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椅子上等林睿手術完，過程中睡著了，沒做夢，只是一睜眼手術就已經結束，馮姐親手拍醒我。

我還沒清醒，看小溪抱著個相機，問她：“你要拍啥啊？”

小溪：“他手術全麻的，一會兒肯定得說胡話，記錄下黑歷史！”

我們四個人進了病房，護士剛好收拾完，囑咐我們：“病人大概半個小時到兩個小時會醒來，不用著急……你們這個蛋糕，讓他吃一口就好了，這幾天別吃太膩。”

馮姐他們坐在另一頭，正在討論今天工作以及後面林睿工作要怎麽繼續展開。我自覺地搬著椅子做到睿睿子床頭，我內心就是這麽矛盾，上一刻想表現的不在乎，這會兒又想他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我。

“……醫生說不太好，其實也是時候轉方向了吧？”小劉跟馮姐在聊，“當然肯定還是小睿自己意願優先，我去年不也提過嘛，他又不聽我的。”

小溪跟著說：“姐，最近有劇組也問我要人來著，配置不錯，就缺個流量呢，有人帶他。”

馮姐回了句：“你把劇本發我看一眼，這事急不來……”

他們討論工作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刻意壓低聲音，我過耳不過腦，眼裏只盯著林睿。睡美人，真是睡美人，我如果是海豚就好了，聽說海豚們交流用超聲波，可以直接在大腦裏顯示出描述的場景，眼前的景象我一定會同傳給大粉，她看了馬上會自掐人中。

林睿眼皮下的眼球轉來轉去，帶著睫毛顫顫，他皮膚蠻白的，我總想不通小姑娘們為啥照片還要給他再提亮一個色號。他本身就挺好了，我是這麽認為的，除了嘴有點幹，我摸出根唇膏給他摸了點，就又是很好親的樣子了。

我從被子裏抓出他的手腕，很細，冷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他體溫偏低，攥在我手裏像塊冷玉。

別折騰我了，我趴下，胳膊肘抵著大腿，然後低頭碰碰他的手。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林睿醒了，我全神貫註地捏他的手都沒註意，還是小溪看到喊：“小睿，醒了？”我才擡頭，他正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望我。

小劉也湊過來，問他：“醒沒醒，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林睿有點大舌頭地問：“什，什麽日子？”

“你生日呀。”

“生日啊……”他似乎認真反應了一下，瞪我，“我怎麽沒有禮物？我的禮物呢？”

劉德權有心要逗他幾句，說：“沒有給你準備禮物，大家都忘了。”

“是嗎？”林睿眼睛眨巴兩下，眉毛皺起來，眼眶居然毫無征兆的紅了，淚汪汪地確認，“都忘了嗎？我一個禮物都沒有嗎？你們都不喜歡我了嗎？”

我坐的最近，自然首當其沖，他抓住我的衣角問：“沒有禮物嗎？”語氣焦急又可憐，我不知作何回答，他看我沈默，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掉，“都，我爸，我媽，老師也沒有，威廉也沒有……”

馮姐看不下去，說：“你們別鬧了，給他。”然後走過來摸他腦袋，“他們騙你的，有禮物，沒人忘你生日。”剩下兩人也點頭，忙把禮物都獻寶似的堆到他床頭。

林睿果然破涕為笑，提著嘴角和每個人說謝謝。我把他父母交代我的禮物給他，他果然第一個拆，看了筆和玉牌，信留著沒拆。再然後他又向我伸手：“張凡，你的呢？”

我：“……”他們都是假裝沒禮物，我是真的沒禮物啊！“我今天上午和你說了，我沒帶禮物……”

話沒說完，拍攝的小溪先給了我一拳：“你怎麽這都能忘！”

林睿睜著期待的眼睛望我，我負罪感噌噌噌往上漲，就在我準備說現在出去買時，他很誠懇地說：“我想起來了，對不起。”

又對不起，我都快“對不起PTSD”了！

估計我臉色不算好，馮姐給我記眼色，叫我出去。可林睿一直抓著我衣角，還問我：“你別生我氣好不好？你不會討厭我了吧？”

您聽聽，這是人話嗎！多麽經典的綠茶話語：你是個好人，雖然我們做不了情侶，但我們做朋友好嗎？然而我就像無數被美貌沖昏頭腦的傻狗一樣，心裏這麽想，到嘴邊還是忍不住說軟話：“我怎麽可能討厭你。”

小劉：“你倆咋給裏給氣的？”

我心想，你看透真相了。

林睿倒是很高興，笑容可謂相當甜美，這會不抓衣角直接拽胳膊了，蹭著我說：“我怕你不理我了，你別辭職，我夢見你不要我嚇死了……”

小溪打斷：“睿睿，你今年有什麽願望啊？”

睿睿子很容易被帶走話題，說：“我想跳舞，專輯，第一次表演還沒表演完呢。今年我還有演唱會吧，我要去泰國演出，我答應朋友給他帶禮物了……”他清醒狀態下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得跟大象合影！”

“那你今年要不要演戲？”小溪循循善誘，“打扮得仙風道骨，在天上飛來飛去……”

“不要，我不會飛。”林睿拒絕得斬釘截鐵，接著他眼珠一轉又想到什麽，“……什麽意思，是我不能跳舞的意思嗎？我不想演，我還能不能上臺？馮姐……”這時候他倒又敏感起來，眼裏水汽又要往上湧。

馮姐見勢不妙趕緊哄他說：“說著玩的，你好著呢，趕緊好起來我帶你去泰國演出，沒誰攔你跳舞。”那兩人也附和，怕他情緒激動。

林睿轉頭看我：“張凡，我不上臺你怎麽拍照？”

我說：“不上臺也能拍。”

他摸摸他母親送的玉牌，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想不想和我做？”

？

“哐當！”我聽見小溪相機摔了。

“張凡，”他一個勁兒晃我胳膊，“做不做！”

我大腦急速運轉：“啊，啊，啊……做菜，做菜是吧？當然啊！等你出院我給你做一桌菜！”面對三人探究的目光，我冷汗淋漓，使勁找補，“說話說全了哈哈哈，想吃我做的菜直說嘛……”

“不是啊，是做愛。”他理直氣壯道。

病房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劉德權在咽口水，他舉起手：“我出去上趟廁所……”小溪也關掉相機：“我陪陪他……”

馮姐的眼神很恐怖：“小林，你說什麽？”

林睿於是更大聲覆述：“我說做a唔唔唔——”我趕緊捂住他的嘴，結果他咬我一口，“幹嘛不讓我說，你討厭我？”

“沒有，我……”我站起來，“姐，我也去上個廁所……”

馮姐說：“你坐下。”

我坐下，馮姐：“你還是滾出去吧。”

我得令，灰頭土臉地溜出門，門口聽墻角的小溪和小劉都驚恐地看我。

劉德權問：“你們沒帶過情侶配飾吧？沒拍過情侶視頻吧？沒發過社交平臺吧？”

小溪：“你敢拱我的白菜？”

我逃出醫院，路上車水馬龍，我蹲在街口心情覆雜，心想我真不該來，不知道馮姐身上有沒有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我的時間還有多久。

我倒不和林睿生氣，跟一個不清醒的病人計較啥，心疼還來不及。這該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嗎？不行的話就叫“林睿綜合癥”。我坐在馬路牙子上，竟然心跳很快，後知後覺的面紅耳赤。他說怕我討厭他，怕我不理他……這是想我吧？愛不愛的放一邊，他是不是離不開我？

蹬三輪的大爺到我邊上等紅綠燈，他車後都是小盆栽，問我買不買。我拿了盆含羞草，花了三十五，抱著盆繼續面紅耳赤。

林睿他需要我。

能掏心掏肺地愛一次沒什麽，我還能再掏第二次，有種就再傷我一回，我沒什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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