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杉當時其實想立刻反問回去她究竟有什麽不敢的。

可是當她想要開口的時候，她卻突然怔住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好像確實是不敢。

但是這個問題問到了她心底裏藏的最深的東西，她一時之間不太敢回答。

白杉曾經的確是對這個夢境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的，那個時候她想隨意的毀壞夢境幾乎不會有任何遲疑，畢竟那種東西都是虛假的，弄壞了再做一個就好了。

但是現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個夢境太過龐大了，而且它裏面也被加上了許多附加價值。

白杉現在的朋友幾乎都是從這個夢境裏面出現的，她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情也是待在這個夢境裏，甚至偶爾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此時此刻，這個夢境就如同一棵大樹一樣，已經在她的現實生活中慢慢紮了根，並且在逐漸侵蝕著現實世界。

白杉現如今想要再將它們分開，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似乎是知道白杉現在正在想些什麽，所以光明神竟然笑了起來。

“很有趣，原來你糾結的居然是這種東西啊。”那個聲音道。

白杉突然反應了過來，高聲道，“那也未必，雖然我不想讓這個夢境消失，可是如果你真的做出什麽太過火的事情，那麽我也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麽。”

“我懂。”那個聲音淡淡的道。

“我知道我們的生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我知道我們都是一群虛擬的東西，我也知道我們對於你來說沒有任何現實價值。”

“所以我想要進行一場交易，能讓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夢境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原本最先想要提出交易的是白杉本人。

她沒想到，眼下光明神居然先她一步提了出來。

“什麽交易？”

白杉覺得從她出現在這個紙箱裏一直到現在，仿佛所有的節奏都被那個光明神給帶著跑了，這種感覺令她非常的不舒服。

明明創造了這個世界的人是她白杉，可為什麽光明神卻會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你想要的是存在感，這也是你乞討的東西。”

“如果說十年的乞丐生涯給你帶來了什麽的話，那麽可能也就只剩下對於這個的執念了。”

“不好意思，乞討的人是店長，不是我。”白杉冷冷的說道。

“隨便吧。”光明神無所謂似的笑了笑，“我可以幫助你，讓你在這個夢境中獲得更多的存在感，我也可以讓你忘記這是一個夢境，把越來越多的人拉到這個夢境裏。”

“但是我只有一個條件。”

“不殺了你，對嗎？”白杉問。

“不殺了我？也算吧。”那個聲音似乎是沈默了片刻，然後說道。

什麽叫算吧？白杉覺得這個光明神有點莫名其妙。

從剛才開始，這個家夥說話聽起來就奇奇怪怪的，有很多東西白杉都聽不太懂。

“我的條件其實很簡單。”那個聲音說道，“我希望光明神永遠存在。”

“如何？對於你來說，光明神本來也不是什麽邪惡的東西，祂只不過像是夢境裏的其他所有生物一樣，這個條件並不算過分吧？”

白杉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如果不是光明神提出來的條件的確讓她有些心動，她恐怕早就轉身走人了。

一個被他創造出來的東西居然跟她提條件？

“你能幫我什麽？”盡管覺得眼前的這個光明神有些令她看不透，不過白杉身為創世神的尊嚴還是在的，她冷冷地譏諷了一聲。

“一會兒你只要出去，你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光明神並不願意解釋太多，只是這樣淡淡的說了一句。

白杉完全沒搞懂這個家夥究竟是想要幹什麽，她剛想問祂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時，就忽然感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自己似乎是被從什麽地方扔了出去。

“既然如此，你就算答應我了吧？”光明神的聲音說道。

白杉沒有回答。

……

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是在教堂裏面。

周圍都是教會中的人，他們此時此刻似乎也是剛剛從昏迷之中驚醒。

光明神殿依舊是那麽的神聖，白杉想象中的那種稀奇古怪的樣子並沒有發生。

周圍的人似乎也是對剛剛發生了什麽比較茫然，不過這裏畢竟都是一群神的信徒，所以他們對於這種事情的接受能力還是很強的，雖然茫然，但是卻並不驚慌，很快就整理好，聚集了起來。

白杉連忙轉頭看了看身後那個光明神的雕像。

那個雕像她早就已經看過千百遍了，是一個樣子很慈祥端正的老頭。

不過如果從某些角度來看，這個長相又會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

白杉又有些茫然的把頭轉了過來。

實在無法想象身後這個老頭就是剛剛那個稀奇古怪的聲音。

白杉出門準備看一看那些人都怎麽樣了，還有她想好好想一想光明神臨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她馬上就會知道了”？

剛剛光明神的話中其實有很多東西是值得深思的，這個家夥不光知道自己是被創造出來的東西，祂還同樣了解很多白杉現實當中的事。

白杉懷疑是因為自己在創作的過程中，可能將現實中的一些東西不小心透露在了夢境當中，而身為夢境裏現在能力最強的存在，光明神自然可以把這些東西收集到手。

但是祂同樣沒有否認祂的生死全都被白杉捏在掌心裏的事情。

白杉想要先看一看光明神的誠意，只有知道祂的誠意，她才能決定這場交易是否要進行下去。

首先她就要看看那些沒有辦法回到現實當中的人，現在是否已經被釋放回去了。

白杉微微有些怒氣的走出了門外，誰能想到光明神居然還有這麽一手，簡直算是把現實當中的人當成人質了。

這樣一來，白杉如果想要對付祂，只能采用終極手段。

這在白杉不想隨意毀壞夢境的前提下，簡直算是盯準了她的死穴。

回去之後遇見孟莉該怎麽說呢？

白杉想。

就那麽直接被教會的人帶走了，孟莉肯定會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不能直接說自己跟光明神在一個小破箱子裏見面了。

要不然把天使之塔的樣子編的再稍微合理一點？畢竟劉鈺好像之前也來過天使之塔。

好吧，那就告訴孟莉，自己被帶到了一個特別高的地方，但是那裏全部都是奇怪的黑泥……

白杉正努力編著呢，恰好到了門口，有很多教會的人在清醒時也已經走了出來。

白杉也就順便跟著他們一起出了門。

門口有一群人正圍在那裏，白杉一擡頭，就看見了許多熟人。

有蝴蝶密會的那幾個主要成員，還有剛才她被抓走時圍在周圍的幾個人。

白杉剛想上前去打個招呼，卻忽然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身份有些不對。

說實話，在夢境中一直在不停的變換著身份，有時候她也覺得很累了，而且身份太多，所以她經常會記不住，有時候會做出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才應該會做的事。

就像現在。

從教堂中醒來，她現在的樣子應該是二號吧？

嚇死了，差一點，幸好她沒有用二號的這個殼子去做白杉那種表情，白杉心裏松了口氣。

她看著向她望過來的孟莉，臉上熟練的切換到了二號的表情，這是她這麽長時間下來練就出來的技能了。

“這裏是教堂，這麽多人站在這裏幹什麽？快點回去。”

她冷冷的說道。

如果是二號出現，那麽一定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的，畢竟二號現在設定大概是一個已經覺醒了的反骨仔。

白杉這一套操作行雲流水的下來，就已經準備試試可不可以返回到現實世界了。

然而……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突然發現在場的氣氛有那麽一絲不對勁。

——一般而言，如果看見二號說這種話，那麽周圍總會是有一些女生激動的竊竊私語的，而絕不會是像現在一樣一片死寂。

安靜的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怎麽回事？白杉楞了一會，突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那一瞬間，她的呼吸也跟著停止了。

“你……”

站在人群最後的劉鈺瞪大著眼睛看著白杉。

她當然早就知道白杉的真實身份，可是她卻沒有想到，白杉居然會不小心暴露在這個時候。

用這樣一張溫和的臉說著二號的話，這本來就是一個稍微有些違和感的事。

可是偏偏說這話的人是白杉，所以那違和感消失的無影無蹤。

反而，劉鈺忽然覺得眼下突然怔住的白杉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場景，所以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麽那些夢境的原住民可能永遠都不會清楚。

但是幾乎所有覺醒者都已經明白了，可能只是明白的早晚的問題。

白杉站在原地，覺得自己大腦都已經快要燒壞了。

然而，就在她馬上快要死機的時候，孟莉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一把將她拉住，然後帶離了人群。

人群之中最後安靜了幾秒。

然後，爆發出一陣沖天的喧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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