡, 卻正好戳中了鐘靈秀的痛腳。自狐麗離開沁園春之後, 鐘靈秀作為新任小掌門, 自然是沁園春的大紅人,平日裏捧他臭腳的人能從庖解堂一路排到好杏江江尾。鐘靈秀雖然是個狐假虎威又無甚真才實學的廢物點心, 但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他之所以能坐上小掌門的位置, 一來是因為他廢物,不敢忤逆長老們的意思;二來就是——

——他是沁園春長老首席,“罪業菩提”鐘行冥的親孫子。

憑什麽?憑什麽?

鐘靈秀心底生出一股無名的怒火,是,他承認,自己比起狐麗,確實不算什麽;但是他對沁園春的大小事務也算是勞心勞力,就算不是什麽驚才絕艷的人物,但也算是勤勤懇懇、盡職盡責!

這偌大的沁園春,黨派林立,勾心鬥角,像他鐘靈秀這樣認真做事的人,還剩下多少?

鐘靈秀窩囊了一輩子,此時也按不住自己的怒氣:

為什麽?

為什麽就算是狐麗,看他鐘靈秀,也只看到了他“是罪業菩提的孫子”?

狐麗這邊倒是不知道鐘靈秀在氣惱什麽,此時情況危急,她的腦中疾風驟雨地思索,庖解堂裏死去的十位長老,可並不包括罪業菩提本人:

而關於鐘行冥的傳聞,沁園春裏早有風聲,若不是當年鐘無恨得到了槐木堂堂主鐘不悔助力,鐘無恨尚且不能擊敗鐘行冥,成為沁園春的主人!

——鐘靈秀的出現,未免也太過巧合;這一切,會是罪業菩提做的局麽,為的就是奪取沁園春的掌門之位?

不,不,狐麗下意識地否定了,這個局也太淺顯幼稚了,並不像是罪業菩提這等方師大能所為……

鐘靈秀張了張嘴,似乎打算說什麽,但狐麗猝地發覺,他的口中冷光一閃!

江湖上可不缺從口中發射的暗器,狐麗下意識地側身讓了一步,但鐘靈秀的嘴裏並沒有射出什麽暗器,而是一朵——

一朵蓮花。

一朵通體鎏金、肆意怒放的佛蓮!

狐麗渾身一震,心下了然,仰首向天,朗聲喝道:

“罪業菩提,別來無恙!”

他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渾厚豪爽的聲浪自高空迸落,炁府淺薄的弟子當場七竅流血;滾滾的雲海似乎被這笑聲震動,兀地豁開一道罅隙,烙下一束燦燦金光。隱隱中似乎響起了一道恢弘瑰瑋的佛音,耀目晃眼的金光之下,無數鎏金的佛蓮破土而出,紛紛搖曳著怦然盛放,連綴成一片明烈炫爛的花海;“無常唱簿”催生出的血人慌張地避讓著金色的佛蓮,頓時清出了好一片空地來!

這是“罪業菩提”鐘行冥聲震雲秦的術法,“佛說一指蓮”!

鐘行冥猝然現身,一指便控住了鐘靈秀;一朵金色細蓮在鐘靈秀口中盛開,鐘靈秀渾身不能動彈,自然也說不出多餘的言論。

狐麗面如平湖,心神大駭,鐘靈秀可是在“霓裳羽衣”的保護範圍,也就是狐麗的防禦能力之內;鐘行冥這一舉無非是敲山震虎,警告在場的狐麗一行人:

他既然能輕而易舉地穿透霓裳羽衣,也能輕而易舉地穿透他們的淬體法身!

——狐麗沒有與鐘行冥正面沖突過,只知道這是個冥頑不化的老古董,對鐘無恨的掌門之位多少有覬覦之意;但今日一見,他的功力之深厚,聲威之磅礴,可不下於狐麗見過的任何一個一流高手!

一道蒼老人影現形於金色佛蓮之上,正是“罪業菩提”鐘行冥。狐麗舉目望去,鐘行冥一身赤紅袈裟,手持紫檀念珠,發須皆為雪白,十三顆猩紅寶珠掛在他的發尾之上,與天上的十三星辰遙遙相應;他身旁的靈子皆是被他炁府的巨大威壓所吸引,從四面八方向他匯聚而來,隱約之中形成了無數道詭藍色的潮浪,鐘行冥巍然立在靈子潮汐的正中央,寶相莊嚴,威如獄海!

於此同時出現的,還有另外四個夭矯的身影,好似天竺壁畫中飛下的神佛——那正是追隨“罪業菩提”的四大高手,此時半隱在金光之後,暫時沒有正式現身的意思,卻絲毫不掩飾自己外洩的騰騰殺氣。

“這個架勢,”葉灼華抱著雙臂,涼涼地開口,這公子哥居然還有心思笑,“是要幹群架了?”

“小掌門……”鐘行冥緩緩啟唇,細聽上去居然有無數個聲音與他相呼應和,惝恍間似乎有上百個男女老少一同開口,玄妙之餘還有說不出的吊詭,“機敏過人。”

此時“無常唱簿”大陣還在繼續運轉,面貌猙獰的血人還在撕咬著“霓裳羽衣”的防禦;罪業菩提鐘行冥帶著四大高手一同現身,無異於在烈火上再添了一桶新油!

怎麽辦?這要如何是好?

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狐麗,心裏也不由得感到絕望:她要如何在護住眾多弟子的情況下,與罪業菩提對戰?不,就算不護住這些弟子,以她、葉灼華、鐘應悔的實力,也不見得能在罪業菩提及四大高手面前討到多少好處……

沁園春的氣數,真的要盡了麽?

葉灼華嘖了一聲,懶洋洋地開口:

“老頭兒,你在此時現身,是認下了庖解堂的真兇不成?”

鐘行冥雙目一瞇。

狐麗頭皮發麻,心說我草,你惹他幹嘛!

這個事實顯而易見。庖解堂掌門與十位長老暴斃當場,真要是門內人幹的,也只有罪業菩提有這個實力扮演這個二五仔;而“無常唱簿”大陣圍困狐麗一行人,加之此時罪業菩提的高調現身,一切的線索都指向了鐘行冥本人!

按照這個邏輯想來,那麽事實也就不難猜:

鐘行冥先是殺去了庖解堂長老一眾,再安排鐘靈秀帶著骨幹弟子前來庖解堂,拖住狐麗一行人這個最大的變數之後,開啟行運黑虎“無常唱簿”大陣圍困住眾人。此時鐘行冥再高調現身,以情勢逼迫狐麗一行人,要麽歸順於他,要麽死在這裏!

至於鐘行冥之所以不殺掉所有人,一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他到底還是要在江湖上混的;二來他是要坐掌門之位,不是要屠光沁園春,狐麗和諸位骨幹弟子日後定有大用,就算人有二心,在日後穩定局勢時好好消磨也不遲。

這是武林門派內部爭權奪利的慣用劇本,狐麗倒著都能背出來!

關鍵是——

狐麗看向葉灼華和鐘應悔,這是她帶來的外人。

鐘行冥是老人。老人最忌諱家門內鬥,有外人在場;他們通常的解決方式,都是除之後快……

就在這時,鐘行冥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什麽?”

“小兒,你所指何意?”鐘行冥手撫長髯,“庖解堂兇手是何意?”

狐麗:“……”

葉灼華:“……”

——啊?

一直在狀況外的龍女鐘應悔此時回過神來,硬是沒看懂當前的局勢,小聲對狐麗問詢道:“要我打誰?”

這裏誰是壞人來著?

狐麗:“……”

我怎麽知道!!!

以鐘行冥的實力,他根本沒必要在這個關節上說謊,這跟仁義道德沒什麽關系,殺了掌門便是殺了,狐麗一行人又奈何他不得——

關鍵庖解堂的掌門和十位長老,都不是他殺的!

這老頭根本不知道庖解堂發生了什麽!

等等,等等,狐麗心思電轉,她想錯了?

這場局,和鐘行冥與鐘靈秀都沒有關系?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老夫此次前來,是因有宵小在山門內作怪。”鐘行冥伸手向前一指,空氣中猝然出現了無數血淋淋的道符詭咒,那是“無常唱簿”在他的威壓之下,顯出了陣法最樸素的靈子編織形式,“光天化日之下,我庖解堂竟被這等腌臜巫術所汙……”

狐麗心下恍然,大罵自己被情勢所亂,一時間過於武斷了:

這個局,如果真是鐘行冥做的,那麽也太幼稚淺薄了。鐘行冥這種老人,極好面子,他有一萬種手段讓這局做得更優雅一點,起碼把“殺了掌門奪權”這個目的藏上一藏。

——依照鐘行冥的意思來看,他老人家是被“無常唱簿”的動靜驚擾,過來平定動亂的!

但鐘行冥明晃晃的惡意,確實是沖著狐麗來的:

按照鐘老爺子的視角,狐麗確實是那個惡人:光明正大地闖進山門,靠近庖解堂時又發生了這般動亂,她怎麽看都是那個攪動山門的宵小……

——嘩!

周遭靈子發出了尖銳刮耳的弦音,無數道透明的漣漪傳震四擴,四面景象都變得扭曲起來;鐘行冥以一己之力攪動了整個“無常唱簿”大陣,空氣中滋生出無數血淋淋的道符詭咒,猝爾連綴成一個蟠天際地的巨大牢籠,這是整個大陣原本的相貌——

金燦的佛光點燃了整個世界的顏彩!

血色的道符詭咒被佛光點燃,發出淒厲瘆人的尖叫,既而像是被點燃的紙張,一寸寸地變成無用的灰燼!

狐麗心神搖撼,頭皮發麻,這就是“罪業菩提”的實力,鐘行冥能以自身煉炁生生地撕裂陣法!

佛光熾盛,金光萬丈,濃重的烏雲自中央裂開,向兩邊緩緩散去!

妖異的血色光芒頓時被明媚澄澈的天光所威逼,一點點地消弭、削弱、熄滅,庖解堂通體濃郁的血光,如今只剩下了一點淡淡的紅。

原本由無常唱簿催生而出的血人,此時被燦爛的天光一照,像是蠟做的人遇到火烤一樣融化消失,在眾人震悚的目光中化為一縷青煙。

“麻煩了。”葉灼華嘆息,“雖然我還是沒看明白,但這陣法至今沒能找到真兇,又是鐘行冥親手破開的陣法,他懷疑是你幹的……那就是你幹的。”

狐麗突然出聲道:“未必。”

葉灼華一愕:“你有頭緒?”

狐麗輕聲道:“好堂兄,拜托你一件事。”

“保護鐘行冥。——他要是死了,我才是真的說不清了。”

什麽?

饒是葉灼華也沒想到狐麗會說出這麽莫名其妙的話來,眼下該擔心的顯然不是佛光普照的老爺子——

咻!!!

一道破空之聲陡地響起,萬萬裏的長風像是薄脆的布帛,被利器撕裂之時發出了尖銳如鐵哨的嘯響,正是奔著鐘行冥而去!

這道奇襲恍若星流霆擊,鐘行冥心下大駭,身後四個高手也是震悚萬分!

鐘行冥瞳孔驟然一縮:“——”

鐘行冥活了一百多歲,早就看盡千般算計,他瞬間就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了。

無論是他鐘行冥,還是狐麗那個女娃娃,亦或是他不成器的孫子、旁遭那些無辜弟子,通通都被算計了!

這個局,既不是狐麗設下的,更不是奔著狐麗去的;甚至不是奔著庖解堂,奔著掌門和那十位長老去的,而是奔著——

他鐘行冥來的!!!

兇手早就料到,鐘行冥作為大長老,看見弟子被困陣法(何況裏面還有他的親孫子鐘靈秀),定會出手相救……

鐘行冥看著自己的手指,恐怖的血紅已經纏上了他的手指;這個“無常唱簿”的陣法靈子上附帶著一股玄妙的毒素,只要他親自破解,定會被他的炁府倒吸入體內——

他鐘行冥現在已是渾身動彈不得!

破空之聲陡地響起,一道勁風沖著鐘行冥淩厲銳進而來!

這是絕對的殺招,就趁著鐘行冥破解陣法、全身麻痹、眾人來不及反應的這一刻!!!

鏘!!!

……鐘行冥的瞳仁緩緩縮成一點。

天地間出現了一把巨大的刀鋒,仿佛是一道白燦的冰山橫亙在空,擋下了十把光芒各異的名劍。

巨刃來自於葉灼華的佩刀,雲容冱雪的真正狀態,“千山暮雪”。

葉灼華一臂向天,襟飄帶舞,長發飛揚,他還保持投擲長刀的姿勢——

只有他反應過來。

只有被狐麗事先提醒過的葉灼華反應過來,在千鈞一發之際投擲出了自己的佩刀“雲容冱雪”,這把傳世的寶刀在淩空解放出自己的真正形態,一把巨闊形如冰山的碩大刀鋒橫貫長空,以刀面接下了追風趕月而來的十把名劍。

這十把名劍,本可以貫越鐘行冥的胸口,在淩空把老人直接紮成一個刺猬。

但現在,它們只能徒勞地撞在“千山暮雪”之上,對撼出絢麗奪目的星花火粒來。

等等,名劍?

狐麗瞳孔驟然一縮,她是料到了一定有人趁鐘行冥破陣後最虛弱的時候,送出一記絕殺,將鐘行冥直接擊斃;但是她也沒曾想到,出手的居然是——

竟然是——

“嘖,”冷淡的女聲隨即響起 ,“算你命大。”

狐麗循聲望去,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小陳姑娘?”

這是星闌命行的首領,在華胥秘境時曾共患難的好姐妹,“千軍萬劍”陳默恂!!!

一身紅衣的陳默恂,與她的劍匣“秦王陵”,一同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小陳姑娘當風而立,衣袂怒張,仿佛迎風招展的一團盛大的火焰,艷得自具傷情,紅得莫辯人意。

陳默恂?

她不應該還在炎虎關麽?

——怎地會出現在沁園春?

狐麗張嘴剛想說什麽,葉灼華陡地打斷了她:

“……陳默恂,你還真是鐘無恨的一條好狗。”

葉灼華這一開腔,狐麗人都聽傻了:“……”

不是,什麽意思?

星闌命行的首領陳默恂,和沁園春的掌門鐘無恨,還有什麽淵源不成?

不對,狐麗心思電轉,葉灼華和陳默恂曾是一對怨侶,而葉灼華和龍女鐘應悔又頗有淵源;掌門鐘無恨與槐木堂掌門鐘不悔又曾是師兄師弟,而鐘不悔與鐘應悔,這名字也只有一字的差距……

——這人物關系錯綜覆雜,那麽陳默恂和掌門鐘無恨是舊相識,似乎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

陳默恂淡淡地看了葉灼華一眼:“你算什麽東西,配和我說話?”

葉灼華錯開眼睛,真不說話了。

目瞪口呆的狐麗:“……”

目瞪口呆的鐘應悔:“……”

葉灼華伶牙俐齒了一路,哪裏吃過癟?

現在陳默恂兇他一句,他還真不說話了!

就在這時,鐘行冥突然出聲:

“——掌門,現身吧。老夫就在此處,你要我的性命,自己過來取便是!”

此話一出,滿座大嘩!

什麽?

狐麗一臉訝然,心下了然,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想不明白,除了大長老鐘行冥,到底還有誰有這個本事,做下這個局……

——那不就剩下,掌門鐘無恨了麽?

狐麗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她心思何等玲瓏機巧,頓時便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鐘無恨自己做下的一個局!!!

是他自己和其餘十位長老串通一處,做成庖解堂被全滅的假象!

這一出能考驗狐麗的忠心,試試她到底還能不能用;當然這肯定不是主要目的。鐘無恨是為了做掉鐘行冥,畢竟這麽多年的風聲,總該有個了結了……

鐘無恨作為掌門,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除去鐘行冥。他是借用“禍亂山門的宵小”之手,鏟掉這顆眼中釘!

說來這個鐘靈秀,只是引老爺子出山的誘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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