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雙和掌櫃聊得正熱鬧時,百信書店的東家姍姍來遲，他五十來歲,兩鬢有些發白,拄著拐杖，似乎身體不好。

進來後，他是強打著精神,看到秦無雙，他微微一頓,很快又神色自如招呼她坐下。

秦無雙跟他見禮後,重新坐下。

掌櫃不敢在東家面前坐下，站在他後面,示意小二上壺熱茶。

百信東家沒有直接談生意，而是問秦無雙在哪國留學。

秦無雙拱拱手回答,“美國。”

她是學刺繡的，沒有留過學,但是她的刺繡很得老外們喜愛，所以經常去國外展覽。

百信東家頷首，“美國好，我兒子去的是英國。學的是化學,三十多歲的人了,我真怕他在那邊吃不消。”

他一副權權愛子之心，哪怕秦無知曉現在的國內去國外留學會被人歧視，她也只能安慰對方,“學成後,回來報效祖國。您是位開明人士,難得您能支持他。他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百信東家嘆了口氣,“但願吧。”

小二上了茶,百信東家啜飲一口，才說回正事，“我聽說你那邊有五十只鋼筆。”

秦無雙笑了，“您想要多少都有。只要錢到位。不瞞您說，我就是專門在兩個國家之間倒賣。賺的就是辛苦錢。”

百信東家是個通情達理之人，“明白。”

掌櫃將剛剛那支鋼筆遞過來，示意東家細看。

百信東家接過來，書寫倒是沒有問題，就是這個牌子完全沒聽過，“這是個新品牌吧？”

秦無雙笑了，“要不是新品牌，我也不會賣這麽便宜了。不過鋼筆確實是好貨，不輸您賣的那款。”

百信東家看了眼筆尖，“只有0.5的嗎？沒有粗一點或細一點的？”

秦無雙搖頭，“這次只帶了這款。因為用的人最多。要是您想要全面的，下次我給您帶。您給我列張單子就行。”

她說話的語氣大得很，百信東家詫異看了她好幾眼，想了想，“我這店裏還有什麽東西能帶？”

秦無雙沒有答得太圓滿，“只要國外有的，我都能帶。”

百信東家點頭，“那鉛筆呢？”

“沒問題。”秦無雙很幹脆點頭。鉛筆的價格是相當便宜，讓她沒想到的是國內居然沒有鉛筆廠。她心裏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她在國內開設鉛筆廠，生意一定很好。這樣她就可以解決工人就業問題。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只靠她一個人來回倒騰，那還不把她累死。

這個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秦無雙就被百信東家下一個問題問住了。

“那紙呢？”

秦無雙蹙眉，“紙？咱們國家可是造紙原產地。”

多可笑，發明紙的國家居然還向國外買紙。

百信東家嘆了口氣，“理是這麽個理兒，可是現在市面上用得最多的還是日本紙。”

秦無雙疑惑，“國內沒有引進機器嗎？”

百信東家搖頭，“誰說沒有，道光年間就引進了，但是造紙廠連年虧損，已經有好幾年沒開工了。今年倒是有商人接手了，可是一直沒有開售。哎，就算賣了，我也怕他給的價格比日本貴。”

秦無雙是知曉歷史的，但是她沒想到日本早在入侵之前就已經野心勃勃搶占華國市場，讓國內百姓無錢可用。

她有些好奇，“既然日本紙更便宜，那您還有什麽顧慮？”

百信東家擺了擺手，“你這鋼筆這麽便宜，我就想紙張能不能也這麽便宜。老頭子我得隴望蜀啦。”

秦無笑道，“這怎麽能是得隴望蜀呢。順手的事兒，我幫您問問就是。”

百信東家道了謝，他又想起一事，“國外還有活動鉛筆，賣得也不便宜。你下次可以帶些嗎？”

秦無雙頷首，“沒問題。活動鉛筆什麽價？”

“我記得派克活動鉛筆，特大號是17元5角，大號是12元二角五分，中號是八元七角五分。”百信東家看了眼掌櫃，“我記得沒錯吧？”

掌櫃忙點頭應是，他去櫃臺取出一份報紙，上面就有派克公司的宣傳單，清清楚楚列出價格。

秦無雙心裏雀躍，沒想到鉛筆也這麽貴，她的發財之路又多了，她摸摸下巴，一臉為難，“幫你帶沒有問題，不過這個牌子的，我不帶。沒什麽利潤。”

百信東家倒是能理解，“只要能帶來，不管什麽牌子都行。”

秦無雙點頭答應，“那咱們說回正題，您這次打算要多少支鋼筆？”

百信東家眼冒精光，“你有多少支？我全包圓了。”

秦無雙詫異，“您還沒問我有多少支呢。您就不怕出不起？”

“我這麽大的公司，還差這點錢？”百信東家示意她說個總數，他頓了頓又補充，“不過您得答應我，以後您從國外拿的文具只賣給我們一家。”

秦無雙恍然，原來是為了壟斷，腦子確實夠活絡，她想了想回答，“我可以優先選擇你們，如果你們不要，我總不能砸手裏，您說是吧？”

百信東家聽出來了，這人手裏有船，一艘船最少也有幾十噸，還真不可能只帶幾百支鉛筆，他拍著桌子，“沒問題。就按你說的算。”

秦無雙伸出一根手指頭，“我總共有一千支鋼筆。”

掌櫃倒吸一口涼氣，百信東家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後，從上衣口袋掏錢。

秦無雙微微有些驚訝，居然是鈔票，北洋政府印的鈔票。

除了鈔票，還有莊票，秦無雙頭一次見過這種莊票。為了攜帶方便，錢莊會采用不記名式發行本票，與鈔票的作用相同。

百信東家數好後，還有得剩，他又把東西揣回兜裏，“你點點，一共17500。”

秦無雙接過來，一一查驗。她沒用過這時期的鈔票和莊票，所以不會驗真假。這人還要做回頭買賣，估計不會在這上面糊弄她。

她將錢點好後，剛要拿過來，百信東家伸手按住，“慢著。東西呢？”

秦無雙訕訕笑了，“我就住在這條街，178號，你讓夥計跟我去我家拿。放心吧，一根都不會少您的。個個都有精美盒子包裝。”

百信東家這才松手，他此時倒也不急著去拿東西，而是問，“你帶這麽多鋼筆，為什麽沒有帶墨水？”

秦無雙確實想過，但是她想著國內用了多少年的墨，興許早就能自主生產，所以也就沒拿。她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說了。

百信東家嘆了口氣搖頭，“國內的墨水是毛筆用的，鋼筆用了容易壞，還是得麻煩你下次再進些墨水。”

秦無雙頷首，“沒問題。”

談完這事，掌櫃帶兩個夥計跟她一起到了家。

鋼筆就放在樓下的房間，她打開後，拎出兩麻袋。

掌櫃和夥計沒想到，這麽貴的東西，她居然只用麻袋裝著，這也太不講究了。

秦無雙好似沒有看到他們疑惑，示意他們倒出來仔細查完，再拿走。

說完，她直接往後讓了兩步。

掌櫃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這是讓他們倒在地上查嗎？

秦無雙見他們不動彈，主動解釋，“放心吧，地面都是幹凈的，你們盡管數。”

掌櫃和夥計被逼無奈，只好小心翼翼將麻袋解開，倒在地上一個個數。

還真的是精美的盒子。

掌櫃和夥計一一檢查。將盒子摞成一座座小山，查完後，掌櫃擡頭，“有三個是空盒子。”

秦無雙從兜裏掏出兩個裝回去，“另一個在你們店裏。”

掌櫃頷首，又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缺少，這才帶著兩個夥計離開。

秦無雙手裏拿這麽多鈔票和莊票，越想越不放心。

她有這麽多錢得換成東西帶回去才有意義。

除了可以帶家禽，她還可以帶什麽東西回現代呢？她捏著下巴想了半天，什麽東西可以保值？古董、字畫和黃金。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現在最便宜的就是古董。

她是不是可以弄點古董呢？

但她不是考古專家，買古董會砸手裏吧？

秦無雙想了想，唯一不會走眼的地方，那就是當鋪。當鋪的人眼睛尖著呢。不是好東西，他們壓根不要。

而當鋪為了資金流轉，會定期舉辦撿漏大會。

這條街盡頭就有一家當鋪，秦無雙把剛剛收到的錢，大頭放進保險櫃，拿了五百元鈔票去了當鋪。

這當鋪門口就是一幅對聯，左邊是：南北客商來南北，右邊是：東西當鋪當東西，橫批：當點興隆。

秦無雙看著對聯連連讚嘆是個好對。

她進去後，入眼就是高高的櫃臺，她踮起腳都看不到裏面。

櫃臺後頭是個老頭，他負責掌眼，也就是這家當錢的朝奉，看到秦無雙，打量好幾眼，“小姐，當衣服是吧？脫下來吧。”

秦無雙搖頭，“不是。我想看看你們店有沒有東西可以撿漏。”

老頭一聽，笑道，“我們都是月末一天撿漏。”

秦無雙有些失望，這離月末還有半個月呢。她可等不了這麽久。於是她好奇問，“你們店有沒有古董字畫什麽的？”

老頭眼睛一亮，敢情還是個大主顧，不宰她都有點可惜了，他拿掉隔板，從下面鉆出來，將秦無雙往裏面請，“當然有。塘、淞、圓、名、青都有。就連三國也有。”

秦無雙來了興致，老頭讓兩個夥計幫忙，專門找古董字畫。

他首先拿的是淞瓷，開箱後，將一副精美的瓷器送到她面前，“這可是汝窯天青釉。品相完好。難得的孤品。”

這瓷器的顏色就像一朵剛出浴的小荷，清晨第一縷的青色，輕盈中泛著綠，單純剔透。

秦無雙摸著也喜歡，這瓷器將來肯定價值不菲。

另一個夥計送來字畫，兩個夥計一塊展開後，秦無雙不懂，看上面的落款，她微微瞇了瞇眼，“這上面的名是？”

掌櫃一怔，“是國號。不是人名。”

秦無雙微微睜大眼睛，國號為名，古代有“名”這個朝代嗎？突然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這是架空啊。總統名字都能換，為什麽朝代不能。

她拿這些瓷器到現代根本就一無不值。

秦無雙鬧了個大烏龍，但是她沒有直接放棄不買，回到她那個世界賣不掉，但這個世界可以賣啊。那個小鬼不是說她可以跳時間嗎？她要穿到幾十年後，再把古董出手，那她不是照樣可以發財？

打定主意，她問掌櫃，“這個瓷器多少錢？”

掌櫃舉起三根手指頭。

秦無雙眼睛一亮，“三十？”這麽便宜？那她可以帶回去，等幾十年後，她再出手，一樣可以發財。

誰知掌櫃搖頭，“三十？我白送你得了。三千。”

秦無雙默默將瓷器放到桌上，“太貴了。我可買不起。瓷器我可放好了，沒有壞。”

掌櫃見她如此幹脆利鎖就要走，立刻將人攔住讓她還價，“買賣哪有一口價的，您還還價，興許我就賣了，我看你也是個實誠人。”

秦無雙擺手，“不必還價了。太貴了，沒見過你們宰這麽狠的。你們收當的時候，恨不得一百倍往下宰，出貨的時候，又提升一百倍。兩頭吃？我可不是冤大頭。”

掌櫃見她什麽都懂，不敢再糊弄，“您再看看，我給您便宜些也成。三十不行，您給加五十。”

秦無雙微微一怔，八十？買了可以收藏，倒也不是不行。

字畫不好保存，容易被氧化，她當即要了這瓷器，又問掌櫃有沒有好玉？玉器就算拿到現代照樣可以變現。

掌櫃這次不敢再糊弄，翻著冊子找出一塊好玉，“這玉是上海一大戶人家當的。為了供兒子出國讀書。這可是好玉。您摸摸這玉入手生溫。”

秦無雙仔細觀察，這玉的顏色特別好看，清透如水，沒有一絲雜質，關鍵是它的顏色也特別漂亮，淡淡的翠綠色，入手生溫，確實是塊難得的好玉。

她從脖子取下一塊玉，這是媽媽在她十歲那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價格不便宜，十來萬呢。要知道那時候的十萬塊錢都能買一套房子。

掌櫃看著這玉好半天，口若懸河不停誇讚是個好東西，末了自賣自誇起來，“不過還是沒有我這塊玉好。”

秦無雙是承認的，她這塊玉顏色確實不如他這塊綠，“你這塊玉多少錢？”

掌櫃伸出一巴掌，在秦無雙虎視眈眈的眼神下，報了一百的價。

秦無雙嗤笑一聲，“瓷器和玉加一塊，我最多給你一百六十塊大洋。不賣的話，那我就走了。”

說著，她轉身就想走。

掌櫃忙把人拉住，“好好好，就這個價。”

秦無雙付了錢，抱著兩樣東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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