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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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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透過隔扇投入殿內,在十大閻王的神像前,吳女跪了下去。

餘人依次跪了下去,唯有寒光立著不動。她從懷中取出狀詞,又搬來一個火盆,用火折子點燃,擺在吳女的身前。

火焰熊熊燃燒,冬夜冰涼徹骨。吳女叩首再三,拜泣道:“閻王爺在上,民女要狀告陸判,偷竊民女頭顱,今日在此向您呈上狀詞!”

宋燾點燃了請神香,吳女親手將狀紙擱在火盆上,目送火焰將紙吞噬。狀詞的最後一個字也化成了灰燼,十王殿裏,只有陸判的神像上,微微閃爍著藍色的幽光。

沒有別的神靈駕臨。

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局面,寒光撫劍一笑。她立於殿上,揚聲道:“諸位大人,都不願管這民間之事嗎?我看你們都是木像,也不配這凡間香火,今日就讓我燒了這座殿堂吧。”

她從鬼差的身後抽出一沒有點燃的火把,引燃了頂端,大步朝閻王的神像走去。眼看火焰就要觸碰到神像上了,十王殿裏,一陣陰風襲來,忽然起了驟變。

恍如通了電一般,十王殿這一排的神靈木像,忽然齊刷刷閃現出藍色的幽光,隱隱有虛影在木像上現身,各自露出奇異的神情。

寒光舉著的火把,正好離那位閻王的鼻子只有一指的距離。

閻王的虛影盯著她,寒光一笑,朝後走去。那位閻王將手指向火盆,好似一陣風吹過,狀紙的灰燼朝上飛去,聚攏在一起,漸漸拼成原先的形狀,又抖射出萬丈金光。

一字一句,盡書陸判的罪行。

為首的閻王讀過,狀紙在空中飄悠悠飛著,讓其餘的九位也看看。末了,閻王的聲音,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悠長且空靈:“陸之道何在?”

紅衣陸判從神像上飄了下來,立在殿中:“臣在。”

“狀詞中所說,可否屬實?”

吳女所遞的狀詞,如今懸掛在十王殿的虛空中,擡眼便可看到。吳女狀告陸判,罪行有三。

第一,不理會吳女的冤屈,使其無處伸冤;第二,偷竊頭顱,私自贈送他人;第三,事發之後,趕盡殺絕。

陸判看完之後,臉漲得更紅了,跪下道:“王上!請您聽臣辯說。首先,吳女命該有此劫難,她死後,不肯隨無常去地府,反而在青陽徘徊告狀,她本不該由臣審判;其次,頭顱一事,臣一直想跟她商量,只不過,她油鹽不進,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何來追殺之說!”

他說了這番話,竟將自己的責任撇了幹凈,反倒是吳女的不是了。

吳女跪在一旁,氣得渾身發抖,等他說完,忍不住道:“閻王爺!我停靈第二日,就被他偷去了頭顱,屍骨不全之人,怎肯去地府報道?”

在他們的身後,兩位老人家不顧害怕,抹著淚叩首:“老爺啊,小女慘吶,求您給她做主!”

寒光緊緊盯著閻王的虛影,手握劍柄,神色肅然。那位閻王沈吟了一會,道:“不錯,陸之道,你縱然身為判官,也不該犯此戒律。既然如此,你當還回偷竊之物,回冥府領罪。”

“可是……”陸判神色微動,想說什麽,又忍住了。他叩首認罪,寒光冷冷瞧了他一眼,忽然發聲。

“且慢!”她揚聲道:“陸判想要逼迫吳女,私了此事,對其趕盡殺絕,此事怎說?”

陸判忽然回首看她,周源早已嚇得魂不守舍,癱倒在了地上。滿殿鬼神皆看寒光,她絲毫不懼,繼續道:“先說吳女該去地府受審,後又為了一己私利,讓她去托夢父母,說出真兇。敢問貴府的判官,能夠隨意操縱別人的生死命運嗎!”

她的話擲地有聲,直直說出地府鬼神最不堪的一件事,忽然之間,所有議論的神靈都噤聲了。

閻王緩緩道:“竟有此事?”

身為閻王,他不需去問,只在陸判的身上隔空一點,便看到了所有的過往。陸判與朱爾旦、吳女的交往,一幕幕在周圍閃現。

……

果然如此!

片刻後,閻王沈聲道:“褫奪陸之道判官一職,處理完凡間事情後,即刻回冥府受審。”

他宣判後,吳女終於沈冤得雪,眼眶中竟滴落了一滴滴鬼淚。寒光與宋燾忽視一笑,吳家的兩位老人,抱住女兒激動地又哭又笑……

陸判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周源早已癱成一團,恨不得所有人都忽視他的存在。

十王殿的神靈木像漸漸失去幽光,神靈紛紛離開了。寒光忽然擡眸,見那閻王還不曾走,一雙幽眼,正直直地審視著自己。

“怎麽?”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道:“王上,我可不是有心要燒您,今日見您秉公執法,改日我還要給你燒紙呢。”

閻王:“……”

他的虛影也消失了。

天明後,陸之道已經將朱爾旦原來的心、朱夫人原本的頭顱取了回來,給他們換上了。

吳禦守見女兒的頭顱回來了,也去衙門取消了訴訟,將殺死女兒的真正兇手呈報給縣令。青陽縣令初聽這件事,只覺得匪夷所思;直到見到了容貌覆原的朱夫人,才相信天底下竟有這麽神奇的事情。

幾日後,兇手楊大年被抓,對殺死吳女一事,供認不諱。

宋燾讓兩位鬼差送周源回淄川,自個坐在十王殿的石凳下,同寒光閑聊。

他滿臉欽佩,問:“褚觀主,你不怕嗎?水至清則無魚,你把最黑暗的一幕捅了出來,不怕報覆嗎?”

“我能活著的時光本就是上天的賜予了。”寒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宋老爺讀過《太上感應篇》嗎?它開篇說,‘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老百姓相信鬼神是公正的,如果連這樣一點指望都沒了,人還能信什麽呢?”

宋燾聽完她的話,怔怔發了半天的呆。

寒光沒有再說什麽,忽見陸判捧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走進後殿,有些奇怪。她問:“這心你不還回去嗎?”

“這心,”陸判頓住腳步,眼底皆是厭惡之色:“不要也罷。”

他正欲將心丟棄,寒光更加吃驚,道:“這不是你從別人的身上取下來的?”

“這是我在太原的黑市上買的。”

陸判丟了這一句話,就將那心丟擲在地上,一腳踹遠了。他自去房中卸掉了官服,回冥府領罪去了。

寒光看著那顆沾滿汙泥的心,想了一想。

難道,這是太原王生的一顆色心。

寒光與宋燾離開青陽時,吳女和吳禦守親自來送行。

她見吳女換了一身裝扮,還未來及問,吳女已經迫不及待地告訴她了:“觀主,觀主!如今上面任命我為青陽的副判官,我以後是吳判啦!”

寒光真有些吃驚,不過這是好事一樁,吳女為人不懼強權,勇氣可嘉,的確可以堪當判官一職。

吳禦守雖然知道女兒已經死了,但是如今女兒當了地府的官,沒事還能回家看看,內心也很高興。他對寒光再三感謝,道:“觀主請放心,年後我們一定到貴觀,給三清重塑神像,以作感謝。”

寒光笑道:“好!年後等你。”

離開青陽後,寒光借土遁回金華,在黑山腳下與宋燾分別。她帶了些青陽土儀,正欲上山,忽然遙遙望見山門前,多了一頂白色的轎子,隱隱還有樂聲。

灌木叢裏,猹小聲地提醒她:“嘿,你家道觀來仙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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