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夜戲還算順利,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林清染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郭導拿起一旁的茶杯道：“林老師, 我們回去聊。”身後還跟著拎著電腦包的編劇。

一天的時間, 編劇老師早就將新的劇本調整好, 直接放在林清染的面前。

“林老師，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一開始看我對少年寒慕的要求是希望他能讓觀眾驚艷, 所以郭導找到了你。可是了解你之後，我想讓少年寒慕成為觀眾的念念不忘, 成為整部劇觸之既痛的存在。也就是創造一個遺憾。”

編劇老師的語調帶著幾分激動, 眼神期待的看向林清染。

其實簡而言之就是加戲, 林清染笑著點頭, “一切為了劇本, 我都願意配合, 只是時間上……你們應該也知道《假面》的上映時間在即。”

“時間上我們也有考慮到，你的戲我會盡量調整到前面, 就是你會累一點, 不過時間上肯定是不夠用, 至少再加三天，不知道會不會耽誤話劇團的排練。

如果實在不行我們也不強求，一切看你的意願。”

林清染思量了一下，三天, 他倒是有信心不影響《假面》的正常排練, 不過恐怕張老那邊會氣到跳腳吧。

“是郭導這邊聯系張老還是我來說？”林清染問道。

這就是同意了, 編劇眉頭舒展。

郭導想到張老的脾氣, “還是林老師來吧, 不過先不急，我們先說說後面的劇情，你也說說你的見解。”

林清染點頭。

後續關於劇本的敲定，整整聊了一個多小時，林清染從三集的戲份硬是加到了九集，包括後期的各種回憶殺。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張導看了眼時間催促道：“都趕緊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六點就有戲。”

第二天關於改動後的劇本就到了各位演員的手上。接下來基本上都是林清染的主場，一天當中穿插著幾場不太重要的戲份，完全是為了讓他喘口氣。

關於編劇老師沒有給自己和林清染來場邂逅，林蓧蓧耿耿於懷，幾次當著林清染的面惋惜，最後見實在沒有辦法只好道：“林老師，我們下次合作。不過《假面》的票你可得給我留兩張，我要去現場看。”

林清染笑著點頭，“沒問題。”

這天有一場重要的戲，邊關告破，跟著軍報傳入宮中的還有敵軍屠城的消息，寒家滿門七十六口無論老弱婦孺除了留在京城的寒慕全部喪命，寒老將軍及其子孫的頭顱全部被斬下懸於城門之上。

消息傳入將軍府的時候寒慕正在後院特地搭建的臺子上唱戲，一身紅色花旦服飾，臉上的妝面精致的，正到高潮部分，一手廣袖剛擡起，空曠的園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廝一臉慌亂的跑了過來，還沒到跟前就跪倒在地，“少爺，邊……邊關破了，將軍夫人全沒了。”

臺上的人動作一頓，隨後繼續唱了下去，直到長長的尾音吊完，一口血吐了出來，寒慕就這樣徑直的倒了下去。

被胭脂染紅的眼尾，仿佛要流出血來，眼神沒有聚焦的睜著，望著無聲的地方喊了聲：“爹、娘。”

十多年無人應答的稱呼，這一次他知道以後再也沒有人應了。

他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這一天終於來了。

眼眸合上，剛剛被一團紅色包裹著還絲毫不遜色的人，此刻快速的衰敗下去。

再次醒來已經穿著一身中衣躺在床上，小廝跪在床邊眼睛腫的都快睜不開，只聽到寒慕聲音響起：“把剛剛的話全部說完。”

哽咽的聲音響起：“今日朝會時傳來的軍報，邊關被破，敵軍入境屠城，城中無一活口。回來的將領說是火攻，大火燒了一天一夜，進城的時候裏面什麽都沒了，只有……只有焦屍。”

寒慕胸膛震動，緊抿的嘴角有血絲溢出。

“少爺……”

“父兄呢？”

“敵軍占領邊關，將軍和大少爺、二少爺的……的頭顱還懸在城門上。”說完小廝忍不住伏地痛哭出聲。

寒慕側身嘔了口血，鮮紅的顏色沾染在雪白的中衣上，他笑出聲道：“他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們，我早就知道。”

郭導身邊，林蓧蓧擦了擦眼睛道：“這也太好哭了，我看不了這場面，我去看看林老師。”

又是一次過，林蓧蓧伸手遞過紙巾，林清染接過擦了擦嘴唇才道謝：“謝謝。”

“林老師，有機會一定要合作一次，你的情緒太到位了，我哭的眼睛疼。”林蓧蓧根本沒有身為一線女星的架子，主動道。

“好，那我下次爭取讓你笑。”林清染站起身道，然後往郭導的方向走。

一番交涉後，林清染被允許休息半個小時，調整情緒，馬上配角的戲頂了上來。

只是他沒想到本來的半個小時，延長到了兩個小時，片場的氣壓越來越低，明眼人都知道郭導的心情非常差，閑置了一上午的擴音器以兩分鐘的頻率傳出一聲‘卡’。

陸亦可站在場中央，這出戲，他是皇帝的心腹禦林軍統領，就是一個跪下請命的姿勢他已經重覆了二十多遍，每次一到這裏郭導就喊卡。他懷疑郭導就是故意找茬，不就是因為他是沒有試鏡進組的嗎，林清染也沒有通過試鏡，為什麽就盯著自己。

周圍的人都在看著自己，他不用看都知道這些人會是什麽目光，他看見不遠處林清染就和江楓、林蓧蓧並排站著，嘴角掛著該死的笑意。

陸亦可已經麻木了，不同的重覆著跪下再起來的動作，沈重的盔甲壓得他胳膊酸脹，後背全都是汗，臉上熱的通紅，無意義的重覆著同一個動作。

林蓧蓧和江楓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怎麽一遍更比一遍差。”林蓧蓧嘟囔道。

最後郭導直接喊了一聲‘卡’，然後道：“林清染準備，下一場宮廷戲。”

磨了兩個小時，這個意思就是連郭導都不想繼續下去了，直接中止這場戲，陸亦可蒼白著臉是被助理扶下去的，坐在凳子上，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劇組誰不是人精，都悄沒聲息的繞開他，能把郭導逼到這個份上的他是頭一個。說來也是可笑，禦林軍統領竟然選一個這麽瘦弱的人來演，而且還是個顯而易見的整容臉，再聯想到他目中無人的樣子，大部分人都頓悟了，沒有頓悟的也被點化了。

畢竟資本涉及方方面面，就算是郭導的劇組偶爾也不能免俗。

接下來林清染的宮廷戲，又是一遍過，只需要補幾個鏡頭，片場的氣壓又漸漸松快起來。

前一場大戲一遍過，後一場又是一遍過，唯獨卡在中間的陸亦可NG了幾十遍，兩相比較，懂的都懂。

林蓧蓧胳膊撞了撞林清染問道：“他老是盯著你幹嘛？”

林清染看過去，對方的視線沒有半點收斂，反而正大光明的嫌惡起來。

“誰知道呢？嫉妒我吧。”這幾天還以為陸亦可會主動撞上來，沒想到這人還學會隱忍了，林清染始終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直接一擊摁死。

半個多月的戲份直接被壓縮了一半，就算是林清染也有點吃不消，每天一下戲就是睡覺，好不容易養成的作息又被打亂，但是他估摸著以後只會更忙，趁著有時間睡趕緊睡，回想以前的失眠癥真的怕了。

明天是最後一場殺青戲，郭導特地勒令他早點回來休息，剛進房間，顧珩的視屏電話就打了過來，笑著點了接通，那邊毫不意外的出現了顧晏禮的小肉臉。

“哥哥。”團子奶奶的腔調通過手機傳了過來。

“嗯，這不是團子嗎？剪頭發了？”林清染看著萌噠噠的西瓜頭，驚訝的問道。

“嗯，你喜歡嗎？”手機被他伸長胳膊拿，整張小臉露了出來，林清染才知道原來微卷的西瓜頭也可以這麽可愛。

“喜歡，比之前更好看。”林清染毫不吝嗇的誇讚，就是這萌萌的發型再頂著一張酷臉更有喜感。

小家夥笑的更開心了，小米牙晃的林清染想要上手揉。

“今天也是偷偷拿叔叔手機的嗎？”林清染忍不住揭短。

小家夥聳了聳鼻子，都怪他的手機太小了，每次和哥哥視頻都只能看到一點點，不然他才不會拿叔叔的電話，“嗯，我在房間，有鎖門的。”

林清染失笑，這麽機靈的侄子也難為顧影帝了。視頻上方的門突然被打開，隨後那雙長腿緩緩靠近，最後停在顧晏禮的身後，林清染剛想提醒團子一聲，手機屏幕一陣晃動，下一秒屏幕上就換成顧珩那張完美到沒有瑕疵的臉。

林清染一楞，承受了三秒的美顏暴擊，然後就聽到對面團子的聲音：“你怎麽可以進來。”

隨後他就聽到一串鑰匙的聲音。

“你把哥哥還給我。”

顧珩將小手機遞給他，然後道：“這是我的。”

隨後轉頭就往外走，身後傳來小團子噠噠噠的腳步聲，顯得很急促。

“你這麽欺負團子真的好嗎？”林清染忍不住笑道。

顧珩看著這張笑臉，神色也放松了幾分，“沒欺負，我說的是事實。”

“不過團子為什麽突然換發型了，好在有顏值撐著，太萌了。”林清染忍不住問道。

“我嫂子一直就想給他剪，他不同意，這次因為說你見了肯定喜歡，這才得逞。”顧珩想到這裏也有點忍俊不禁。

“那還好我說了喜歡。”林清染想到團子發脾氣不理人的樣子，應該非常難哄。

“所以哥哥不喜歡是嗎？”顧晏禮嚴肅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林清染看了顧珩一眼，這家夥怎麽不提醒他一聲，笑著哄道：“怎麽會？只要是你我就喜歡，你什麽發型都可愛，剛剛我都忍不住想要捏捏團子。”

這才將人哄好。

顧珩才不慣著小家夥，轉而問林清染：“拍攝順利嗎？什麽時候回來？”

“顧影帝對我還不放心？非常順利，明天殺青，不過得去一趟話劇團，晚上才能回去。”林清染幾句話將明天的行程交代完畢。

顧珩心下一松，他記著時間也是明天回來，所以才會讓小家夥摸到手機，聽到他主動聊起行程胸口有個地方發癢，“那我明天去話劇團接你。”

林清染一想也行，剛好明天小威接他開完長途就可以回去歇著，“那辛苦阿珩了。”

“不會，你早點休息，眼眶有點發青。”幾天沒見的人，顧珩看的非常仔細，不僅眼眶發青，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眼裏有血絲蔓延，臉看上去也比之前更廋了。

林清染打了個哈欠，那雙眼眸立馬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他聲音慵懶道：“是有點累，回去補兩個覺就好了。”

“好，明天見。”顧珩道。

“明天見。”

直到電話那頭掛斷，顧影帝才放下手機。

這邊林清染電話掛斷後立馬沖了個涼，然後倒床就睡。

第二天是他在《宮墻之高》的最後一段拍攝，寒家滿門犧牲只餘幼子寒慕和八十萬大軍，這群軍中漢子，誰也不服，只服寒將軍。皇帝下旨派出老將雲威霆前往鎮壓，寒慕為副將，禦林軍統領為監軍，一同前往收回失地。

而這是明面上的旨意，私底下早就吩咐心腹將這個寒家唯一的血脈處理掉。

林清染從開拍以來一直都很順利，飾演老將雲威霆的也是一位老戲骨，但從拍到現在已經NG了二十條，林清染第一次體驗到片場反覆被喊NG，都是因為眼前的陸亦可。

繼上次一個動作拍了兩個小時還被放棄後，陸亦可就連續做了好幾天冷板凳，每天被副導盯著片場來觀摩學習，這是他第二次上鏡，魔咒又開始了。

就一句臺詞，反覆被卡。

要不然怎麽說演技不到位千萬別來郭導的劇組，真的會讓你懷疑人生。

片場除了打場的聲音，就只有郭導喊卡的聲音，場內活動的眾人就連腳步都是悄無聲息，就怕惹來郭導的註意。

兩個小時後，擴音器的聲音再次傳遍全場：“禦林軍統領下來，其他人繼續拍。”

這是明晃晃的打臉。

這明擺著就要刪戲了。

陸亦可下場，其餘人很快就位。

寒慕的到來果然讓邊關的將士紅了眼，緊接著他們的第一場仗就是和還在關內的敵軍，兩軍對陣，攻城掠池，寒慕在確定城內已經沒有一個百姓後，很快調來大批火油，設計大軍圍城，火燒城內駐紮大軍。

火勢蔓延起來時，四處城門紛紛打開，想要逃串的士兵發現外面已是銅墻鐵壁。西南門寒慕親自坐鎮，當城門攻破時，敵軍首領的臉暴露在人前，早就準備好的寒慕率領一群人沖了上去，一番苦戰，敵軍節節敗退會城內，而寒慕一行人也深陷其中。

直到此時他們才知道一直以為的紈絝其實是個身手不凡的少年，畫面的最後一幕時寒慕站在一片火海之中，前後都沒有退路，雲威霆還在著急派人上前取回他身上的兵符，他回身關上了城門，將敵軍全部留了下來，包括他自己。

玄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少年的臉上不知何時染上了一抹血色，他單手持劍，另一只手緩慢的關上面前的城門，那張臉一點點消失在鏡頭裏，最後之餘一片火海。

一聲‘卡’，郭導率先鼓掌，很快片場到處都是掌聲，少年寒慕戲份就此殺青，江楓不知道從哪拿出一束花遞到林清染懷中，林清染拿起那玩意兒看了看，被迫接受了。

郭導問道：“什麽時候回去。”

林清染看向小威的方向，“卸了妝就走，張老下了最後命令，不敢不到。”

郭導理解的點點頭，“知道你沒時間，飯回去補，就不留你了。”

“好，那就謝謝郭導了。”林清染也不客氣。

編劇默默的朝他豎了豎拇指，江楓拍了拍他的肩膀，林蓧蓧提醒他一定要留兩張《假面》的內部票。

林清染的第一部 影視劇《宮墻之高》正式殺青，然而他根本沒有時間感嘆，因為下午話劇團還有一場正式的排練等著他。

到達話劇團已經時下午三點，幾人看到他都非常興奮，溫然都快伸手抱上他的胳膊，被林清染一個眼神制止了。

幾乎是前後腳的時間，林清染一杯水都沒有喝完，張老進門道：“全部準備，半個小時後劇場第二場正式排練。”

林清染無奈苦笑，和眾人一起應聲。

哪知張老剛走，尚團長就過來囑咐道：“這次觀眾席不僅僅是話劇團的幾位老師，你們心裏有個數。”臨走前朝林清染招了招手。

林清染跟著到了走廊。

尚團長一臉欣慰道：“馬不停蹄的奔波辛苦了，接下來你就好好準備《假面》的排練，關於毀壞劇照的嫌疑人已經鎖定，話劇團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林清染笑著點頭，看樣子還是證據不足，“我明白尚團長的意思，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

尚團長滿意的點點頭，沒再耽擱就讓他回後臺準備。

今晚的架勢果然和之前有所不同，臺下觀眾席多了足足一倍的人，帷幕已拉開，幾人不管怎麽緊張，都全神貫註的投入角色。

臺下張老身邊中年模樣的男人突然道：“明明就是跳舞的好料子，怎麽就被你忽悠的來了話劇團。”

張老睨了他一眼，“是不是你倪文曄看上的都要和你學跳舞？我就覺得他對表演上的天賦更勝一籌。”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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