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杉站在衛生間的鏡子旁，看著鏡子裏面的自己。

鏡子裏面的她臉色格外的蒼白，就像一個鬼一樣。

她還沒怎麽緩過來，就聽見手機震動了幾下，白杉拿起電話，看見了一個陌生的號碼，這個號碼是曾經給她送過那箱子東西的號碼。

白杉接起了電話，從對面聽見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覺得還好嗎？如果覺得不舒服就稍微緩一緩。”

“等等你是……業務員？”白杉的嗓子現在還是啞的，她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從那似笑非笑的語氣裏聽出來了一點什麽。

“哎呦，居然這麽快就聽出來了嗎？”那邊的男的笑了，“我是比較擔心你所以才給你打電話的，實際上你是我在現實裏第一個接觸到的夢境中人。”

“我去……你真是個瘋子。”

白杉沒忍住用沙啞的嗓子說道。

她原本以為在夢境裏讓她瘋狂的體驗那種饑餓就已經是這人最瘋狂的行為了，沒想到他本身比她想象的還要瘋狂。

“你好像很驚訝的樣子？”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我以為你早就應該知道，夢境裏面所有的一切都不可信了，無論是年齡，性別，還是身份，它們通通都是可以偽造的，你不也親身體驗到了嗎？”

白杉在電話裏聽見那人像是在移動的聲音，她低下頭來揉了揉自己的臉，“我沒有，我只是……”

“好了，咱們先不聊這個。”業務員的聲音傳來，“現在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那咱們兩個算是扯平了。”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然後電話就被掛斷。

白杉拿著手機，聽著那邊的忙音，楞了很久。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問對方的。

例如說為什麽要突然在夢境裏放大她的**，又例如說為什麽又會在她出來以後什麽都沒說，只是讓她好好的休息，這一點白杉都有些搞不清楚。

可是在剛剛那個人用男人的聲音說道“扯平了”以後，白杉就突然覺得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搞不明白。

她低下頭，那種恐怖的饑餓感已經消失了，可是在她現在卻總覺得還是能察覺到那隱隱約約的饑餓。

醒來以後，白杉的頭腦變的清醒了起來，才終於了解了那種所謂的饑餓來自於哪裏。

這還多虧了那個業務員，否則她可能一輩子都領悟不出來。

那種饑餓感的來源，原來是那種東西。

——存在感。

……原來是，這樣啊。

很多人都對存在感有著不同的解釋，但是對於白杉自己來說，存在可能的解釋就僅僅只有一個。

當別人承認，並且相信，那樣東西才能算的上是存在。

剛剛從夢裏面逃過了一劫的白杉並沒有任何開心的感覺，而是後背發涼。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肚子裏面確實是有個很貪婪的無底洞在那裏藏著。

當她躺在那裏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像那樣一刻體驗到什麽叫乞丐的含義。

那個業務員從一開始就曾經對她說過，所有人在夢境裏的身份都是最符合自己的一種身份。

她曾經一點都不信，但是昨天晚上她終於信了，而且信的很徹底。

“當他們想要一個天使的時候。你就應該給他們一個天使，這樣他們才會覺得開心。”

“同樣的當他們想要一個魔鬼的時候，你就要給他們一個魔鬼。”

“夢境本身就是一種虛假的存在，這裏本身就是放大人們欲，望和幻想的地方，當你試圖去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個夢境的時候，他們不會感激你，相反的，他們會恨你。”

是……這樣嗎？

白杉現在有種終於明白了什麽，但是又不是特別明白的那種感覺。

她一直都覺得把夢境明明白白的告訴別人是最正確的一種決定，就想餓了吃飯一樣正確，但是就在夢境裏那個人對她說道，“你破壞了夢境他們會非常難過”時，白杉突然間就覺得有點難受。

盡管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這種難受是不對的。

白杉煩躁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然後把頭埋進了水裏。

“但是相反，如果你騙了他們，但你卻能讓那個夢境變得精彩絕倫，那麽他們反倒是會為你喝彩。”業務員的話仿佛還響在白杉的耳邊，伴隨著水流動的聲音，“是現實裏你很少會看見的那種喝彩。”

“這世界上的事，有時候是不是就這麽的奇怪？”

“所以……你是願意聽到人們失望的聲音，還是喝彩？”

……

【我看見了路西法，是真實的路西法，但是真實的路西法卻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唉，杉子你看看這個帖子。”旁邊的一個人遞給了白杉手機，“這個微博轉了幾千轉了，這個博主信誓旦旦的。”

“你還信那種東西？”白杉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視線又收了回來，“我三歲的時候都已經不信這個了。”

“我也不信，但是就當故事看也挺有意思的嗎。”她的同事道，“主要是這個博主寫的非常的真實，我看下面都有人推薦她去寫小說。”

白杉盡管不是很想看，但是她的同事硬讓她看，所以她也就只能跟著看了一眼。

【如果你見到他，你一定要看一看他那雙綠顏色的眼睛。】

【他那雙綠色的眼睛就像是最美的綠寶石，仿佛可以對你說話。】

白杉看著這行字看了很長很長時間，然後古怪的扯了扯嘴角，假裝不怎麽在意的把頭轉了過去。

“唉，你真的對這個一點都不敢興趣啊。”她的同事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看著她道，“我以為像你們這些小孩都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的。”

“她對這些東西才沒興趣的，平時上班的時候就悶頭幹活。”旁邊走過去的一個同事笑著說道，“你拿這些東西給她，她當然不會感興趣的。”

這個平時對白杉不是很熟的同事瞬間不好意思的朝著白杉笑了笑，白杉連連說沒事，然後低下頭繼續幹自己的活。

她這偽裝的很出色，工作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她平時對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感興趣，所以誰也想不到她背後玩的會這麽花。

白杉聽著她們討論著路西法的故事，越聽越覺得一腦門冷汗。

所謂三人成虎也就是這樣的了，不過借此她也終於大致明白了那客人眼中的路西法是什麽樣子。

“真正的路西法從來不會誘惑人，但是當你看見他的時候，你就會不知不覺中被他誘惑吸引……啊，她這麽一說我感覺都能想象到那個路西法究竟有多帥了，這個博主寫的真好。”有個同事一邊感慨著，一邊做出陶醉的表情。

有那麽帥嗎？白杉想了想，表情越發的詭異。

她知道天使很帥，但是這在她看來也就僅限於此，而且在此之前她很少聽見有人會用這樣的語氣來誇讚天使，這讓她不禁……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白杉轉頭又看了眼她的同事們，這還是第一次，她從這些人的口中聽見他們這麽長時間以來都在聊著“她自己”——盡管那個紙片人算不上是她本人，但是如果你要說【天使】不是白杉，那麽倒也怪怪的。

他們都在為著一個虛幻的人而喝彩，哪怕她們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東西是假的，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的身後，那個一聲不吭的人跟他們正在喝彩的那個人的關系。

白杉忽然間想，這如果是在夢裏……她是不是也能吃飽？

【我不會告訴你們我是在何種地方碰到他的，如果有機會，你們也可以見到他，而他存在的地方是個很神秘，卻又出人意料的地方。】

【或許哪一天，你們就會在不經意間碰到他。】

下班的時候，白杉看著自己的手機，她看著那一個個的點讚和轉發，有略微迷信所以相信這個博主本人說的話的，正在下面道，【啊，博主你就告訴我們吧，我也好想看看那個路西法長什麽樣子啊】，也有完全不信的，但是他們也都誇讚了博主寫的好。

這是一個白杉從來沒有想象到的情況，她甚至在想，跟她搭乘著同一部地鐵的人是不是有人也刷到了這個微博，而且這些人就在她的身邊，但是他們誰也不認識誰。

的確如同那個業務員所說的。

他們都在為一個虛幻的人們而喝彩。

白杉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想到那一天晚上她都有些失眠了，其實她自從能夠做催眠夢開始，就已經很久都沒有失眠過了，但那晚也不知道是心亂亦或是一種逃避，她足足一宿都沒睡，一直睜眼到了天亮。

等到快天亮她好不容易睡著，她很快就出現在了那條她自己創造出來的小小的街道上。

她感覺自己的身上充滿了活力，她的後背上長出了一對又大又有力量的翅膀，這對翅膀可以幫助她在夢裏飛到任何一個地方去。

這就是……所謂的存在感嗎？白杉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還沒有再細想，忽然感覺到三號那邊似乎是有了一些波動。

白杉脫離了天使，來到了三號的身上，才發現前幾天見到的那個客人正在三號的旁邊，用各種各樣的話去從她的口中套消息。

“店長他……以前是什麽人啊？”劉鈺假裝完全不知道一樣的問，“我總覺得店長身上的氣質不像是一般人。”

白杉覺得好笑，她降臨到了三號的身上，轉頭對著劉鈺道，“他是個乞丐，而且是個很討人厭的臭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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