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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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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盒子, 是方跡景之前送過來的,也就是連嘉朔之前特地讓他去校外取,最後因為各種原因, 讓方跡景替他拿回來的東西。

爆炸發生,連嘉朔失蹤之後, 宋槐沒有時間去理會任何事情,只顧著發瘋和尋找連嘉朔的蹤影,直到現在他才註意到這個東西的存在。

在最後的那天, 連嘉朔究竟讓他去取了什麽東西?

因為各種線索, 宋槐幾乎已經可以判斷,連嘉朔對這場交流會的風波是知道什麽的。

他從最開始就極力想要接觸這場交流會, 後來又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這上面, 仿佛知道危險的存在般,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這些很難讓人不產生聯想。

顯然所謂的去校外取東西,也是他故意想出來把宋槐支開的方法而已。

宋槐諷刺地冷笑了起來,笑的是當時無知的自己。

但擡起的手在靠近盒子許久之後,終於還是沒能把這東西掀出去。

他胸口起伏著, 壓下心底深處的暴戾,接著緩緩拆開了盒子的包裝。

盒子用精巧的絲帶纏著,宋槐心浮氣躁, 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將其拆開, 等到拿起盒蓋,他才看清楚擺在裏面的竟然是散發著清甜奶油味的精致蛋糕。

方跡景把東西送來的時候保護得很好,蛋糕沒有被碰壞半點,但距離這東西取來已經過去很長時間,再精致甜美的蛋糕都已經過了享用的時間。

宋槐盯著這個蛋糕, 突然想起來兩天前是他的生日。

這個沒有人任何人會特別去紀念的日子,連嘉朔竟然還記得。

明明只是想找個理由把他從學院裏支開,為什麽要做到這種程度?連嘉朔究竟在想什麽?

不過這似乎也不是什麽需要驚訝的事情,連嘉朔自從來到宋家之後,八年來每次到他生日的時候,都會特別記得這個日子,然後認真替他籌備生日。

有時候是小型的生日會,拉上學生會的其他人跟他一起慶生,有時候會送點驚喜小禮物,但多半都是些讓宋槐覺得幼稚的東西。

這家夥甚至十二歲的生日還曾經帶他去游樂場,說是他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都喜歡去這種地方。

連嘉朔總是變著各種花樣想幫他過個難忘的生日,然而這個人根本就不知道,這天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因為他對於自己來到世上這件事情毫無感激。

這個世上大概也只有連嘉朔,會執著地惦記這個日子。

宋槐緊盯著這個蛋糕,整個人終於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地發洩情緒,他只是如同戰敗者般坐下來,用木然的眼神看著蛋糕,隨後轉過身,從地上撿起被自己磕碎了一角的便攜終端,找到了唯一那個每天他都會主動聯絡的名字。

然而按下那個名字,終端裏能出現的只有“無法在星網搜索到對方信號”這樣的提示。

宋槐就這樣不死心地聽了半個小時的提示音,最後終於垂下眼睫,緩緩將通訊錄往下滑,最終落在了那個他從來不願主動聯絡的名字上。

很長時間之後,那頭的人終於接下了通訊。

“冷靜了?”那頭傳來了某個漠然的聲音。

如果是在平常,宋槐大概會習慣性地用尖利的話語諷刺回去,但這次他卻已經沒有了多餘的力氣再去針鋒相對,他疲憊地妥協下來,但目光仍是冰冷:“宋鉞,我答應你任何要求,但我要找到連嘉朔,他是死是活我都必須要知道。”

通訊那頭的人沈冷地提醒道:“你應該稱呼我為父親。”

在這樣的提醒之後,對方又緩緩說道:“你應該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你在為了那個仆從而乞求我。”

宋槐渾身戾氣絲毫無法掩飾:“不需要你來提醒我。”

對方繼續說道:“他應該已經死了。”

“他不會死。”

宋家家主宋鉞此刻審視著自己的兒子,他輕笑了聲後接著說道:“我會持續派人調查這次事情,如你所願,連嘉朔的行蹤,還有幕後動手的人,我也一定都會追查到底。”

聽到這話,宋槐沒有立即出聲。

這正是他想要的,但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

果然,對方很快給出了條件:“離開學院吧,兩年後畢業的事情我會替你解決,你也是時候了解宋家的事情了。”

宋槐:“……”

他突然想起,連嘉朔曾經問過他,等到將來從星盟學院畢業之後,他想要做什麽。

當時宋槐冷言冷語的嘲諷了連嘉朔,並斥他想法可笑,他生在宋家本來就沒有什麽選擇可言,他早晚都會回到宋家,或者繼承宋家的一切,或者因為鬥不過其他人而成為宋家餘燼下的塵埃。

然而連嘉朔卻不這樣覺得,連嘉朔反問他,為什麽就沒有想過在擁有足夠的力量之後,遠離宋家給他的束縛。

宋槐當時只嘲笑連嘉朔天真,然而連嘉朔的那些話,卻不知道為什麽,在宋槐的心裏慢慢紮了根。

在學院的這幾年,他開始不斷地去了解宋家以外的世界,他也會去打聽盟會,軍團,甚至是敵國天族的事情。

學院裏的生活是無比自由的,甚至還有連嘉朔作為他最重要的臂膀陪在身邊,能夠以超過其他人的行動力替他處理好任何事情。

在學生會的這幾年,宋槐不斷培養能力,他逐漸地開始覺得自己並非不能走在宋家的對立面。

甚至在不久之前,他都還在向方跡景了解軍部的事情,嘗試著像方跡景那樣,在畢業後直接進入軍部,不用再去管宋家大大小小的破事。

但突然發生的這場災難,卻打碎了他所有的念頭。

連嘉朔不見了,他的野心要如何實現?

宋槐閉上眼睛,禁不住又在心底冰涼的笑,他突然意識到在自己未來的計劃中,不管是哪個計劃,連嘉朔占據著相當重要的位置。

從什麽時候起,他竟然變得這樣離不開連嘉朔了?

八年足夠把一切習慣都變成理所當然,他太習慣於連嘉朔的存在,以至於現在連嘉朔失蹤,他會空落到近乎不知所措。

在宋槐長時間的沈默過後,通訊對面的宋鉞說道:“我不想把要求說第二遍。”

宋槐張了張口,視線無聲地掃過桌上的蛋糕後,他終於閉上眼睛,用毫無溫度的聲音說道:“我答應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宋槐掛斷了通訊。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宋槐放眼看著滿屋混亂的情景,突然想起在交流會的前一夜,連嘉朔曾經用心地打掃了屋子裏的每個角落,認真地疊好了每件衣服。

就好像提前準備好了要遠行一樣。

宋槐站起身,朝著房門口走去,就在他走到門邊的同時,外面響起了鎖扣被打開的聲音。

剛剛還困鎖著宋槐的房門,這時候很輕易地就從外面被打開了。

宋槐披上外套走出房間,門外有四名宋家的守衛在看守著,這四個人表情冷硬得如出一轍,仿佛沒有絲毫感情的工具,在見到宋槐出門之後,他們毫不猶豫地跟在了宋槐的身後。

宋槐皺眉:“不要跟著我。”

他加快腳步往前走去,但後面的人就像聽不懂他的話,仍然緊緊地跟著。

宋槐語氣不耐:“我說了別跟著我,有連嘉朔跟著就……”

他話音霎時停住,在意識到連嘉朔不在的瞬間,他突然感覺十分狼狽。

他迅速收了聲不想再說話,這時候其中一個守衛終於說道:“少爺,家主命令我們在明天晚上八點之前接您回去,在這之前您可以處理好一切沒做完的事情。”

宋槐腳步只停頓了剎那,就繼續往外走去,當這群人根本不存在般。

明明沒過多久,但再走出房間的時候,宋槐看著學院裏四周熟悉的環境,卻平白的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感覺,大概是因為總走在他身側的那個人不見了蹤影。

宋槐朝被炸毀大樓的方向走去,在這期間他用了很強的克制力,才沒讓自己習慣性地往身側的方向看。

到達大樓的時候,這裏附近已經沒什麽圍觀的人了,只剩下學院的守衛和後勤仍然在不停地整理建築的殘骸,從其中搜尋存活者的氣息。

宋槐撥開人群走過去,向負責此事的人了解了搜尋狀況。

得到的答案仍然是沒有,沒有連嘉朔的蹤跡,這片廢墟下面甚至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事情變成這樣,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連嘉朔在爆炸發生之前已經被人救走,所以這裏探測不到他的生命跡象,第二則是最糟糕的結果,他早已經在爆炸中粉身碎骨。

宋槐冷靜地聽著他們的推論,冷靜地了解著情況,最後再冷靜地離開廢墟。

他從頭到尾都表現得相當冷靜,以至於周圍的人們在註意到他的神態之後,都隱約生出了懼怕的情緒。

現在的宋槐就像是行走的危險物品,仿佛隨時都有著將周圍的一切全部搗毀的可能。

在人們小心翼翼的註視之下,宋槐如同幽魂般離開人群,接著往學生會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平常熱鬧的學生會,此刻顯得相當冷清。

不少人都在忙著處理這場事故帶來的麻煩,所以並沒有留在這裏,所以當宋槐進門的時候,他看見的只有正在收拾東西的溫虞,以及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睛通紅正在發呆的蔚齊。

宋槐進門的聲音,讓蔚齊倏地擡起頭來,等看清來的人是宋槐之後,他躊躇著站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副會長,我對……”

“讓開。”宋槐連看也沒看蔚齊一眼,情緒不見半點起伏。

蔚齊眼淚湧了出來,他仍然試圖說些什麽,可宋槐並沒有給他說出口的機會:“滾出去。”

這話讓蔚齊身體僵了一瞬,他求助般地把目光落在了溫虞的身上,溫虞無奈地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先離開。

等到蔚齊終於離開,房間裏才再度恢覆了安靜。

宋槐徑直走到自己平常工作的位置上,低頭無聲地收拾起東西,正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腳步聲從前方傳來,接著溫虞的身影站定在了他的桌前。

溫虞目光覆雜無奈而悲戚,看了他許久才終於說道:“我能跟你說說話嗎?”

宋槐並沒有像對待蔚齊那樣,說出冰冷的話語,他只看了對方一眼問道:“方跡景呢?”

溫虞說道:“他正在跟校方周旋,希望能夠再盡力找人,不過他已經算半個軍部的人了,畢業慶典後不能在學院待太久,再過幾天就要跟隨軍隊去戰場了。”

聽他這麽說,宋槐沒什麽反應。

本來想在最後見見方跡景,看來是沒辦法見面了。

正在這時候,溫虞又說道:“我這次來這裏,其實是來道別的。”

宋槐停下動作,擡頭看向對方。

溫虞視線虛無地晃過這間房間,到最後才與宋槐對視,苦笑著說道:“因為很多事情,我家裏面的人打算把我送到其他星域上學,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再待在這裏了,以後……”

“正好。”宋槐打斷他的話道,“我也不會再留在這裏了。”

溫虞因為他的話霎時怔住,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這麽滑落下來。

他連忙低頭擦去眼淚,等到再能出聲的時候,語調裏已經帶上了濃濃的鼻音,他勉強地露出個不像笑的笑容,悶聲說道:“那這裏以後就空下來了。”

宋槐:“會有其他人搬進來。”

溫虞再次一怔,喃喃道:“也對。”

宋槐重新站起身,他這時候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事實上除了幾件私有物品,這裏並沒有什麽值得他帶走的東西。

他起身後對溫虞說道:“為了找到連嘉朔,你答應了什麽要求?”

溫虞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什麽要求?”

“不需要你這麽做。”宋槐打斷他的話道,“如果找他的代價是讓你離開這裏的話,不需要你這麽做。”

溫虞欲言又止,到最後只能說道:“你也……”

宋槐截斷了他的話:“我要說的就這麽多,我先走了。”

身後的溫虞還說了些什麽,宋槐已經沒有再去聽,他沈默地走出房間,然後輕輕合上了門。

在轉過身的剎那,宋槐腦子裏突然多了個清晰的念頭,當他從這裏離開之後,他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的生活了。

他想起之前慶典的時候,在綻開煙花的夜空之下,連嘉朔問過他,是不是其實也很喜歡在學院裏的這段日子。

那個時候他沒有正面回答。

從小到大他所珍視的東西永遠都會消失,所有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所以他想有些東西是不是只要不承認,就不會被奪走。

即便這樣,他還是什麽都留不住。

“喜歡。”宋槐喃喃說著,時隔很久,獨自回答了這個問題,“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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