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最初的低潮，小妖覺得自己已經將金主完全放下了，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以後的生活。他的戶口還在孤兒院，畢竟金主只是為了找個暖床的，而不是真要認個兒子，自然不會把自己的戶口落進去。

只是孤兒院並不是在這個城裏。以前是在的，但後來因為地皮開發，搬到到鄰市去，那是一個小的地級市，因為交通不是很方便，這些年也一直沒怎麽發展。去那裏坐火車是最快的，但是沒有身份證，火車是不用想的了。只能坐汽車，坐汽車走山路大概的十好幾個小時。以他目前的身體自然是吃不消的。所以就算覺得這邊的環境再怎麽差，也只能先讓自己適應著，只是以他目前的恢覆速度，大概得好幾個月。只是想想自己賣耳釘的那幾百塊錢，小妖覺得自己拿到身份證的時

候有點茫茫無期的感覺。

到此時，小妖才深刻認識到自己的悲哀。跟著金主這麽多年，除了銀行卡裏的數字，什麽都沒有。沒有學識，沒有技藝，連一個可以幫助的朋友都沒有。每日的生活重心都在金主身上，一旦離開了就找不到了目標。以前就聽別人罵他是個被人包養的MB，他雖然有時候也如此自嘲過，但並不代表他真的就把自己當做MB了。起碼以後的日子他不會再找第二個金主。

就算再窮，再苦，反正他都已經成年了，大不了像胡宗佑一樣去做乞丐。反正這種苦日子他也過過，也沒什麽是不能忍受的。起碼每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被人折騰，不用看人臉色。

但是如果能過得更好一點誰會不想呢。銀行裏的錢只能先放著，目前的第一要務是養傷，然後就是賺車費。

只是賺對目前的小妖來說太難了。別說身體還沒好，就算身體好了，他能做什麽？真像胡宗佑一樣去乞討？小妖覺得目前的自己似乎是做不出來的。而且萬一遇到了認識的人怎麽辦？要知道以前跟著金主身邊見過的人還是不少的，認識他的自然也多。雖然沒有一個是交情好的，但也不代表他想被人見到。

那麽跟著胡宗佑一起去拾荒？這似乎還行。

小妖覺得可行。當天晚上便跟胡宗佑講了，問可不可以帶著自己一起去拾荒。他還記得自己被撿到的那個垃圾場，但是不記得路了。

胡宗佑本來想說我可以借錢給你，你不用去拾荒的。但是看著小妖突然又開不了口了。小妖既然沒找他開口借，自己還是不要開這個口比較好。畢竟兩個人現在不宜有太多的牽扯，以後註定是要各分東西。他雖然覺得小妖是自己撿回來的，但不代表小妖就得陪著自己一輩子。世上到哪裏也沒這個道理的。因而只是沈默的答應了。

第二天小妖早早的起來，卻發現胡宗佑依舊比他早起，連粥都快煮好了。粥自然是只有他獨一份。胡宗佑晚餐雖然會回來吃，但早餐是從來不吃的。

兩個月來，小妖第一次跟胡宗佑一起出去，走出這個橋墩，走到視線所看不到的更遠的地方，對於在橋墩下呆久了的小妖來說自然是無比的興奮。

胡宗佑已經放慢了自己的步子了，但小妖在走了半個多小時後還是覺得越來越吃力了，不得不喊胡宗佑停下來歇一會兒。胡宗佑沒說什麽，小妖卻是覺得沮喪無比。現在還只是空著手，回來的時候可怎麽辦？讓胡宗佑給幫忙搬回來？那他今天出去還有意義嗎？咬咬牙，小妖決定撐一會兒是一會兒，心裏安慰自己只是太久沒動了，多鍛煉鍛煉就好。

沿著高架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小妖看到了有垃圾車的身影，同時也聽到胡宗佑說：“快到了。”這句話，簡直就是天籟。

然而小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撲面而來的臭氣熏得差點將早飯吐了出來。這個味道讓他想起了自己被扔在這裏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原本的那點好心情丁點不剩。只得在心裏勸自己，既然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吧。只能用手捂著鼻子，跟著胡宗佑往垃圾堆你走。旁邊時不時有垃圾車路過，帶起一陣煙塵和惡臭。

但是小妖並沒能忍很久，但看到垃圾場上那一堆成分不明的東西，還有比之前更加濃烈而分明的氣味，小妖終於是忍不住，彎腰狂吐了起來。吐到胃裏已經空了，只有酸水出來，卻還是止不住那強烈的作嘔感。

小妖有點想哭，他恨自己的無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這點臟亂都忍受不了，那以後他還要怎麽過。難道真要回去找金主不成，難道真要就一輩子做個MB被人一輩子捆在床上直到死麽……他不甘心。

以前金主對他好，他覺得忍一下也沒什麽，可如今金主已經拋棄了他，如果他回去等待他的將是死都不如的生活。在金主身邊呆了那麽些年，他自然是知道很多人對於金主的東西有著莫名的覬覦，就跟皇帝的屎都是香的一樣的道理，有很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試試這個曾經被金主這般人物去寵眷了多年的MB是怎麽樣的滋味……可是那種生活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

無論是跟著金主還是其他的人，他除了能吃得好一點，住得好一點，跟一只狗有什麽區別呢。不過他恐怕連狗都不如的吧。起碼豪宅裏養的那只金毛就比他過得好。

小妖告訴自己，既然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就絕不能再回去。臟點臭點算什麽，胡宗佑能習慣，自己也可以的。所以忍著心裏的難受和胃裏的抽疼，告訴自己，不能哭。

胡宗佑只是在一邊攙扶的小妖，防止他沒站穩摔地上。其實他剛開始來這裏的時候也吐過，但也沒小妖這麽誇張。畢竟他不是一開始就來這的，而是從城市裏的小垃圾桶到垃圾堆一點點的循序漸進的找到這裏的。第一次的他沒有準備，也很狼狽。

但他也沒覺得自己不該把小妖帶來。如果小妖真想自食其力，這裏是最快的。正因為這裏環境太惡劣，沒幾個人受得了，所以收貨反而會來得更容易。而且真的就是吐一吐就習慣了。

隨身帶了水，自然也是專門為小妖準備的。小妖漱了一下口，覺得自己被熏的有些頭疼了。他想自己那天能在垃圾堆裏那麽的淡定一定是因為被打了腦袋不清醒，畢竟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已經死掉的。

本來就走了許久，現在這麽一吐，讓小妖覺得自己的腿都是軟的。若不是抓著胡宗佑的手臂，他肯定會躺地上去的。

胡宗佑等小妖喘過氣了，才繼續帶著人往裏面走。來了自然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進了垃圾場內圍，小妖又吐了一會，除了一點酸水，基本上都是在幹嘔。吐完之後整個人就已經是掛在胡宗佑身上了，不然他是沒有站起來的力氣的。

胡宗佑給他找了一根被丟掉的晾衣桿，頂部U型的分叉只剩下了一半。讓小妖拿著，一來當拐杖，而來也可以用來翻撿垃圾。

今天他是不指望小妖能撿回去什麽的，主要是教小妖認識一下，畢竟拾荒也不是什麽都撿的。什麽東西好賣，什麽價錢高點，什麽方便，什麽好拿，這些都是數年來胡宗佑自己的心得，悉數都講給了小妖聽。

小妖是很認真的想要記住，但是他所有的精力都拿來對抗自己身體裏的難受了，聽進去的實在不多。

胡宗佑也沒強求，挑揀了一些順眼的塞進隨手撿來的袋子裏，只那麽一會兒袋子就已經滿了。胡宗佑便收了手，對小妖說：“回去吧。”

聽到這三個字，小妖真的體會到什麽叫做如釋重負，狠狠的出了一口氣，覺得眼前有點發暈。趕緊抓緊胡宗佑的手臂站穩了，才慢慢的挪著步子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回去比來的時候要快得多，小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垃圾場的味道，恨不得旁邊有條河能立馬跳進去洗洗就好，所以有時候還嫌胡宗佑走得太慢而催他快一點，再快一點。對於胡宗佑來說，手臂上掛著個人，肩上扛著一袋子東西不是什麽重負，只不過為了照顧小妖的速度才放慢的。

才到了睡覺的橋墩下，小妖就攤在了地上，沒一會兒又爬起來，倒了暖壺裏的水，把自己脫了個精光，先給自己簡單的洗洗。早上燒的水，這會兒雖然還有些溫度，但也實在不夠看。小妖才運動回來，正是覺得身上又臭又熱，也不覺得水冷，就那樣給自己簡單擦洗了一下，想著等一會胡宗佑燒好了水再仔細洗洗。因此洗完也不穿衣服，直接裹著毯子坐在火堆邊看胡宗佑燒水。但是沒等一會兒，小妖就覺得一陣陣犯困，跟胡宗佑說聲水熱了叫我，就歪頭倒在地上睡了。

等胡宗佑一鍋水燒開了去叫小妖才發現小妖不是睡著了，而是又發燒了。眉頭皺著，偶爾呻吟一聲，顯然是傷口又再疼了。

摸著小妖滾燙的額頭，胡宗佑這才覺得自己今天似乎做錯了。

這個人不是以前的自己，不像他本就是土生土長，風裏來雨裏去慣了的，本來體質就沒有自己好，身體也沒好透徹，今天這麽一折騰，這病怕是要更久才能好了。

胡宗佑覺得自己真是個蠢蛋，早點說借錢給小妖不就行了，偏生又腦袋突然轉不開，人都已經救了，反正小妖註定是要欠他的，再多借些錢，讓小妖欠自己多一些又能怎樣。難不成他還會真以這麽點小恩小惠就去要挾小妖做什麽不成。何必折騰這麽多呢。

他想等明天小妖好了，就把錢給他。他習慣了每天雖然不怎麽動卻依然精神、偶爾話嘮的小妖，而不是這個像最初遇到的那般孱弱到仿佛隨時都會死去的小妖。

平生第一次，他恨自己的優柔寡斷。之前的小妖是如何在死亡線上掙紮的，胡宗佑最清楚不過，好幾次他都覺得小妖的心跳似乎已經停止，明明是見過他傷勢的，卻還是因為自己一點小別扭而讓他再度受傷。活了這麽些年，他覺得這次自己做的真不像個男人。

這晚的胡宗佑是抱著小妖帶著自責與悔恨度過的。他不敢離小妖太遠，怕發現不了小妖的異常，覺得小妖體溫高了就給他降溫，冷了就給他搓搓手腳或是揉揉傷口，想著小妖吐過，還給他餵過一點米湯……

小妖對他來說，不僅僅只是責任那麽簡單的事了。在漸漸習慣了有人陪伴的日子裏，胡宗佑是把小妖當弟弟來看待的，所以照顧他吃喝穿用，甚至還想教他一些維生的技能。但是顯然小妖跟自己不是同一類人。不是所有人生來就要做乞丐的，也不是所有人就一定得接受拾荒。

他是真的錯了。人跟人還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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