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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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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 一處山頂。

曲拂方與蕭延澤並肩而立於一塊巨石上,眺望底下綿延群山。

蕭延澤如前幾日一樣, 再次試圖去抓住腦海中那一閃而過的畫面, 不知過了多久,他微微側頭看向身側的人:“方公子,我們已經到蘇州九天了。”

他說帶他來見他要找的人, 可到蘇州九天了,他都沒見到柳玉梧。

方幽帶著他走了很多地方, 而每一處, 都讓他覺得熟悉, 好像似曾來過。

而那突然出現在腦海的畫面中,始終都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小男孩,從孩童模樣到半大的少年, 他知道他們是一個人, 可他怎麽也看不清他的模樣, 直到方才, 少年的輪廓逐漸清晰。

眉眼與眼前這個人如出一轍。

但少年不叫方幽, 他叫曲拂方,在那閃過的場景中,他是這麽喚他的。

曲拂方盯著蕭延澤看了許久才挪開視線,眼底隱隱帶著一絲失落。

這九天,他帶他走過了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從初相識到此處。

他去南城齊家前,他們是在這裏分別的。

都以為無比短暫尋常的分別, 卻差一點陰陽相隔;所幸, 他們又見面了。

雖然, 隔了十一年, 也早已物是人非。

他忘了他,至今什麽都沒想起來。

“是啊,九天了。”曲拂方輕輕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明日,我帶你去見柳玉梧。”

罷了,來日方長吧,不急在這一時。

蕭延澤將他那一抹失落收入眼底,突然道:“這九日你帶我走過的地方,是我們曾經來過的,對嗎?”

曲拂方猛地睜開眼,轉頭看向他:“你想起來了什麽?”

果然,那個少年是他。

蕭延澤唇角輕彎,緩緩道:“是看到過一些畫面,但…沒有我說欽慕你的場景。”

曲拂方眼角一抽:“……”

“或者,你還沒帶我去那個地方,所以我才未想起來。”蕭延澤繼續道:“不如你帶我去那裏看看,我想知道,我是如何同你表白心意的,你又是怎麽答應的。”

曲拂方:“……”

他看清對方眼底閃過的一絲趣味,便明白這個謊言被拆穿了。

“你到底想起了多少!”曲拂方無半點愧疚之心,瞪著他道。

蕭延澤不答,只挑了挑眉:“看來你之前果然是騙我的。”

曲拂方:“……”

他試探他!

這只姜狐貍還是那麽讓人討厭!

曲拂方突然伸手抓住蕭延澤,讓他半個身子懸在石邊,惡狠狠道:“好好回答,否則,我將你弄下去!”

蕭延澤毫不反抗,完全將自己交托在他的手上,哪怕他知道只要這個人一松手,他都會跌落下深淵,但他眼底沒有絲毫懼意。

因為他很清楚,他不會松手。

對峙半晌,終是曲拂方先敗下陣來。

他沒好氣的將人一把拽回來,還往後頭推了推:“平親王府短你吃喝了?!還是輕的跟個雞崽子似的!”

蕭延澤聽出他聲音的顫抖,輕輕垂眸,道:“我們自小相識,相伴長大的是嗎?”

曲拂方直直盯著蕭延澤,那一瞬,他的眼裏浮現了很多種情緒,驚喜,激動,隱忍…

“看來是的了。”蕭延澤徑自道:“所以,你可以告訴我,我是誰嗎?”

他一開始只是好奇他夢中的中年男子,想弄明白為何他頻繁出現他的夢裏,他順著那把赤亡找到了崖底,又查到了柳玉梧的存在。

那時候他並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世有問題。

直到後來,他開始夢見一個小女孩,不,不止一個,他給她們買糖糕,糖葫蘆,點心,她們都叫他,哥哥。

他記得有一個女孩在換牙,家裏不允許她吃糖葫蘆,可他的侄女還沒到換牙的年紀。

他不喜歡吃糖糕,可每次出門他都記得要買糖糕,對這一切異常他一直無解,直到有一次他夢到了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姑娘,她甜甜的喚她哥哥,問他有沒有給她帶糖糕。

他在平親王府排行最末,沒有妹妹;按照皇族輩分,他也是宸王這一輩年紀最小的,當不成哥哥。

慢慢地,他就對他的身份起了疑。

遇見方幽後,他的疑惑就越來越深。

以前他只是覺得他對平親王府,甚至是兄長阿姊們都感覺很陌生,是因為他失憶了,可在見到方幽後,他才知道並不是。

他一見方幽便覺熟稔,信任,似是故人。

所以在他說要帶他來蘇州見柳玉梧時,他連問都不曾問過一句,就應了。

而現在事實告訴他,他的選擇沒有錯。

他們真的是故人,且還有著自小相伴長大的情誼。

那麽,他一定知道,他是誰。

若他不是平親王府五公子,他會是誰,為何又以五公子的身份居王府多年,且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懷疑。

他想,這個謎團眼前這個人可以為他解開。

但曲拂方沈默良久後,卻搖了搖頭:“在你沒有想起來之前,我告訴你沒有太大的意義。”

蕭延澤皺了皺眉。

“待你恢覆記憶,你所有想問的,我知道的,我都會如實告訴你。”曲拂方。

蕭延澤輕輕低下頭。

“所以,我真的不是蕭延澤。”

曲拂方一滯:“…你又詐我。”

“真正的蕭延澤在何處?”蕭延澤緩緩走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道。

曲拂方動了動唇,半晌才開口:“死了。”

蕭延澤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曲起。

這個答案並不讓他意外。

蕭延澤若還在世上,又怎會被他冒名頂替,享受原本該屬於他的一切。

“他死在十一年前?”

曲拂方這回遲遲未答。

他負手立在巨石上,看向不遠處垂首坐在石上的人,心緊緊一揪。

他若一直是蕭延澤,他會很幸福的過完這一生。

有疼愛他的雙親,有愛護他的兄姐,享王府公子的殊榮,用最名貴的藥材,所有的一切都有人替他安排好,保他一生衣食無憂,平安喜樂。

可若他做回姜慕年,這所有的幸福美滿都將不覆存在。

他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天活下來,又是如何到了平親王府,但依那日的情況來看,他必是親眼目睹了至親的死。

待他溫柔和藹的母妃不是他的,他的母親,在十一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這十多年,不僅享受的是別人的人生,還本該背負著血海深仇,這對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來說,突然要承受這樣的真相,太過殘忍。

“是,真正的小王爺在十二歲時病重,拖了一年最終還是離世,而恰好,你在那一年失憶,所以平親王才將你以小王爺的名義送去莊子上,等你及冠之年才將你接回來。”曲拂方徐徐道。

突然,他有些後悔了。

或許他不應該這麽快的讓他找回記憶。

如此,他就還是蕭延澤。

平親王府最受寵愛的小公子。

“我與他生的像?”他見過些皇家人,可他們都未對他起過疑。

“小王爺少時體型微胖,病重後在府中臥榻一年,清減了許多,且那時容貌還未長開,一晃多年過去,即便是判若兩人也沒什麽稀奇的。”曲拂方道。

他說罷後,蕭延澤便遲遲沒再開口。

雙膝上的手已逐漸握成了拳。

曲拂方輕而易舉就能感受到他的難過。

“平親王與王妃將你視若親子,特意在你及冠那年接你回府,為你舉行成人禮。”曲拂方緩緩走近蕭延澤,聲音放的很低:“即便他日你想起來自己的身世,他們也是你的親人。”

誰人不知,平親王府的五公子是平親王的命根子,府中上下待五公子無不愛護尊敬,可有朝一日他突然卻被告知,這一切都是不屬於他的,任誰不會難過呢。

一陣微風襲來,蕭延澤青色的袖袍輕動,他抑制不住的捂唇咳了幾聲。

曲拂方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裳給他披上:“要起風了,我們下山吧。”

這兄妹二人,一個裝體弱,實則身手非凡,另一個卻是真的體弱,經不得一點折騰。

來蘇州的路上,每日都得好湯好藥的養著,每每將他從蘇州別院帶出來,他那小侍就擔憂得不得了,生怕他將他們金貴的公子折騰出什麽毛病。

“多想與你身子無益,你得保重好身體,還有人在等你。”曲拂方難得的正經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永遠不會害你,在你想起來之前,我會保護好你所在意的人。”

“況且…我若再不把你還回去,你那小侍怕是要帶上王府的親兵來找我要人了,畢竟,他現在好像認定我們有一腿。”

蕭延澤:“……”

“要是讓他以為我把你拐走了,給京中去一道消息,嘖嘖,平親王的怒火,我可承受不住啊。”

蕭延澤:“……”

他實在聽不下去了,默默地站起身。

這人,正經不過半刻。

不過他說的有道理,他此時想不起來更多的,思慮也無益。

曲拂方看著前方那道披著他紅色外裳的消瘦身影,唇角的笑意盡散。

若他一直想不起來,就做他的五公子吧。

大不了,他背負的深仇,他幫他報就是。

曲閣主幽幽一嘆後,快步追了上去。

能得他這樣的友人是姜慕年的福氣!他自己都好羨慕!

就在曲拂方快要追上蕭延澤時,卻聽前方的人不緊不慢道:“逢幽閣閣主,怎會懼怕父王。”

曲拂方腳步一滯,而後又擡腿追上去:“你何時知道的。”

“尋找柳玉梧是我與逢幽閣的買賣,你卻能將這件事攬過來,說明你是逢幽閣中人,且在閣中地位不低,曲拂方,逢幽閣,除了你,逢幽閣中應該沒有人敢化名方幽。”蕭延澤邊走邊道:“你根本也沒打算瞞我,不是嗎?”

曲拂方挑了挑眉。

要是他知道接他這單任務的就是他的親妹妹,原本也該他的親妹妹陪他來這一趟,不知道會不會想打死他。

“聰明,被你猜對了!”

曲拂方笑著道:“我就是曲拂方,怎麽樣,有逢幽閣閣主做朋友,是不是很自豪,很威風?”

蕭延澤聞言停住腳步,轉頭看向曲拂方,認真道:“與你為友,乃我之幸。”

不論是不是逢幽閣閣主。

曲拂方面容一怔,而後眸光輕閃,隱有水光浮動,他擡了擡頭,低笑了聲:“那當然,這是你的福氣。”

蕭延澤盯著他,也笑了笑:“所以,我的福氣,我們可以走了嗎?”

曲拂方別別扭扭的輕哼了聲,語調輕快道:“走走走,下山用晚飯。”

半個時辰後,蕭延澤看著面前一碗長壽面,陷入沈思。

“怎麽,不喜歡吃面?”曲拂方故作輕松道。

蕭延澤擡眸看向他,聲音略沈:“今日,是我的生辰?”

曲拂方眼神閃爍:“啊,什麽生辰,不就是一碗面麽?”

“不過,你若覺得吃面就是過生辰,那行,那就祝你生辰快樂。”

蕭延澤:“……”

他低頭看著面前的長壽面,好一會兒才拿起筷子:“多謝。”

他及冠那年,早生辰幾月就回了府。

回府不久,父王母妃,還有長兄阿姊一起陪他吃了一頓飯,飯桌上有一碗面條。

當日他收到了很多禮物,以歡迎他回家的名義。

而那時也正好臨近四月。

原來,那天才是他真正及冠的日子。

那頓飯,不是他的洗塵宴,而是他的及冠宴;那些禮物不是歡迎他回家的禮,而是他的及冠禮;原來,那天母妃提前交給他的冠並非是讓他先保管,而是那天,是他真正的二十歲。

其實細想起來,他這些年的膳食中偶爾也會出現面條,所以,當每年的今日他看到飯桌上有面條時,也並不會察覺出什麽。

一滴淚無聲落進湯面中。

蕭延澤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吃著面。

曲拂方不忍再看,默默地偏過頭。

生辰快樂啊,姜慕年。

作者有話說:

來啦呀,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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