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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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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胡宗佑還沒有絕望,命犯孤星什麽的無非就是以後一個人過日子而已,至於乞丐命,胡宗佑是壓根就不信的。在他看來,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做點什麽不行,淪為乞丐只可能是自甘墮落,但這種墮落可沒那麽輕松。

然而,沒過多久,一群要債的找上了門。胡宗佑傻了眼,之前女朋友不光帶走了他的存款和身份證,同時還留給了他一筆巨額債務。看著對方給自己的借條上那鮮紅的手印和熟悉的簽名,絞盡腦汁才想起似乎就是在他們第一次同房之後,對方說是填個什麽外來人口調查一類的。他有看過,好幾頁,前面確實沒什麽問題,至於最後怎麽會變成欠條,就有待商榷了。再加上對方手上自己的身份證,胡宗佑第一次感覺到了來自命運的深深惡意。

上門討債的還算文明,起碼沒打沒砸的,胡宗佑把剛取出來的工資全數交了上去,也只夠還個零頭。對方顯然是知道胡宗佑的底細的,所以也沒多說什麽,留下一句下個月還會來的就走了。胡宗佑這回是真的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胡宗佑也想過報警,然而到公司一打聽,才發現同事們都不知道胡宗佑曾和那個女孩談過戀愛,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目光裏帶著疑惑與鄙視。胡宗佑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小妹在公司公開過,最開始是為了避嫌,後來就忘記了,也沒提起,兩個人負責的是不同的職位,每天時段都很難統一,而且兩人為了省錢,向來都是在出租屋裏度過的,鮮少到外面去。

再一回想,胡宗佑除了知道小妹的名字,是本地人,她的家在哪裏都不知道。以前不是沒有問過,但女孩說自己父母離異,哪邊都不好見回絕了。除了姓名,一無所知。

報警的事自然就算了,而且重要的是,他沒有身份證。身份證掛失他辦了,但補辦身份證必須到戶口所在地才行,而他湊不出回家的路費。

胡宗佑退掉了原本為了兩個人過得更好租的小單間,搬進了地下室,把之前兩個人購置的東西能賣的都賣掉,才勉強湊齊了一個月的夥食費。但從此每天要早起兩個小時,才能趕上上班的公交。遲到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次數多了,主管的臉色也越來越差。月底結算的時候狠扣了一筆所謂的誤工費。胡宗佑覺得自己有愧,雖然不滿,卻也什麽都沒說。這份工作對於他來說太過重要。

回到地下室的門看到上次要債的堵在門口,胡宗佑有種轉頭就跑的沖動。可是又能跑到哪裏去能,跑了工作也就沒了,不跑錢就沒了,跑了就沒工作了,不跑自己也快餓死了。家是不敢回了,帶著債主回家,這又算什麽呢。

自暴自棄的當著他們的面掏出剛拿到的工資,自己數了幾張出來,剩下的往地上一扔道:“就只有這麽多,要麽就下個月再來,要麽就等著明天我死在這裏。”也不敢看對方的臉色,低著頭就找鑰匙開門。下一秒就被人一拳頭砸在肚子上,直不起腰來,連喊叫都憋在了胃裏的感覺真如死一般。至於後來那兩人還說了什麽則是完全沒聽見。蜷著身子,用了最後僅剩的理智才沒讓自己趴在地上打滾。

之後的日子在胡宗佑的印象中很淡薄,也許是他潛意識的不想回顧,也可能是那段時間太匆忙,匆忙到都沒有時間去記住什麽。只知道又過了一個月,欠的錢總能少一點……再少一點……然而又是一年年關將近,看著門口的要債的,胡宗佑第一次生出了老天不公的想法,在大半年的還債過程中,胡宗佑身上的屬於年輕人的盛氣已經完全不見。掏錢的動作太過艱難,最終還是沒能拿出來。

雙膝重重的磕在地上,背脊雖然依舊挺直,頭卻是低得很下,恨不得可以埋進土裏。他說了很多話,討好的求饒的,賣乖的,但凡他能想出來的好話都被說盡了。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對方當胸的一腳,樓道很狹窄,所以他沒有摔出去多遠,而是直接撞到了墻上。雖然南方的冬天不怎麽冷,但冰冷的墻面貼著身體的感覺真不好受。

這是他在外面的第三個新年,也是最難熬的新年。他一分錢都沒有寄回家,電話也沒有打一個,雖然知道父母在家得不到自己的消息肯定會著急,但是他不敢,他怕一開口就會哭。哪怕現在聽著外面劈劈啪啪的煙火爆炸聲,他的心裏依舊疼的想哭。第一次覺得命運對自己如此不公。

那一年,他還是在初一給爸媽打了電話,只說今年忙,回不去了。父母問道小妹的狀況,胡宗佑什麽都說不上來,只能沈默。許久那邊的父親才嘆了一口氣道:“不管怎麽,你自己一個人過得好就行。實在不行就回來,家裏還有我跟你媽呢,天大的事也沒關系的……“

胡宗佑卻是不等到父親說完,匆匆說了一句沒話費了就掛了電話。他不敢再聽下去,他怕忍不住會哭出來,會忍不住跟父母說自己的遭遇,說自己的心酸,說自己的孤獨與絕望。但是,他也不忍,不忍心將這些告訴父母。他也不能,因為還有那不知何時才能還清的債。

又是一年,胡宗佑已經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年了,債還是沒還完,但也沒有之前那麽多了。地下室搬了好幾個,都是因為拆遷。搬運工的工作還在做著,超市裁員了,他卻留了下來,但每天的工作量更大了,一天12個小時能休息的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強度甚至夠快趕上工地的了,工資卻才加了200,而他地下室的租金都不止這個價。但是他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沒有身份證,沒有存款,離了這裏他甚至連怎麽回家都不知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胡宗佑開始把公司廢棄的紙盒雜物開始一點點的往地下室搬。以前這些都是一個打掃的阿姨專屬的,後來那個阿姨滑了一跤住院之後就換了人。在換人的空檔期,是胡宗佑負責打理這些的,理所當然的,他把這些搬回了家。最開始是想拿幾個紙盒子墊床板,拿得多了才發現,其實這也是錢。之後這些廢品就被他包圓了,及時後來來了新的清潔工,也沒能從胡宗佑這裏搶走這分特權。

一開始,他只是回收自己負責的區域的廢品,後來發現其他區域的沒人管,就一並也拿了,為此他特意買了一輛快報廢的自行車,就為了每天能將這些東西拖回家。超市所在的地上是繁華地段,是沒有廢品回收站的,他只有走很遠一段的路才能找到回收站。而且他為了掩人耳目,都是晚上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推著自行車往租住的地下室走去,這一走就是三小時。第二天早上再騎著破舊的自行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去上班。自行車買的還不算虧,起碼一個月的車費是賺回來了的。現如今每個月的債務也沒那麽多了,已經可以有些盈餘了。每攢夠四位數,他就會給家裏寄回去。對於錢,胡宗佑缺乏一種安全感,放銀行不行,自己藏著也不行,只能寄回家,寄回家了,才是真正的算作錢了。

那個月在門口沒有看到要債的,胡宗佑突然很不習慣,其實每次來的都不是同一批人,但那標準的寸頭和紋身還是一眼就能讓人猜出他們的身份。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債已經還完了。可是他的工作也沒了。超市關門了。這幾年大型超市一家接著一家的開,最先受到沖擊的就是這些半大不小的超市,論方便性比不上便利店,論價格拼不過連鎖經營的,一開始還能借著老客戶的光顧勉強經營,時間一久,老客戶也慢慢流失掉了。

超市關門是遲早的事,這個胡宗佑很早也就知道了,但凡能走的都提前走了,胡宗佑卻是沒地方可去,直到超市正式遣散員工的最後一天,才推著哐當作響的自行車回了地下室。沒有來討債的,並不能讓他開心起來,翻開字典裏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勞動合同,也沒有以前的激動和興奮。撕拉一下,將紙撕成兩半,頓了一下,終究沒有繼續撕下去,仍舊放回字典裏夾著。只不過把字典扔進了一個裝雜物的箱子。

滿屋子被這種裝雜物的箱子塞滿了,都是這幾年累積下來的,有些是賣不出去的,有些是不知道是什麽的,有些是超市裏回收的,更多的卻是外面大街小巷上垃圾桶裏雜物堆邊撿回來的。從一開始的不好意思,偷偷摸摸,到後來的遇桶必翻,見堆必看,心裏接受得卻很快。心想,不過是翻個垃圾桶而已,總好過上街乞討不是。對於父親醉酒那晚說的話,胡宗佑不放在心上,卻是記住了。乞丐命?雖然他覺得他已經認命,但不代表就真的會做個乞丐。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是個人,雖然活得憋屈而卑微,但起碼還有點尊嚴,還有點自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話不好在文章裏說,其實是我自己不知道在哪說比較合適,所以就放在這裏了。

關於胡宗佑為什麽一開始不報警,一方面卻是是因為身份證的問題會比較麻煩,但某種程度上是因為胡宗佑自己不願意而已。在他看來這屬於家醜,不外揚。

那個“小妹”跟他睡過,他是把對方當自己老婆來看待的,不要覺得奇怪,一個才高中畢業沒多久的農村孩子,能懂得有限,雖然已經21歲了,但本質上可以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19歲之前的生活只知道學習,兩年就想讓一個人成熟,我覺得很難。

而且對於他來說,從被背叛的劇烈打擊中找回理智去報警,基本是想不到的。而且後來討債的上門之後他更不敢報警了。說他懦弱也好,法盲也好,說是BUG也成,起碼對方捏著他的老家地址這件事就足以讓他不能動彈……

而且我在設定這個人物性格的時候本身就是帶著點聖母的吧……

不然怎麽可能經歷過這些之後還能去救到未來的另一半呢…………

所以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排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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