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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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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吉士們在翰林院由翰林院的飽學鴻儒之士學教習三年,散館後再另行授官,方惟彥在其中自然很受矚目,但他從不以科名自矜身份,反而處處謙遜,教習師也很看好他。

而一甲前三的張敖李冠等人,都已經授予了官職,張敖剛剛成婚,自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只恨不得一日看盡長安花。

方惟彥發喜帖的時候,大家都笑:“張狀元剛成婚,方亞元又要成婚了,咱們真是喝不完的喜酒。”

翰林院修撰陳同卓是他的房師,當時就是他推薦方惟彥為經魁的,也因為如此,方惟彥進翰林院後,很受陳同卓的照拂。

在陳修撰心裏,方惟彥才是名副其實的狀元,張敖和李冠都是關節考生,只是元輔勢大,大家並不敢多說什麽罷了。

故而,一聽說方惟彥要成婚了,很是捧場:“那我肯定去。”

李冠和阮家關系一向不錯,他和方惟彥也是同年,故而笑道:“季英兄,你這婚事啊,我都不知道往哪邊去了。”

眾人好奇,連一向鼻孔朝天的張敖都忍不住問道:“這是何故?”

這李冠方道:“季英兄岳父是我救命恩人,當年我還是少年時,差點墜入冰窟內,他正要參加鄉試,見有人落水,毫不猶疑跳下去救我。後來,我母親教阮姑娘琵琶,我們倆家正是親如一家。但我又和季英兄是同年,你們說說我該往哪邊去?”

大家不知道還有這緣故,方惟彥卻知道李冠是特意說出來擡高蜜娘身份的。

要知道大家雖然捧著張敖,但是對李冠更熱絡,原因就是人家爹是吏部侍郎,吏部銓選天下,外官入京的三四品官還要看一個吏部小官的臉色。

縣官不如現管,就是這個道理。

方惟彥笑道:“既如此,你就兩邊都來,上午去阮家送嫁,送完正好到我們方家再吃酒。豈不是兩下便宜。”

又有人咦了一聲:“令岳父可是工部郎中阮嘉定?”

方惟彥點頭:“正是。”

“喲,這可巧了,嘉定兄和我同科,他和京裏瀚海公承恩公府俱是一族,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卻又搏強直擊,在我們那一科中非常有名望,也很是熱心。”

所謂的望族只是點綴,最重要的還是人家看你有沒有關系,有李覃的關系,所謂江陵望族就是點綴。

方惟彥笑道:“岳父大人向來如此,大司空曹大人十分賞識我岳父為人,這次親自出面做保山。”

眾人都羨慕不已,還道:“方兄你真是娶了個好媳婦。”

“可不是……”

從翰林院下衙之後,方惟彥悄悄去了阮家一趟,阮家已經開始搭喜棚了,畢竟很快就要成婚了,喜棚得先搭起來。

這個時候阮嘉定還未回來,他是曹大人信任之人,本人對治水非常有舉措,因此很是上心。定二奶奶正安排老家來的客人,見他過來,忙笑道:“我的兒,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岳母,近來天兒太熱,蜜娘又不能出去,我尋了一本書準備給她,她循禮也不能和我相見,因此就麻煩您了。”方惟彥其實很想見蜜娘的。

定二奶奶為他的體貼更增添了一絲好感,她並不古板,反而道:“她就在後罩房裏歇息,你親自給她去。”

啊?

方惟彥可不願意蜜娘知道書中玄機。

但定二奶奶都這麽催促了,他也沒辦法,只好去了後院。此時蜜娘因為在家,天氣太熱,頭發全都盤上去了,一個乳白色繡牡丹的抹胸,外罩著紗裙,胸前露出一大片白皙。

反正也沒人看,她自己在榻上歇息。

但方惟彥不知道啊,他進來時看到蜜娘如此穿著,第一反應就是往外出去。

蜜娘也沒想到他竟然來了,瞬時坐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方惟彥總覺得恍若隔世,好幾個月沒見著面,現在再見她,總覺得有點不真實。

他笑道:“我是怕你在家憋悶,選了一本游記來送給你,本是準備讓岳母給你,但岳母說她忙,讓我親自過來給你。”

“原來如此。”蜜娘含笑看著他,又接過書,剛翻了幾頁,就覺得不對勁。

這裏邊夾的居然是銀票,約莫有五千兩之多,而且新舊不一,應該是方惟彥自己的體己。

蜜娘問道:“這是什麽?”

方惟彥解釋道:“我知曉你是最正直的,但人靠衣裝馬靠鞍,到時候送嫁妝,若是有人言三語四的,怎生是好。”

他不是怕新娘子嫁妝少,而是不願意蜜娘被人說閑話。

若非簡月華那一百八十八擡嫁妝閃瞎了祖母翁老夫人的眼,翁老夫人也不會親自喊他過去試探一二。

蜜娘聽到這裏,把銀票推回給他:“你拿回去吧,我不怕別人言三語四。我爹娘替我籌備的嫁妝已經很用心了,我也並不覺得少,我爹本就只是個五品官,若是弄那麽多的嫁妝別人才覺得有問題。”

“蜜娘,你……”方惟彥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他很快認錯:“對不住,我知曉了。”

其實方惟彥做的沒錯,甚至非常貼心,世人都生了一雙勢利眼,尤其是越靠近名利場,越是如此,誰都不可幸免。

但蜜娘不想這般,她溫柔的看著他:“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不是那種假清高,只是這個錢給我若做了嫁妝,這樣我會良心不安的。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若是傳出去了,旁人只怕說的更狠,我就更百口莫辯。”

“那你就先收下,反正過門了,我也會給你的。”方惟彥理所當然。

蜜娘心道,你總算上道了。

但還是假意推辭一二,什麽無功不受祿雲雲,方惟彥道:“自古夫妻一體,雖然還未成親,但不過是幾天的事情,早給和遲給又有什麽區別呢?”

蜜娘忍不住拿出帕子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再擡眸,眼睛水汪汪的,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既然你這麽說了,就暫時放這裏吧。”

看蜜娘終於接了過去,方惟彥才松了一口氣。

在接錢的時候,她手指故意碰了碰他,方惟彥反應過來時,蜜娘手已經抽回去了。

蜜娘也適時關心他:“聽爹說你現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館課多不多?”

不是中了進士就一本萬利,教習師還會每日布置館課,有的松一點的還好,有的學士非常嚴格,大家不得不熬夜才行。

但這對於方惟彥而言,並不算難,反而得心應手,他輕松的笑笑:“還好,不是很多,學士也是愛護我們。”

“這樣就好,反正我是不想看你那般辛苦的,有一句話怎麽說來這‘悔教夫婿覓封侯’,我只希望你平安順遂。”

這話方惟彥愛聽,家裏母親妹妹們都恨不得他一下為官做宰,從來沒想過其中要付出多少,又有多艱辛。

他又聽到蜜娘嘴裏說出“夫婿”二字,更覺得受用。

“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那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即便想成就大事,也要先保住命再提其他。否則,人一死,就什麽都沒了。”

這也是蜜娘一貫的信念,別說什麽誰一輩子都這樣,任何人只要想改變,都不是沒有機會的。

方惟彥想,此女真是心智堅韌,尋常婦人大多數寧可死也不願意受辱,她卻能想著時時翻盤,若為男子,不知又有怎樣的一番出息。

偏在此時,蜜娘推了推他:“天色已晚,你家去吧,別讓你家裏人擔心。”

她肚子都餓了,也不想和方惟彥說話了。

人一餓,就莫名情緒很低落。

方惟彥見她杏核眼中有股憂愁,忙說了個笑話給她聽,“昨兒晚上我寫文章寫的入了迷,準備拿杯子吃茶,卻不曾想拿的是硯臺,嘴到今天還有墨色,還好沒喝下去,拿到唇邊才發現。”

蜜娘聽了捂嘴直笑,但笑完又氣道:“你的丫頭小廝都不在身邊伺候麽?若真的灌了墨汁,可如何是好?”

方惟彥搖頭:“天兒太晚了,我自不必讓他們服侍,再者丫頭們晚上並不在我房裏伺候。”

說完,還苦兮兮的看著她:“所以,要請娘子快些過門了。”

蜜娘臉一紅,啐了他一口:“誰是你娘子,我才不是呢,我現在是阮蜜娘,哼。”

方惟彥越發覺得心癢癢,只是蜜娘催他快些走,他又實在不好留。

卻說這日方惟彥走了之後,晚上家中迎來了一位貴客簡夫人,她表情很溫和,拿了一份禮單給定二奶奶瞧,還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做大人的,總該知道女人嫁妝的重要性吧。”

自從知道方惟彥拿了五千兩來,女兒都沒做嫁妝,她看著簡夫人的禮單,笑了笑,又推回去:“不必了,我們不是朝令夕改之人。”

簡夫人身邊的婆子又勸了一句,定二奶奶依舊態度強硬,堅決不受。

故而,蜜娘送嫁妝去東安侯府時,翁老夫人翻了翻禮單,才七十幾擡,瞬時臉色就變了,方芙蓉立馬譏笑的看著徐氏:“大嫂,好歹惟彥也是我們府上的嫡長子啊,這嫁妝也忒少了,若不夠,我湊些,怎麽也要八十擡才夠看啊。”

徐氏看著身邊挺拔的兒子,怕兒子難過,因此雖然心裏有些發酸,但還是維護兒媳婦:“我們是看中她的人,倒也不是這些身外之物。”

方惟彥看了一眼小姑姑方芙蓉,眼神裏閃過一絲玩味的神色,但稍縱即逝,唯獨只有申氏看到了,但再看時發現方惟彥依舊表情很歡喜的模樣,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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