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會客區門口的小華趕緊往旁邊閃,給他們讓路。

等人走遠了，小華和小樂一左一個門神看向秦無雙。

秦無雙指了指自己,滿臉的不可置信,“我居然是狐貍精？”

她樂得手舞足蹈，她居然有一天被人叫狐貍精？她有這麽漂亮嗎？

小華和小樂看著對方，有些不解,“東家，你什麽時候跟蘇掌櫃……？”

秦無雙搖頭,“沒有啊。我們就是上下級的關系。他爸弄錯了,以為是我勾引他兒子不回家。其實跟我沒關系。”

她給兩個孩子傳授經驗，“當父母的都這樣,舍不得罵自己的孩子，但是孩子不聽話,總得找人頂鍋，我就是那個最好的人選。”

小華和小樂年紀小,壓根不懂感情。

秦無雙說了一長串，兩人沒有半點反應，她有點尷尬，輕咳一聲,聳了聳肩,“看我幹嘛？我有說錯什麽嗎？”

小華不懂感情，他雙眼冒綠光，巴巴跑到她面前,“東家,原來你這麽會損人。你剛剛說的話真的太解氣了。”

秦無雙擔心把孩子教壞了,輕咳一聲,收了得意之色,板起臉教育，“那個我剛剛只是隨口說說，你別學我。以後還是謙虛為好。他可能是誤會了我和蘇掌櫃之間的關系。我是替他分擔仇恨值。”

小樂也湊過來，“什麽意思？”

“他們父子吵架，哪有隔夜仇。我一個外人插進去，老爺子就把炮口對準我，他就跟兒子和好如初了。”秦無雙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好的效果，她剛剛完全是過嘴癮，但是不妨礙她顯擺。

小華撓撓頭，“是嘛。可是蘇掌櫃沒有答應啊？”

小樂點頭，“對啊，他沒答應不娶你過門。你剛剛說的好像不管用。”

秦無雙仔細一回想，好像真是這樣，她也沒當一回事，“可能是他太著急父親，所以才沒答應吧。”

小華自己有眼睛會判斷，“他爸生龍活虎的樣子，哪像有事的樣子。”

“是啊。我覺得他爸打人的時候，力氣很大，就是再走十裏地都沒問題。”小樂附和。

秦無雙頭一回顯擺就接連遭兩個孩子打臉，尷尬得難以覆加，一擺手，“行啦，回去做事吧。一點眼色都沒有。愁死人了。”

小華和小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解，“我說錯什麽了嗎？”

小樂搖頭，“沒有啊。”

陳掌櫃聽了個全場，背過身，哈哈大笑。

秦無雙看到他肩膀一抖一抖的，裝作沒看見，扭頭進了院子。

“東家？蘇掌櫃來了。”下午三點多，小華樂顛顛跑過來通知秦無雙。

秦無雙淡淡地“哦”了一聲，並沒有放下手上的賬本，慢條斯理翻看數目。

小華在邊上等啊等，也不敢打擾東家做事，只是心裏難免犯起嘀咕：東家一直都很信任蘇掌櫃，只要他來，她一定會放下手頭的活。今兒這是怎麽了？

他撓頭想了半天也想不通。

等她看完了放下賬本，小華才不得不又提醒一次。

秦無雙將賬本收好，這才跟著小華一起去了小洋樓，蘇望亭正在會客區喝茶，他似乎是等急了，眼睛一直看著門口，待秦無雙走近，他忙站起身，打量她表情，“東家？是我的錯，不該讓家父打擾你。”

秦無雙這次沒有說什麽好聽話安慰他，只淡淡道，“他確實不該打擾我。我們是工作關系，他讓我把你開除。別人的父親都想自己的兒子成龍成鳳，他可倒好搞黃兒子的工作。世上居然有這種父親。”

蘇望亭點頭應是，“我父親一直很疼愛我，他從小到大悉心栽培我，想讓我為蘇家光宗耀祖，他想讓我進政府當官，但是我覺得政府裏官員貪墨嚴重，持久不了。我不想在裏面混日子，但他思想比較古板，以為我是在退縮。我只能劍走偏鋒……”

秦無雙恍然，原來是這樣，沒想到蘇望亭眼光這麽好。得虧他沒去北洋政府裏面做事，她坐直身體，“聽我的，你不能去當官。”

蘇望亭本身就是資本家出身，再去北洋政府當官，這以後他還有活路嗎？

秦無雙指了指外面，“你看這北洋政府，官員良莠不齊，貪墨嚴重，遲早是個短命相。你且等等，總有一天能找到合你心意的政權。”

蘇望亭有些驚愕，顯然沒想到她會有如此預言，只道，“我不打算從政，只想好好經商。”

秦無雙點頭，“也行。那就好好經商。”她突然問，“你爸有沒有逼你回家成親？”

蘇望亭苦笑，“我這次讓他丟了面子。未婚妻家主動退親了。他也是氣極了才會找上門。”

秦無雙倒是松了一口氣，雖然丟了臉，但是好歹沒有被父母道德綁架。她理解般地點頭，“那就好。”

蘇望亭看著她安靜的側顏，想到他爸逼他不許跟秦無雙結婚，鬼使神差問，“東家，你怎麽一直沒有定親？”

秦無雙擡頭看他一眼，想到早上的事情，她掐了下手指，“我不會結婚的。”

蘇望亭稍微沈思一會兒，心裏有個大膽猜測，“你是怕被丈夫管制，不能在外經商嗎？其實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人受西式思想，對女性做生意並不反對。”

他耳朵隱隱發紅，這話就差明說這留學人是他自己了。

秦無雙還從未見過如此隱晦的表白，她撓撓頭，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怎麽不知道？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結果，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也不必問原因，她嘆了口氣，“我是不婚主義者。”

她不是真的不婚主義，只是她要回去救媽媽，在這個時代結婚，就意味著擁有一個新家。她要在新家和舊家當中做選擇。這就跟那個千古難題一樣，沒有人能給出完美答案。她更不可能讓自己面臨這樣的境地，既然如此，她就該掐斷這朵桃花。

秦無雙看著蘇望亭，“你以後一定會遇到合心意的妻子。一定會的。”但那人不可能是她。

蘇望亭臉色白了白，苦澀一會道，“既然喜歡梅花的獨自堅強，就要接受她的清冷孤傲。我早該想到的。”

秦無雙不置可否，在他眼裏，她可不是清冷孤傲嘛。

蘇望亭說完這事就告辭離開了。

蘇錦繡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手裏端著剛剛泡好的熱茶，“東家，你怎麽拒絕他了？蘇掌櫃人不錯啊。我聽陳掌櫃說他父親可是老教授。翻譯過許多外國小說。”

秦無雙看得出來，那老頭要是沒點身份，也不能那麽囂張。她神色淡淡，“那又如何？我不可能在這個時代結婚。”

她看向蘇錦繡，好奇問，“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蘇錦繡疑惑，“我挺好的呀。”

秦無雙問她有沒有再嫁的打算。

蘇錦繡果斷搖頭，“我這樣挺好的。不想再嫁了。”

秦無雙也就沒再勸，她轉爾說起另一件事，“明年春天會運來兩輛拖拉機，之後我會跟著船走。大概半年才會回來，鉛筆廠交給你管理，行不行？”

蘇錦繡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東家，我不行的。”

秦無雙有些好笑，“平時也都是你在管理。鉛筆做好後，直接送到百信書房，黏土和石墨也都是送過來。你只要協調就行。不需要費多少功夫。”

蘇錦繡默然，話雖如此，可是沒有東家在，她心裏毛毛的，總擔心會出問題。

秦無雙想了想，“我會給蘇掌櫃一成的股份，讓他負責所有事情。你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就交由他處理。”

蘇錦繡定定看著她，突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東家，你就不怕蘇掌櫃辭職嗎？你剛剛拒絕了他。”

秦無雙愕然，這倒是她潛意識忽視的問題。其實她以前一直覺得蘇望亭幹不長。因為他太優秀了，既是留學生，又有辦事能力。這樣的人才給她當掌櫃有點暴殄天物。可是知曉他的心思，她好像下意識覺得他不會離開她。這算不算綠茶？

秦無雙撓撓頭，“我會問他的。如果他不打算幹，我再想辦法。”

當然最好的結果是他繼續幫她幹活。

秦無雙說起另一件事，“本來想跟你一起做刺繡，但是只把那幅作品完成，咱們就再也沒有時間了。不如你收個徒弟吧。”

她那幅雙面三異繡賣了個好價錢。但是她工作太忙了，而且手也粗了不少，壓根不能再碰絲線。

倒不如讓蘇錦繡收徒弟，兩人合夥完成。

蘇錦繡也沒有多驚訝，“那好吧。我來找徒弟。”她有些遲疑，“重頭教嗎？還是找會刺繡的？”

找個小孩收徒，時間要花很久，不如找會刺繡的，這樣教起來很快就能上手。

秦無雙想了想，“找個會的吧。半年繡一幅，應該沒問題吧？”

蘇錦繡點頭，“沒問題。”

沒過兩天，蘇望亭過來匯報工作，秦無雙直接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蘇望亭顯然也是一楞，“是因為我，所以你才要離開嗎？”

秦無雙搖頭，還真不是因為他，她只是不想一日日過下去，她想跳時間。每次跳半年，這樣仔豬可以長成大肥豬，省時又省力。

但是這樣的念頭不能告訴他，她搖頭，“我想出去看看有沒有好生意。”

蘇望亭垂眸想了半天，沒有立刻給她答案，“給我一周時間，我需要好好想想。”

秦無雙點頭，“只要你幫我管理，我所有的工廠、店鋪以及養豬場、養雞廠都有一成利。這是一筆不菲收入。粗略估計有十萬多大洋。有了這筆錢，以後你想做任何生意都沒問題。”

蘇望亭握住雙手，顯然沒想到會有這麽多錢。他滿臉驚愕看著她，“你就不怕我圖謀不軌？”

這麽多值錢鋪子交給他負責，這是有多放心他啊。

秦無雙笑起來，“我相信你，你不是這樣的人。”

這話挺好聽。但是她有小鬼王，完全不用擔心他背叛自己。大不了，就時光逆流。

這樣的信任卻是蘇望亭最想要的。這是對他的信任與尊重，他幾乎不加思索就答應了，“東家，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管理，絕對不讓你失望。”

秦無雙拍拍他肩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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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雙說要離開，她就要做足準備。首先是她給法語進修班的捐款，一次性給了一年。福利院的孩子們，學費和生活費也繳了一年。農村需要的玉米種子和紅薯種子，提前給他們。再有就是仔豬。

忙完一切，她精疲力盡回到鳳凰街。沒想到自家門口圍了不少百姓。一開始她以為店裏生意好，可是仔細一想，最近店內也沒舉行活動，哪來那麽多人。

她從馬車上跳下來，扒拉後面的人，擠進去，卻發現有個男人正跪在蘇錦繡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秦無雙一開始還以為是乞討，可是聽著周圍議論，她才明白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蘇錦繡的前夫。

原來這人就是張振澤。秦無雙奇了，不是說留學生嘛，現在留學生這麽吃香，他在上海怎麽會混得這麽落魄？

旁邊的大娘繪聲繪色解答她的疑惑，“他呀在外面養了個交1際1花，聽說喜歡抽1大1煙，那玩意花錢如流水，這男人在大學當教授，一個月兩百多的大洋，還在外面接私活，都滿足不了她。他很快就被掏空家底。聽說他連祖產都給賣了。”

秦無雙聽著正入神，旁邊一位大叔插話，“哎喲，娶了這個麽敗家娘們，怎麽還不休了她？”

“誰知道呢？估計是那女人有什麽獨門秘技，讓這男人舍不得她吧？”

秦無雙看向蘇錦繡，想看她如何選擇。

在她的印象裏蘇錦繡是舊氏女子，不僅僅是她的穿著打扮上，還因為她的思想。總是自我悲憫，看低自己。

她擔心蘇錦繡會死守著三從四德，重新接受這個男人。那她就不會把鉛筆廠交給蘇錦繡。甚至會讓對方搬離她的小洋樓。如果一個女人連自己都不愛，那她大概也不會守信。秦無雙不放心將工廠交給這樣的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蘇錦繡不僅沒有接受他，反而掐腰大罵起來，“我呸！你把自己撇得一幹二凈。你登報離婚的時候，怎麽不提前告訴我？外面小老婆養著，卻讓我在家為你侍奉雙親。這就是你幹的缺德事？還把罪全推到女人身上。明明是你染上煙1癮，把祖產都賣光了。你那新娶的老婆受不了你才跑了。”

秦無雙愕然，蘇錦繡居然知道得這麽仔細，看來她沒少打聽對方。

男人被她罵得狗血淋頭，當周圍人指指點點數落他時，他面色漲得通紅，從地上爬起來，反指著蘇錦繡罵，“你不守婦道，在外面勾三搭四。我早就想休你了？”

蘇錦繡氣了個倒仰，她本來就不會吵架，剛剛也不過是在學吳媽。聽到她給自己身上潑臟水，臉都氣紅了。

吳媽端著一盆水潑到他身上，掐腰大罵，“你個癟孫。你說誰勾三搭四呢？我們賣的是衣服和鉛筆。又不是窯1子，你自己心臟，看什麽都是臟的。澆一盆冷水，讓你好好洗洗，免得臟了我們廠的地盤。我呸！”

周圍人被殃及池魚，身上都濺了水滴，卻沒人敢說她，太兇了。這老太婆可不好惹。

秦無雙看著蘇錦繡，翹起嘴角，沖其他人揮了揮手，“都回去吧。”

圍觀群眾很快散開。張振澤被冷水澆透，凍得直打哆嗦，等秦無雙看過來，他打他個噴嚏，一溜煙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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