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見她事情辦妥了,讓吳媽將炒好的菜端上桌。

一個大的四方桌，大家聚在一塊吃飯。

秦無雙、蘇錦繡、吳媽、陳掌櫃、小華和小樂。

吳媽燒的紅燒肉,色澤油亮,吃起來有股特殊的香味兒，除了秦無雙吃瘦肉，其餘人都愛吃肥肉。吳媽在燉紅燒肉喜歡把兩樣分開切,這樣方便東家夾她愛吃的。

每到這時候，小樂就特別不理解,“東家,你為什麽每次都只吃瘦的呀。肥的多好吃，油滋滋的。”

紅燒肉是高糖高油高脂肪,偏偏吳媽廚藝了得，秦無雙每次都忍不住多吃兩口。

但是為了自己的健康著想,她不願意吃肥的。她含笑，“吃肥的容易發胖,我現在這個身材剛剛好，不能再胖了。”

吳媽笑了，“東家是大戶出身，頓頓都吃肉,我們不一樣,窮苦出身，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回肉。所以身子骨就弱一些。”

秦無雙讓小樂和小華多吃些，“你們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多吃些,這樣才能長得壯壯的。”

兩個孩子樂得合不攏嘴。

秦無雙看著這燒肉突然想到醋可以賣,醬油同樣也可以,她看向吳媽,“這醬油是什麽牌子的？”

吳媽不明所以，隨口回答，“老同興醬油啊。他家的醬油味道一直不錯。”

秦無雙念叨幾句，她只聽說過同興這個地方，不記得這地方出過醬油，這醬油要麽改名，要麽倒了。

如果再賣醬油，她又得買方子，找地方建工廠，又得招工，可她現在沒有得力人手。還真是個事兒。

蘇錦繡見她若有所思，猜到她想開個醬油廠，但是不得不提醒她，“你想在上海開醬油廠恐怕行不通的。老同興醬油在上海有分廠。”

小華也想起來了，“對，我幫忙跑腿的時候還經過老同興醬油廠門口。還聽到裏面的工人在唱歌呢。”

吳媽笑著糾正，“那不叫唱歌，那是使大力氣時起的調子。這樣大家動作才能一致。”

秦無雙眼睛一亮，她之前還在糾結掌櫃的問題，沒想到人家有分廠，那可省了她不少事兒。

她樂了，“行啊，分廠好。說明老同興醬油的東西不錯。要不然也不能開分廠。”

這話倒是真的，吳媽經常做飯，最有發言權，“我們家打小就吃的是老同興醬油，他們家的醬油幾十年都沒變過。味道一直都很正宗，咱們上海人就認這個牌子。”

蘇錦繡也點頭，“以前鄉下做大菜的時候，也都是用這個醬油。平時做飯，都是自己釀一些。”

秦無雙對它越發有信心。

吃完飯，她讓小華帶她去找老同興醬油廠，她要跟對方談合作。

兩人溜溜達達，一路往南，街道的行人腳步匆匆，每一個人都在為生活忙碌。黃包車佝僂著腰拉著客人在街上疾步穿梭。他們跑的速度比電車還快。

兩人很快到了老同興醬油廠，這個廠的門牌有些年頭了。這麽多年了許多工廠陸續倒閉，醬油廠卻能屹立不倒，這個廠子有一定實力，也說明它的醬油真的好吃。

秦無雙讓夥計進去通傳。

那夥計瞧著秦無雙這身氣派摸不清她的底細，也不敢大意，讓她稍等片刻，扭頭就進裏面告知廠長。

沒一會兒夥計進來，請秦無雙兩人進去。

廠長姓江，看到秦無雙兩人，第一反應不是以為兩人是來談合作或是定醬油，而是來找人的。

江廠長笑著請兩人坐下，“你們是想找在我這兒工作的工人嗎？”

秦無雙楞了下才反應過來，搖頭說不是找人，她把來意簡明扼要說了一遍。

江廠長有些不敢相信，“洋人能吃咱們的醬油嗎？他們吃的都是面包、牛排啊，跟華國菜做法都不一樣。”

秦無雙笑道，“雖然西方確實比咱們這邊發達，但是論起美食，咱們華國美食不僅做法多，而且種類齊全，他們當中也有不少人愛上華國美食。”

江廠長將信將疑，但是她是對國外推廣，不會影響他們廠在上海的生意，他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好。你們要多少？”

秦無雙問他有多少，“我們是一船的貨，太少的話，不好運。”

這話江廠長是讚成的，路途遙遠，一噸兩噸還不夠折騰的。他也沒有瞞著，“我們廠現在有80噸醬油，都是封好的，你想要，現在就給你，等運到外國，早就發酵好了。”

醬油跟醋一樣都是封壇之後發酵半年。

但秦無雙又不是真的需要漂洋過海半年，她問道，“還有多久能發酵好？”

江廠長找了個本子，翻看幾頁，再擡頭告訴她，“剛入壇一個月。”

秦無雙又不是真的運到國外，她蹙眉，“沒有陳醬油嗎？我記得越陳的醬油越好吃。”

江廠長懂了，“你想要精品的呀。那要貴不少。”

秦無雙擺手，“貴沒事兒。但東西得好。”她到底有些不放心，“我想先嘗嘗。”

江廠長也沒有推辭，讓夥計取來陳醬油。

等醬油取來，他不急著打開，而是向秦無雙介紹，“這醬油已經封了三年。越陳的醬油，味道越正宗。”

秦無雙被他說得蠢蠢欲動，江廠也沒讓她失望，一點點將蓋子啟開，可是開蓋那一刻，秦無雙整個人傻眼了。

這……

剛開蓋那刻的確有濃郁的醬香味兒，可是等江廠長舀了一口醬時，她清楚看到裏面有一層白白的像肥肉一樣的條狀物體，趴在缸沿處密密麻麻，摸上去是粘稠且有彈性，它有個俗稱--叫蛆。

秦無雙惡心得差點吐出來，頭皮發麻。

江廠長見她這反應，立時安撫她，“這個蛆不是廁所那種，而是在醬缸裏的，你沒聽說過嗎，井裏的□□，醬缸裏的蛆。”

雖然他這麽解釋，但秦無雙還是不能接受，她敢保證這醬拿到現代經過成分檢測裏面會含有大量的細菌。這醬一定會砸手裏。

江廠長還在那自顧自推銷，“無蛆不成醬，咱這醬油幹凈著呢。”

秦無雙卻已經鐵了心，她當即站起來，“我不管俗語怎麽說，但我賣到國外，需要成分檢測。裏面有蛆就會有大量細菌。肯定不能通過。”

江廠長見她不肯再要，說盡好話，但是秦無雙鐵了心，還是謝絕了，他心裏為錯失這麽大生意而懊惱，只好將人送出廠子。

剛走沒幾步，秦無雙就扶著墻，將剛剛吃進去的飯硬生生吐了出來。小華在後面給她拍背。

回去的路上，秦無雙像霜打過的茄子，精神頭不怎麽好。

小華剛剛看到那東西，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心裏唾棄自己以前都逃過荒，怎麽會怕這東西。可是他就是怕啊。等皮膚恢覆些，他才問，“東家，那個醬不好嗎？”

“不夠衛生，做醬一定要密封，它裏面有蛆就證明有細菌進入，人吃了會生病。”秦無雙沒想到會敗在這事上，有些許失望。

之前她買的醋就完全沒問題，因為她給醋做了成分檢測，完全合格，而且手工釀醋產生的氨基酸、有機酸、糖類、維生素等對人體大有益處（來自新聞）。成分檢測時，都能檢測出來。

這也是許多消費者認可它的原因之一。

不過即便如此，秦無雙還是得買臺巴氏殺菌機，等下一批醋釀好後，必須先殺菌再上架。

也不知這醬油殺菌後，符不符合成分檢測。

秦無雙思來想去，打算先買些老陳醬油，借用朋友的殺菌機，再測一測成分，如果成分沒問題，興許她之前猜的進灰塵的猜測是錯誤的。這醬油還是可以賣的。

她有了這個打算，當即就讓小華跑一趟雜貨鋪子，買一斤醬油。

小華很快買回來，他皺著鼻子一臉嫌惡，“東家，你看過那蛆，惡心得都要吐了，怎麽還買啊？”

秦無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要測測它的成分。”

小華恍然大悟，原來東家是不放心，東家真的太善良了。

秦無雙說幹就幹，她從朋友那邊借了巴氏殺菌機，將那瓶醬油殺菌後，再進行封裝。靜置一周後後再拿去檢測。

成分檢測表很快送到她手上，秦無雙找懂行的人看一遍，確定裏面的成分完全沒有問題，終於松了一口氣。這醬油經過殺菌後可以上架。

失策了。昨天不該那麽武斷，直接就走人的。

秦無雙回到民國，打算再去一趟老同興醬油廠，可還沒等她出發呢。吃完早飯，老同興醬油廠的東家先來找了她。

秦無雙倒是半點不竟外對方為何知曉她的地址，畢竟她昨天那行為跟砸場子也沒甚區別。

她經過短暫思索後，就讓小華將人請進來。

秦無雙昨天見的是江廠長，這是廠裏的雇傭工，東家才是真正的老板。

江廠長帶著位年輕人進來，向秦無雙介紹，“這是我們東家，以前在日本留過學的。”

秦無雙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沖對方拱拱手，“江東家，請坐。”

江東家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紀，穿著時下留學生最愛的西式穿著--西裝和西褲，打著領帶。他舉止斯文，卻並不墨跡，開門見山說明自己的理意，“昨兒聽廠長說，秦小姐去我們廠想采購一批陳醬油，看到裏面有蛆就退縮了。”

秦無雙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從來沒有下過廚，不知曉民國俗語，讓江東家見笑了。”

江東家擺擺手，“不是秦小姐見識短，而是咱們家用的方法是咱們老祖宗就傳下來的老方子。雖說我們已經盡可能讓每一缸的醬油一樣，但是有些時候並不能太精確。”

秦無雙懂，他們廠聘用那麽多工人，每個人的釀醬手法不同，出來的成品也就不同，有偏差再正常不過，要不然怎麽叫手工釀造呢。人畢竟不能像機器那樣精確。

秦無雙很理解，“其實貴廠的醬油已經很不錯了。”

她昨天看了檢測結果，裏面確實有許多含有豐富的營養，其中有氨基酸，維生素B，鈣、磷、鐵、錳、鋅等多種礦物質，還含有還原糖，有機酸以及具有生物活性的物質（來自新聞）。

在現代，沒有添加劑的醋和醬油價格是相當貴的。便宜的都是用添加劑混和出來的產品。味道不僅差，而且吃了對身體還不好。越來越多的人追求無添加。

江東家聽了這話卻並不受用，反而失望搖頭，“說實話別看現在咱們家的醬油如日中天，在各地開了好幾個分廠。但是我覺得它開不長了。”

秦無雙愕然，其餘人也驚訝地看著這位少東家，他真是語出驚人，竟然咒自己家的廠子開不長遠。

江廠長簡直要給東家給跪下了，少東家這是幹什麽呀，明明是來推銷的，他卻自報其短，這是什麽道理。他急得滿腦門都是汗。

江東家卻好似沒看到江廠長使的眼色，自顧自說道，“我留學日本，學的是適溫發酵法，它的發酵時間延長，滋味更好，但成本比過去提高了一倍扆崋以上。它可以走高端路線。我也去過俄國考察，那邊用的是固態無鹽發酵工藝，生產速度快，發酵周期只用56小時，聽說最近又發明了低鹽固態發酵法，發酵周期延長到25至35天，它可以走低端市場。而我們呢？不僅要根據時令，而且生產周期長，價格還沒有優勢。一旦別的醬油廠引進低鹽固態發酵法，咱們家的醬油將沒有生路。”

秦無雙沈思好半天，難不成21世紀用的就是低鹽固態發酵法？要不然國內那些醬油廠不可能供應14億人口那麽大的市場。

她原本只是猜測，沒想到竟是一語中的。

也因為這個方法，導致70%國產醬油困在中低端市場，高端市場一直沒有銷路。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秦無雙倒是可以做高端市場，但是傳統工藝生產的醬油含鹽度高，不利於健康，但放棄高鹽，又難降低發酵速度。所以他的意思是想引進日本的適溫發酵法？

她看著江東家不發一語，江東家年紀輕，功夫不到家，見秦無雙不接話，他有些著急，坐直身體，“秦小姐開著這麽大的廠子，又想將醬油賣到國外，如果用國內的醬油，恐怕賣不出去。國內的醬油鹽份太高了。如果引進日本的方法，再加上國內廉價的人工，興許是有一條出路。”

這話算是真心為秦無雙考慮，她也回以真心笑容，“江東家有了主意，可以試一試。只要產品合格，貴一點沒關系。成分檢測沒問題，我會購買。如果不放心，我也可以先簽合同。”

江東家有些為難，他憋了半天，臉都紅了，掙紮好半晌說出自己的難處，“我家有三個兄弟，我是老小，做不得主。要是秦小姐願意投資，我自是樂意代勞。”

秦無雙懂了，這人雖有些才幹，但是做不了主。

她摸摸下巴，“如果按照你剛剛說的方法，大概要多久？”

江東家舉起一根手指，期期艾艾地說，“一年。”

秦無雙沈思良久，一年？居然要這麽久。

江東家見她不願意，於是又補充一句，“不過它不需要根據時令，只要咱們每天都釀，一年以後，每天都可以出貨。”

這話倒是沒毛病。適溫發酵法就是秦無雙之前想讓兩個老師傅改進的方法。也不知醋能不能用這個方法？

江東家是專業人士，他用此法釀醬油，要比那兩個老師傅更穩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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