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專註，代表著什麽呢？

白杉倒是真的第一次如此認真的面對一個夢獸，其實曾經她面對那個奇形怪狀的天使時也沒有多麽緊張的心情，因為她大不了就是從夢裏醒過來而已。

但是這一次白杉是感覺到了真實存在的壓力了。

她所代表的【天使】是從天使之塔上面墜落的，曾經白杉寫出這個設定只不過是覺得這樣很中二，聽起來很好玩而已，但是這樣就造成了一個後果——白杉現在不能隨意的暴露天使的身份。

她可以出手，但是絕對不可以說自己是天使，因為她一旦說出自己是天使，那個名為“光明神”的夢獸就會找到她。

說起來很搞笑，白杉在那些非教會的夢獸眼裏都是一個抱著教會的大腿上位的乞丐，而在教會自己人的眼裏，白杉卻有著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身份。

——惡魔。

店長據傳言可以實現人們的各種願望，這種能力本來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實現的，可是教會的人卻心知肚明這個店長跟教會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他們有了一個猜想。

這個店長或許是個惡魔生物，他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魔鬼，而也正因為如此，店長才擁有了這樣的能力。

如果這個狀況不是白杉自己造成的，那她一定會為瘋狂嘲笑一波的。但是眼下這個身份竟成了救二號的可能。

那個神父用一種很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白杉，“我一直想知道，二號當初也不過是幫了您一把，您為什麽要每周都來教堂呢？”

“救命之恩，當然要回報了。”店長笑著說道。

“是嗎。”神父低聲道，“我還以為……像您這樣的人，不會在乎這樣的事情呢。”

這倆人話裏有話啊。躲在老鼠洞後面的洛斯心裏想著。

神父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是覺得店長這樣出身是乞丐的人比較沒臉沒皮，所以不會在乎恩情這種東西嗎？

二號一直背對著洛斯，他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不過他安靜的卻有些過分了，洛斯第無數次感覺對方像是一個精致的人偶。

白杉聽了神父的話，擡頭看了他一眼，這神父的意思是她本來是一個惡魔，對於一個惡魔來說，他不會有正常的道德感。所以即使是面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本來也不應該如此上心的。

其實在神父的眼裏，店長對二號之所以這麽執著，是因為二號自己的實力優秀，是一個能夠發展起來的好信徒，所以店長才會經常來教會找二號。

想到這裏，白杉就有些憤怒。她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但是她本來以為自己創造出來的教會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作為教會的神父，他不僅不殺了他認為是惡魔的人，反而會為了獲取惡魔的力量而將自己手底下忠心耿耿的教徒當籌碼。況且這“世上”最純正的【天使】坐在他的面前，都會被他誤認為是惡魔。

洛斯看著店長短暫的吸了一口氣，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種不耐煩的情緒，悄悄地把自己的頭偏過去了一點，那一瞬間洛斯清晰的看見了店長眼裏那種“傲慢”——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東西竟然讓洛斯有些發抖。

那種感覺是什麽呢……

洛斯以往認為店長只是單純的傲慢，討厭周圍的那些人，但是那一刻洛斯居然從店長的眼中看到了一種他說不出來的東西，那種東西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看見了一只煩人的螞蟻一樣。

……螞蟻？

洛斯好不容易從那個眼神中掙脫出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呼吸聲格外的急促，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不會害怕一個傲慢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在他的心裏都不足為慮，可是店長的那種傲慢他形容不出來。

就好像……他的傲慢是理所應當一般。

那一刻，洛斯就知道這個店長真正的身份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可怕一點，可是洛斯也實在是想不出對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了。

那種理所應當的傲慢眼神……

洛斯的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

他的腦袋裏冒出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想法，那種感覺……是神看凡人的眼神？

洛斯此時此刻已經很引人註目了，他的眼神一直在店長的身上徘徊，而且呼吸聲音也越來越粗重，這些本來都是很容易導致他被註意到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一直安全的待在這。

這本來應該引起洛斯的懷疑的，但是他現在一心都放在店長的身上，卻沒有發現。

白杉其實是很討厭跟神父這樣的人說話的，不管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裏。

在現實裏，白杉見到神父這樣的人也不在少數了，但是她面子上都還算過得去。只是在夢裏看見這種人讓她的心情不是特別的好。

夢境本來就應該是隨心所欲的，它可以悲傷，可以陰郁，可以絕望。

——但它唯獨不可以讓人想起來現實。

白杉在夢裏一直是有一種上位者的心態的，那種心態大概就是“你們都是我創造出來”的那種感覺。其實這也沒有錯，都是事實，但是白杉也並沒有想到，正因為她的這種心態，導致她在夢裏顯得有一點“傲慢”。

如今，白杉看著這個神父，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被威脅的感覺。

誰能想到呢？有一天她竟然會被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給逼成了這個樣子。

那她那“上位者”的心態又還有什麽意義呢？

白杉又看了神父一眼，又轉頭看了眼二號，心裏長長的嘆了口氣。

二號坐在那裏就像個人偶一樣，其實白杉並不想讓二號這樣的，可是沒了她的操縱以後，二號雖然已經可以自主行動了，但到底還是顯得有些僵硬。

那是她創造出來的，是她的。

她不想讓它被毀掉。

白杉那一刻，心裏忽然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

洛斯在角落裏偷偷的看著，他看見店長默默地掃視了周圍一眼，那種眼神讓洛斯差點相信了曾經他認為是笑話的一件事——那就是店長真的是一個虔誠的教徒。

店長看著周圍的眼神像是真的對這個地方有感情一樣。

他的眼睛從屋頂上的那些代表著神明的花紋一一掃過，又掃過了墻上的壁畫，書架裏面的書，最後又慢慢的轉回到了神父的身上。

這時，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秒。

店長是一個格外傲慢的人，洛斯本來認為店長是會一直這樣傲慢下去的，不管他面對的人是誰。

他在背後頻繁的被說是一個抱大腿上位的小乞丐，被各種人看不起。人們假裝不經意間在他的面前提起他曾經的身世，他都是那樣一副傲慢的樣子，洛斯本來以為店長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服軟。

——然而就在下一秒，洛斯的這個想法被徹底打破了。

他看見店長的眼神中忽然喪失了所有的情緒，他對神父說：“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了。”

洛斯揉了揉眼睛，他聽見神父笑了起來，“您果然是一個聰明人。”

“畢竟是常年在權貴身邊卑躬屈膝的人嗎。”店長自嘲的笑道，“能摸清楚貴人的心思都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店長……居然屈服了？

洛斯的表情格外的驚悚。

那麽傲慢的店長居然屈服了……他是因為什麽屈服的呢？

洛斯的眼神又繞了好幾圈之後，慢慢的來到了……背對著他坐著的二號身上。

“店長您果然是一個有趣的人。”神父笑著說道。他拍了一下旁邊的二號道，“既然您答應了我們之前的約定，那麽您就是我們教會的朋友了。二號作為您與教會之間友誼的見證，在我們教會內的地位自然會更加高的。”

“或許有一天，你會覺得你現在的這些話都很愚蠢。”店長說道。

“不會的。”神父笑道，“我做事情從來都是深思熟慮的，這一切都是光明之神的選擇。”

洛斯悄悄的擦了擦頭上的汗。他雖然沒有看懂，但是即使是傻子也知道剛剛店長和神父之間有場不得了的交鋒。

而且剛剛那算什麽？

洛斯不解的想，剛才……一向傲慢的店長居然為了二號，答應了神父的某一件事？

這有點打破了洛斯心裏的某種想法，如果是別的事，洛斯一定會去嘲笑一下店長，“哈哈，你也有今天”，但是剛才在旁邊圍觀了全程，尤其是看見了店長的神情以後，洛斯不知道為什麽就忽然不想提起這件事了。

神父和店長他們已經從屋子裏走了，洛斯害怕他們一會繞過這邊以後發現他，所以也準備走。

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耳邊忽然聽見了一聲輕笑，這笑聲怪怪的，像是響在他的心裏，洛斯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雞皮疙瘩豎了起來，心說有人偷看？

“誰？出來。”洛斯小心地說道，他的腦子反應的非常快，那一瞬間他想出了好幾種賄賂對方的想法，能讓對方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然而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以後，對方卻一直都沒有聲音。

“你既然在旁邊偷看，那就是想要威脅我或者告發我的吧。”洛斯冷笑道，“只不過我是神父最看重的人，你這麽跟他說，你以為他會信嗎？”

他說完後還是沒有聲音，就又加了一句，“不要畏首畏尾了，快點出來。”

洛斯說完這句話還是沒有聲音，但是他的背後卻響起了一種奇怪的動靜，那種動靜就像是某種沈重的東西移動一樣，“咯吱咯吱”的，聽起來就牙酸。

他猛地回了頭，在他的背後，只有那個用來偷窺的老鼠洞。

一只眼睛從那邊正死死地盯著他，洛斯個頭不高，所以轉過頭去剛好和那只眼睛來了一個對視。

而就在對視的那一刻，洛斯就傻了。

那只眼睛沒有任何的情緒，甚至都不是活人的眼睛。

它是石頭做的，本來應該長在光明神的石雕上。

洛斯瞬間覺得自己呼吸缺氧，明明那是神像的眼睛，但這副畫面卻沒有絲毫神性，只讓人覺得無邊的驚悚。

他跟那眼睛對視了三秒後，忽然眼前一黑，直接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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