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阿驁只是想送我出門,根本沒有意識到他說的是送我去青隱山。看到他變形，不由得怔了怔。也是，除了麒麟,還有什麽能讓我在一天之內趕到那裏？這邊又沒有飛機汽車。

但……

這一去,怎麽想都是危險重重。

若是讓他送我去,當然沒有再讓他獨自回來的道理。雖然說他跑得快，可是落單的麒麟……他又沒有使令,還不就是妖魔們的一盤菜？它們既然能誘我過去，不可能會眼睜睜放他回來吧？

我猶豫著,阿驁已向前一步,輕輕用鼻子蹭蹭我，“反正非去不可不是麽？”

是的，不管怎麽樣，也是非去不去。不要說阿天在那邊，就算阿天不在，這些妖魔也總要想辦法解決，不然我心裏始終放不下來。之前是找不到它們，既然它們自己跳出來了，不順勢收拾幹凈，也太說不過去了。

我先去探個路，莫燁空的大軍隨即就會跟上去。這一次，一定要徹底解決掉。

阿驁又道：“反正若是你活著，我就肯定能活著。你要是去送死，那大家就一起死得了。”

我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當然不願意他遇上任何危險，但說真的，現在的形勢雖然有所好轉，但要真的把他獨自留在鷹隼宮，我也不太放心。不說會那些別有居心的人，萬一妖魔們是在調虎離山怎麽辦呢？還不如索性就直接讓他跟我一起去呢。

而且阿驁這性子執拗起來，也真是沒辦法說服。

所以，最終我也只能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阿驁顯然來找我之前已經看過地圖了，我在他背上坐穩，他便騰空而起，直往青隱山的方向飛去。

天已經黑了。

沒有月亮，天幕上稀稀落落綴著幾顆星，前方一片黑暗。

我們都沒有說話。

雖然說起來輕松，但心裏還是有些緊張，並沒有底。

妖魔圍城的記憶還歷歷在目，這一次它們一定準備得更充分，怎麽想都會有一場惡仗要打。

還有境況不明的阿天……真是一想起來心情就變得很沈重。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騎著阿驁了，但卻是第一次真正地體驗到了麒麟的速度。

疾馳帶起的風刮在臉上甚至隱隱生痛，我忍不住抱著他的脖子，伏低身子，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他背上。

阿驁扭頭看了我一眼，說：“沒辦法，不是趕時間麽，你忍一忍。”

“嗯。”我應了一聲，還是低低嘟噥了一聲，“下次還是準備個防風頭盔什麽的好了。”

阿驁發出了不知道是嘆息還是輕笑的聲音，“下次？難不成你還打算常常這樣出來兜風？”

“怎麽？不行嗎？”

阿驁再次扭過頭來，“我是沒問題，你愛騎幾次就騎幾次，愛怎麽騎就怎麽騎……”也許是風的關系，總覺得他說這個騎字的時候，音調有些特別。

我怔了怔，很快就意會過來，紅著臉，伸手就在他身上掐了一把。“要去辦正事呢，你在胡說些什麽！”

阿驁叫了聲痛，聲音裏卻帶上了幾分笑意，“我也說的正事啊。你要是有事沒事地騎著麒麟兜風玩兒……會被罵死吧？”

說得也是。

麒麟這種東西，雖然號稱有天下最快的腿，卻不能當成普通代步工具來看呢。

那是仁獸，聖獸，至高無上。

是萬民景仰，看到一條鬃毛都要跪下來叩拜的存在。

我要真的拿來當馬騎，有事沒事跑一圈……只怕不單文武百官要罵，黎民百姓要罵，其它國家的麒麟都會沖過來打抱不平吧？

麒麟這種生物的同族愛可是很強烈呢。

所以我忍不住又在他身上掐了把，“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敢。”阿驁頓了頓，“……我覺得只是在調戲而已。”

我一楞神，再次紅了臉。

這小子真是徹底學壞了啊！

雖然說我也不介意調戲和反調戲……但老實說，對象是他，卻總還是有點放不開，不由得就輕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問：“你出來的時候，月溪沒有阻止麽？”

“沒有。”

“好像有點奇怪啊。”我皺了一下眉，“以往他不都得勸一勸嗎？千金之子不坐危堂什麽的。”

“但你勸得住嗎？”

呃……我只好又咳了一聲，“但他什麽都不說就讓我們走了，不是有點反常嗎？”

“反正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拿來做誘餌……”

“什麽？！”我叫出聲來，直接就打斷了阿驁的話，“難不成那個紙條也是月溪安排的？”

“那倒不至於，只是……我覺得月溪看到那個字條的時間肯定比你早，所以也就將計就計了。”阿驁聽起來比我平靜得多，“畢竟這些妖魔時不時跳出來搗下亂也實在挺讓人頭痛的，有機會一網打盡他應該也不會放過。”

……月溪的確做得出來。

我想想早先那次“逼宮”，不由得有點來氣，“萬一我們真的出事了怎麽辦？”

“就算真的出事，也不過就是回到一年前的假朝時代。何況現在濰河治理得不錯了，又和恭雁兩國交好，商人們的契約簽了好幾年，移民也眼看著就進來了，何況你還帶回那麽多書……比起十幾年前失去王那次，現在的情況可是好得多了。”

是的，芳國正在覆蘇，這一點大家都明白。

所以……我這個王，死了也沒關系吧？

雖然早就有我這個王有沒有真是無所謂的認知，但真的到了這一步，還是覺得有些悲涼。

我不由得咧了咧嘴，冷笑了一聲，“他還真是不待見我呢。”

阿驁又一次扭過頭來，“你也別鉆牛角尖，月溪也不是想放棄你。”

“那是怎麽？”

“我想……大概可以算……信任吧？”這一句，他自己都說得不太確定。但很快又補充，“我猜他也是想先讓我們放手去做，比如之前想過跟妖魔們談判共處什麽的，這個就不能派太多人。要實在有不對勁，莫將軍再帶著大軍壓上來。”

“但，他又不是神仙，怎麽能確定我們不會碰上危險呢？”

阿驁嘆了口氣，“所以說你是白癡啊。”

我眨了眨眼，“我怎麽又白癡了？我們要去見妖魔啊，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啊？”

“你一個人去可能會有事，但我跟你一起去，不論什麽情況，自保是沒有問題的。”

我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什麽時候阿驁對打架這種事也這麽有信心了？吃錯藥了嗎？

像看出我的懷疑一樣，阿驁再次嘆息，“笨蛋，你和我，都是可以發動鳴蝕的人啊。只要你稍微能爭取個幾秒鐘，我就能用鳴蝕打開通道。反正青隱山一帶早就沒了人煙，破壞力大一點也無所謂，損傷的只會是妖魔而已。”

說得也是，我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

真到了危急的時候，我們大可以用鳴蝕逃回蓬萊，就算有妖魔能跟過去，肯定也只有少數幾只，有我有青龍有阿天，根本不成問題嘛。

我說怎麽這次我跑出來月溪什麽都沒說呢，我還以為是我的抗爭有了結果，誰知道還是在人家的算計中。說不定就是我年前跑回去那邊，才提醒了月溪把這個也算了進去。

月溪這家夥表面上恭恭敬敬，其實對這個玉座就根本沒有一點敬畏之心了吧？真是想利用就利用，想算計就算計。

我有點郁悶。

這種不論怎麽做都在別人的手掌裏起舞的感覺實在太不好了。

我好一會沒說話，阿驁又安慰我，“其實我覺得我們的處境比起中國古代一些皇帝來說已經好太多了。你看，首先我們只有內憂，沒有外患。不用像某些朝代那樣北打韃子南打倭寇。”

在十二國的世界裏，倒真是沒有侵略這回事，誰要是打到別的國家，大概還沒等當地人反抗，就先被天帝給滅了。

我就點點頭，嗯了一聲。

於是阿驁接著道：“亂臣賊子們就算再蹦跶，也篡不了位。沒有什麽兄弟鬩墻，九龍奪嫡，也沒有後宮……”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像是咬了咬牙，才接了下去“亂政。雖然有個前朝權臣……但……月溪雖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但大局上卻還把得準，也算是一心為國。只要不是特別出格，我想他也是樂於維持現狀的。說到底，誰沒有點小心思呢？”

就算他這麽為月溪說情，我對這個人也還是毫無好感。當下就哼了一聲。所以說，第一印象是根深蒂固的。

阿驁也就沒有再繼續，轉而道：“所以，如果這次能把妖魔的事搞定，跟著移民們進來，有個幾年的修養生息，慢慢就會好轉。過些年我們推行的普及教育也應該能看到成果了，到時也就能提拔一些合用的人，逐步把現在那些老臣手裏的權分下去，以後的路就好走了。無非就是花點時間做做水磨功夫。我們最不缺的不就是時間麽？所以你根本不用那麽焦慮……”

我以為是一籌莫展的困境，被他這麽一說，倒好像前景一片光明。

在我每天滿地打滾給自己找別扭的時候，阿驁竟然已經把這些都理順了，從月溪的打算到未來的發展，一點點說得頭頭是道，想來自己心裏早有一本賬。

我靜了很久之後，長長籲了口氣，抱著他的脖子，在他光滑柔順的皮毛上親了一口。“阿驁你真是太棒了。”

阿驁正飛速疾馳的身體就突然僵了一下，叫道：“別鬧，小心掉下去摔死你。”

有些羞惱的意味。

我咧了咧嘴，誰在鬧？早先還在說調戲我的人是誰？

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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